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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晏双(6) ...

  •   虽是坏消息,但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变换为一片愁云惨雾覆压而下,好歹容一线喘息的余地,而不再是一根不断绷紧、将断未断、时时磋磨心绪的弦。

      既然是生擒,料想天命教是要留着千秋盟少盟主做筹码,暂可免去性命之忧。

      闲话少叙,我和师姐控辔催马,纵驰疾行,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苍梧山。

      行走在千秋盟位于苍梧山北面的营地里,倒不见吃了败仗又失了少盟主的乱象,众人按部就班,法度井然。我们出示函件表明身份后,被人领到主帅的营帐内,才知道原来是此地有了坐镇的人。

      那人着一身玄青劲装,双手被鹿皮手套包裹,面上罩着一张生冷的白铁面具,浑身上下密不透风——是了,除了他还有几人能镇得住当下的局面?

      天权令主。

      “晏双?”他抬头看了过来,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经细沙磨砺过。

      “是我。”我拱手做礼。

      “来得正好。”他扬扬手,手下有人将一封书信送到我面前。

      我拿在手中定睛看去,不由凝眉怔忡,师姐见状,也凑过来探看。

      “今日早些时候从南边飞渡过来的书信。”

      “千钧弩是何物,天命教竟要求用此物换少盟主?”师姐发问。

      “你却问对人了,”天权令主道,“此物,乃我前些年回唐门,和‘花园’里的前辈们耗时六个月精心研制而成。”

      花园?听闻那是唐门研制暗器的至高秘地,只有唐门的中心人物和嫡系血脉才能进入。

      “众所周知,弩乃国之重器,又是杀器、秘器,古有‘强弩三千压海潮’之说,在战场上杀伤力极大,一架完备的弩车能抵得上一支训练成熟的军队,”师姐道,“遑论大名鼎鼎的唐门制的弩?”

      “姑娘所言正是,”座中有人接话,“要知道这些年在苍梧的战场上,不知有多少天命教的贼子命丧于此弩,任他武功盖世,在千钧弩的射程内也休想逃出生天。那些魔教中人都惧极了、也恨煞了这千钧弩。”

      “听闻天命教与唐门之间颇有渊源,天命教的人也一向擅使机关暗器,若当真将这千钧弩/的图/纸交给他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

      “这可难办了。”

      天权令主摇摇头,一言而决:“一切以少盟主的安危为重。”

      余者再无一人有异议。

      “信中说明日会晤,令主可带上十人一同前往,不知是否有属意的人选?”我问道。

      “你想去?”天权令主朝我的方向侧过头。

      “万望令主周全。”

      “可以。”他轻松地允诺了。

      师姐上前一步,“那我也去。”

      “师姐……”

      “师弟,我的剑法可比你高,”师姐直直望进我眼底,语气不容置喙,“我是你的师姐,又是昆仑派的下一任掌门,自当肩负好好保护你这个下一任护法的职责。”

      “可……”

      师姐不和我在这一问题上纠缠,转头去看天权令主,“令主,小女子不才,自幼拜在昆仑门下,于孟成珏处学艺近二十载,已修成昆仑十三剑、无声无色剑招七七四十九式、正两仪剑法第十重大圆满……不知明日可有资格伴您左右?”

      “姑娘自然有这个资格。”

      “多谢令主。”

      ————————————————

      翌日辰时三刻,沧浪江龙嘴岭,一线峡谷之内。

      ——这是天命教在信上给出的时间和地点。

      依照约定的时辰,我们一行乘一叶轻舟,横渡清晨氤氲着薄雾的江面,再顺着沧浪江一路往上至龙嘴岭。

      龙嘴岭得名于它坐拥沧浪江源头的地利,其间地势开阔,四面山势雄浑,沧浪江于其中涤荡奔腾,任意东西,一阵阵浪声如沸,久久充溢于天地间。

      岸边一侧的山崖高耸入云,壁立千仞,山壁上分布着千沟万壑,当中有一道天然所成的罅隙,于整座庞大的山体而言只是微如芥子的存在,有如人体的一个细小毛孔,却恰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朝里面窥看望不见底,两侧的山壁于上面十丈处合拢,遮蔽了头顶的光源。天权令主自请打头阵,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进入,其余人等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山壁内幽暗逼仄,因常年不见天日而积蓄着深重的寒意,没有一个人说话,耳边只有脚步的沙沙声响,愈往深处走,人心就愈浮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不知道等在另一头的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未知”似乎就蛰伏在某一个不为人所察觉的暗处,静静窥视着这一行人。

      山腹内无知无觉,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熹微的光亮,众人精神大振,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踱过去,复行数十步,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巍峨的山崖静静伫立在身后,原来我们已经从山体中穿出,来到了龙嘴岭另一边,此处有一道迤逦绵延的溪流,水声淙淙,却远不及沧浪江水的声势,泰半只是沧浪江的众多支流之一,此时溪边正立着一道身影,四下一览无遗,俨然再无旁人。

      众人面面相觑,皆惊疑不定。

      天权令主率先上前一步,出声朝那人说话,内力将声音顺风振出去:“有劳地劫魔君久侯了。”

      这人就是那地劫魔君?

