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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高处 ...

  •   浓夜如墨,晚风微寒。

      太宁宫之中灯火通明,内中传来杯盏碎裂、布帛撕开的声音,一个嵌金玉的镯子被扔到了地面上。

      许是发泄过了,孟知玉才扶着榻上小几闭目顺气,随后坐上软榻,抱膝埋首,喉间哽了几句,复又抬眼看向地面上的玉镯。

      那对玉镯是他进宫册封时赏下来的东西,他和徐泽一人一个,内侧刻了“知玉应如玉”五个字。而徐泽手上的那只,刻得则是“亲水更似水。”

      这是别具用心的东西,他即便看不上许多东西,但还是第一次拿这个发火。孟知玉脑海中盘旋着殿上之事,越是细细琢磨,越是觉得陛下待他格外不同。

      这次的事端,究竟是谁惹起的。他虽然不知道,但也乐见其成。没想到最后连那个从无温情的女人都要为晏迟说话。

      说是从无温情,不过是孟知玉的气话而已。他心里不舒服,才将殷璇脾气好时的事情一一忘了。

      孟知玉抱着膝盖,纤细修长地手指交叠在一起,脸颊上尚有泪痕。他一哭起来,眼角红得厉害,一张白皙俊秀的脸都显出莫大的委屈来。

      孟知玉盯着摇摇烛火,眸光停顿在火苗上,将今日的事再度重想了一遍,失神地道:“……哪个蠢货动得手脚,虽然没能杀了他,却让他做了众矢之的。”

      现如今,阖宫都盯着徐泽那个面善心黑的东西,今天的事情一过,满宫的流言蜚语、眼线排布,就都要看着晏迟了。

      孟知玉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一出,最能受益的,也就是徐泽能安稳一些,可是这事设计得是置之于死地的局面,徐泽又怎么知道陛下不会一气之下厌弃他,而是亲自出手保护他呢?

      近些日子徐泽倒是总去宜华榭,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还是晏迟有哪个地方碍着他的路了?

      孟知玉想着想着,就忘了伤心,下榻一骨碌地把玉镯捡回来,窝在软榻角落想事情。

      帘声一响,他贴身侍奴阿禄进了内室,靠近榻边低声道:“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晏郎主前几日只是频繁进出怀思榭,再没有别的事端了。”

      孟知玉“嗯”了一声,随后又问:“徐泽回去了吗?”

      “回去了。”

      “咱们的礼,他收没收?”

      阿禄想了一下,道:“徐公子打开看了一眼,只说谢您,给收下了。”

      孟知玉点了点头。有些东西若是送给周剑星,他那周家哥哥是个看着面善而骨头冷硬的人,很多事情都会回绝了。但徐泽不同,徐泽对声名苦心经营,不仅会收,甚至还会在过几日时回以一礼。

      “那就是幌子,让他查去吧。”孟知玉扯动唇角,笑了一下,“他这种身子,还为女帝诞育后嗣,也不怕一尸两命。”

      烛火如豆,映出半面光影幽幽。火光投射到珠帘之上,荡开一片碎金般的光泽。

      孟知玉话语一停,指腹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玉镯,随之想到三年前入宫时,朱门高墙,宫庭深深,他附身叩拜下去,接过天家的玉牌,又低又怕地叫了一声妻主。

      那时殷璇正忙于西北军务,乏累至极,于夜里莹莹的烛火边望他,伸手给他戴了这个镯子,指尖温暖,触在肌肤上,几乎是滚·烫的。

      侯门绣户娇惯养大的男郎,只教陛下夜灯间看去一眼,从桃花双眸里映出一顷月色,便心意颤动,芳心穿透。

      孟知玉收回手,抬眼望向窗纱外投来的无声冷月。

      这个地方,有多少人在等你,又有多少人,等得到你呢?

      ————

      月夜登高楼。

      梅园边挨着摘星楼,上面的暖阁经由人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灯罩上描着一副瑞兽麒麟嬉戏图,笔锋细腻,光影柔柔。晏迟松了冠发,长发泼洒如墨,覆在秀背上。

      他礼服已换过,换了一件淡青的长衫,白梅的绣图从襟袖间横过,绽出一朵朵似雪的枝头梅。银线封边儿,滚了两指宽的白狐雪绒。整个人清隽秀雅,于灯下看美人,更显出姿仪卓然。

      殷璇一身赤色帝服,将折来的梅插入瓶中,低眼望他:“怎么了,今天吓着你了?”

      “有些。”晏迟缓缓地道,“臣以为不会来得这么快。”

      “快吗?”殷璇笑了一声,把花瓶推到案角,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白皙柔软的脸颊,“如果孤不说话,你会如何?”

      晏迟倏忽被她捏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道:“……向陛下说明一切,证明那副山河红日图才是臣的祝礼。”

      殷璇看了他片刻:“就这样?”

      晏迟左思右想,没想出什么其他办法,只是目光清澈明净地望着她,即便无珠泪盈目,长久凝视,也尤为动人。

      殷璇觉得自己的心口不争气地跳了几下,有怦然之感,但还是故作冷淡地道:“你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冤枉。”

      晏迟半晌未语,过了须臾,才低声道:“受世事磨难之人,又何必反做他人的磨难?今日之事,臣会仔细调查,详加探问,务必求一个水落石出、清清白白。倘若真是徐公子一手设计,那……”

      “什么?”殷璇盯着他逼问道。

      “那九泉之下,也请他不要怪罪了。”

      殷璇听得一怔,甚有些没想到:“你就这么告诉孤?”

      古今男子相争,哪有跟女人商量的。全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孰黑孰白,全看做妻主的眼力。像晏迟一般,连报复都说得这么平静淡然的,古往今来都少有。

      所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或许即是如此。

      晏迟点了下头,随后又小声补充道:“只是不愿意殃及无辜,若是臣真的寻觅到证据,也会等孩子出世,再……”

      他没有再说后面的话,而是伸手打开灯罩,拿挑灯芯的金丝剪亲手剪短灯芯,随后挑直。还未等火光明亮,便忽地被殷璇抓住了手腕。

      “你真不适合这里。”殷璇目光熠熠,“但孤想要你,强留你,不许你离开。”

      灯火倏明,映出那双形如桃花的双眼,睫羽细密纤长,如墨一般,黛眉丹唇,从浓艳美丽中溢出一股天然贵气,而骨相却不同,从艳美之中带出掌控天下的骄戾与煞气。

      这个不会体谅他人的帝王寸寸逼近,每一句都是说一不二的心意。

      “站的地方越高,人的心就会越冷。孤已在万人之上,在尘世权欲之巅,这里太冷,孤要留住晏郎。”

      晏迟被她猛地拉进了怀里,轻松地横抱而起,走到高楼最顶层的栏杆之处。下面便是一片梅园,覆盖着一片白雪,皎月比清霜还冷。

      晏迟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觉得呼吸间都是凛冽之气,他无可奈何,低声劝道:“放我下来……”

      “不。”殷璇回绝得干净利落,“不答应孤,孤就把你扔下去。”

      这岂是请求,这根本是威胁、是命令。

      还不待晏迟回话,殷璇继续数落道:“在宴席上,为什么不看过来?那杯酒就那么好喝?”

      晏迟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过神儿来,这时才忽地想起对方是在说什么,不知为何,他一边觉得殷璇胡闹,一边又觉得风虽冷,人却温暖,若是只此一瞬,亦足一生。

      于是,女帝陛下听到怀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那个正人君子的晏郎低声道:“陛下……”

      他明眸如星:“原来,你也想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更新容易被锁,于是把今天的更新提前到晚上零点~刚写完……(捂着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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