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二无别》沐清雨

8、第八章

　　无二无别
　　文/沐清雨

　　余之遇失眠了。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靠吃安眠药入睡是什么时候，好不容易翻到药，也不管过没过期，直接吞了两粒，结果药卡在喉咙里，直到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终于咽下去，可还不到两分钟，胃里往上反流，她又吐了。

　　待止了吐，余之遇虚脱般靠着浴缸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等恢复了些力气，她去烧了口热水，又倒了点冷水兑成温水，喝完才重新回到床上。

　　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清楚，再醒过来时是早上七点。

　　余之遇化上妆遮住黑眼圈如常出门。当天的采访工作完成后，她回办公室整理相关材料形成事故报告，去找许东律。

　　将夏静的所做所为和校谨行的信息结合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晰又合理。

　　夏静以截图作为证据，造成报道事故，主导了上半场。中新医药适时下场买营销，把火引到万阳药业身上，面上是营销号兴风作浪，暗地里是他们举报，下半场接的又准又狠。

　　如此一来，有可能产生的两种结果——

　　万阳药业的药品质量确实存在问题。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大阳网和余之遇或许因此逃过一劫，可这次报道事故势必会让民众对中医药产生质疑，如此便会导致各中医药企业声誉受损，大阳网和余之遇，尤其是余之遇，难免成为该行业公敌。

　　若万阳药业扛住了，调查组无功而返。相关部门会保护举报者，中新医药亦能全身而退。至于因调查停产而产生的损失，以坊间所传的校谨行奉行利益为先的经商原则，想必不会自行买单，一旦追究源头索赔，大阳网未必会甘愿付账，身受其害的依然是余之遇。

　　总之，矛头均是指向余之遇。

　　夏静的部长举荐许东律尚未提交，他说：“我亲自去总部汇报。”

　　余之遇不需要他替自己争取什么，她说：“本来也是我连累了网站，我无话可说，所幸校谨行不会让我们背锅。”

　　可他也说了，万阳药业和中新医药虽同为医药行业，却分属中医药和西医药两块领域，井水不犯河水。此次万阳只要扛住调查组的检查，调查结果一公布，必然会成为老百姓心中的放心药企，停产的损失就不是损失，只当是花钱营销了。面对如此硬核的营销效果，校谨行或许还会感激中新。

　　余之遇看着许东律：“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许东律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她肩膀：“需要我再说一遍吗，那件事，你没错。”

　　“我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余之遇自嘲一笑：“可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心有不安，总觉得有所亏欠。”

　　“生活是现实的，有太多事无法两全。”许东律的手略微用力，像是要借由掌心的温度为她注入力量和勇气：“你要明白，人这一生，无论经历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人留不住。尤其在那件事情上，你也有所牺牲。”

　　那或许谈不上牺牲吧。她偏头笑了笑，无耐的那种：“说这些干嘛呢，重来一次，我还是当初的选择。”

　　没错，凭她的仗义执言和对新闻事业的执着精神，再重来多少次，报道黑暗事件真相，都会是她的不二之选。那就这样吧，许东律尊重她的决定。针对校谨行，他问：“你们是旧识？”

　　“算是吧。”余之遇深呼吸，开口时语气依旧有些艰涩：“我毕业前的那次新闻实践课，暗访期间遇到点危险，拿到的曝光材料险些丢了，是他帮了我。他也提醒过我可能产生的后果，没多久他便接管了万阳，成了校总。”

　　有些人和事，显然已经成为她的禁忌。可即便她回避提及，许东律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也听得懂。他意外于余之遇与校谨许的相识那么早，更没想到他们的牵扯竟没离开中新，他眸色深了深：“看来这次我们最该感谢的人是他。”

　　余之遇也这么觉得：“我想在适当的时候给万阳做个专题报道。”

　　这当然不是问题，尽管那位校总不会在乎一篇报道，大阳网还是要有个态度。

　　许东律拍拍她肩表示同意，结束话题。

　　一周后，调查组公布了调查结果，证明万阳药业原料药、制剂车间、制药设备、流程工艺、甚至是内外包装材料等，均符合申报标准，不存在任何违规和掺假问题。除此之外，万阳的制药废水处理设备和生物处理技术，获一致性好评，被立为行业标杆。