      我盯紧他的背影,话音甫落,只见他徐徐转过身,脸上竟也覆着一张面具,苍白孱薄,仿佛用纸糊成,风一吹就能刮下来似的。

      “令主有礼了。”这人的声音掩在面具后,低沉而和缓。

      “我们依约前来,也带来了你想要的东西,只望魔君不要忘了答应我们的条件。”

      地劫魔君道:“我既然敢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们,就足够说明我的诚意。”

      他是一个人?那父亲呢,人又在哪里?

      “不过,”地劫魔君话音一转,“计划临时有变……”

      “什么?”

      地劫魔君悠悠道:“放心,只是打算与你们改做一笔更划算的买卖。”

      “比起关乎百人、千人甚至于万人性命的千钧弩,倘若只用一个人来换,对你们千秋盟来说岂不是更便宜?”

      天权令主沉声道:“你说的,是谁?”

      空气一时凝滞,静默出又滋生出一分不同寻常,我觉察到不对,转头来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再抬头就正好对上了地劫魔君的视线,他的一双眼睛不偏不倚定在我身上。

      “晏双。”

      “休想!”师姐第一个厉声呵斥。

      天权令主摇摇头,一阵失笑:“你要让晏双用自己换回他的父亲,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今日能从我们手里抢人吗?”有人出言挑衅,话语中隐现杀机。

      地劫魔君沉吟稍许,语气甚至称得上柔和:“不如,试试看?”

      说着他将左手往右手的袖口上一拂,下一刻,只见一束寒芒闪电般向四面激射而出,但听身后接连响起几声惨叫,眨眼间众人就倒了一片,个个捂住的皆是咽喉、心口等致命要害,从指缝里渗出红艳泛深紫的血——有毒。不过几个呼吸间,这些人的声音就渐弱渐低,终至于无了。

      天权令主运掌如风,两掌轮转在身前挥舞出一道饱满的圆弧,半空中一根银丝随真气波动若隐若现,与他的掌风隔空对峙,似天权令主这等高手的掌风自然沉雄凌厉,银针片刻后便失却倚仗般颤抖着跌落在地,他却也是周身一颤,掌心里浮现一个微小的红点,只得掐住手腕,收敛真气就地坐下运功。

      师姐是剩下的人中反应最快的一个,即时提纵身形往后疾趋,凌空一个细腰巧翻云,堪堪避开了要害,又挥剑连着暗器生生从自己胳膊上剜出血肉模糊的一团,旋即整个人也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师姐!”

      好厉害的手法!好歹毒的暗器!

      一切不过发生在兔起鹘落的工夫,转眼便只剩我一人兀自立在原地,对方唯独没有对我出手,这或许只因为我是他看中的“货物”。

      我握紧剑柄,凝神看向地劫魔君,他偏过头,好整以暇地朝我招招手,动作间周身显出一道空隙。

      我咬咬牙,挥剑急步抢去,二十步、十步、五步……在最后一步时,我已经能看清面具后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而沉郁,凝注着我时仿佛幽深的潮水将我的身影浸没其中。这时骤然听见身后跟来一阵风声,肃杀的风声中携带着一股杀气,激得我背上寒毛直竖。面前就是大敌,回身撤剑已经来不及,我索性不管不顾继续扑前,但对方的剑却比我更快——我的剑尖停留在地劫魔君咽喉前的一瞬,一把锋利的剑已经从身后穿透了我的血肉。

      我回头看去,如何也料不到身后的人竟然是他——天权令主。

      他动作冷硬地后退一步,果断从我体内撤出剑身,鲜血登时飞溅,我一个趔趄,以剑拄地支撑己身,却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上了我的,面前的地劫魔君俯下身,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把我的剑夺过去,反手就弃若敝屣般丢进了身后的溪流中。

      失却了支撑,我只有无力地继续向下倒。

      这时他伸出了手臂,像是对此早有预谋。

      他将我揽入了怀中。

      “晏双。”

      耳畔的声音,仿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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