　　万阳发布了一则声明。声明明确表示，对近期某些网友发布的不实言论，以及诋毁和污蔑万阳药业声誉的的行为，保留一切追责的权力。末了提及了大阳网，意思为了确保万阳的药品质量永不退步，请以大阳网为代表的媒体监督。

　　这样一副视大阳网为媒体之首的姿态，何止是帮大阳网“脱罪”，根本是在为大阳网奠定行业地位。连网友都说，万阳和大阳果然是“阳”字辈的双胞胎，整整齐齐一家人。

　　余之遇猜到校谨行不会追责大阳，依旧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意外，本想给校谨行打个电话表示感谢，又觉诚意不够，于是按照半个月前预约的时间去了万阳。

　　前台出奇给力，直接请余记者乘坐总裁专属电梯上楼。高非在楼上相迎，将她送进校谨行办公室。

　　校谨行正站在窗前打电话，挺拔修长的身形背对着她，语气微厉：“我高薪聘他，不是让他质疑我反驳我，让我看到他的执行力！”转身看见她，以眼神示意她先坐。

　　秘书送了茶进来，余之遇边喝茶边安静等待。

　　校谨行很快挂断电话走过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笑了：“声明看到了？”

　　余之遇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特意登门感谢，希望校总给个让我作东的机会。”

　　校谨行眉眼舒展，语气轻松：“能被余记者相邀，是我的荣幸。不过，我没有让女士买单的习惯。至于感谢，我不接受口头形式的。”他看着余之遇，主动提议：“不如这样，等我有求于余记者时，为我破个例？”

　　余之遇顺势说：“在校总看来，为万阳做个专题肯定不值一提，但我师父还是让我将他的谢意带到。”

　　“好，许总这份谢礼我笑纳了。”校谨行靠在椅背里，挑眉：“你那份另算。”

　　余之遇爽快应下：“没问题，只要不违背我的职业道德。

　　既然她如此谨慎，校谨行不得不强调：“虽说这次停产接受调查的最终收获比投入几千万做广告效果好，但这笔营销费，余之遇，我是记在你头上的。”

　　莫名欠下千万巨债的余之遇：“……现在叫爸爸还来得及吗？”

　　校谨行失笑，由于当天他还有其它重要的工作安排，余之遇没有久留，适时告辞。

　　临走前，校谨行随口·交代了一句：“下次来之前直接打电话给我，不用前台通报。”

　　因祸得福获得特别通行证的余之遇却说：“尽量不打扰校总。”

　　校谨行并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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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静的部长任命下来时，余之遇接到通知，升高级记者考查期延长三个月。

　　大阳网自开站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即便许东律什么都没说，余之遇也能想像他必然为了这个结果费心周旋，可她的感谢尚未出口，便被许东律堵了回去，他说：“再出差池别说是我带出来的，我嫌丢人。”

　　余之遇哪里会不懂他是刻意用这种方式让她释然，她没有辜负许东律的苦心，改口道：“师父，你今天有点帅气。”

　　许东律瞥她，忍笑。

　　夏静作为新晋采访部部长，请众记者吃饭，办公室一阵欢呼。

　　她亲自敲开余之遇办公室的门，放低了姿态：“之遇，赏个脸？”

　　余之遇微笑：“这种好事还用领导亲自通知吗，肯定到啊。”

　　一声“领导”，似是前嫌尽弃。

　　晚饭气氛不错，只除了许东律以他来大家拘束不尽兴为由未到。

　　叶上珠看到余之遇和夏静相谈甚欢的样子替她不平，却谨记教训压下了对夏静的不满。

　　席间余之遇去洗手间，在走廊遇见萧何。

　　老教授眉眼和蔼，笑眯眯地问：“事情都解决了吧？”显然是知道了报道的事。

　　这份来自长者的关心让余之遇心口一暖，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那天走得急，也没对您说清楚，您不会怪我吧？”

　　萧何不仅不怪，反而替肖子校解释：“子校一投入工作就什么都忘了，一天十六个小时泡在实验室是常有的事。”还给余之遇出谋划策：“他平时不是在学校的实验室，就在中医医院制剂室的实验室，下次再打不通他手机，你去这两个地方逮他，一逮一个准。”

　　这是真把她视为肖子校的爱慕者了。余之遇哭笑不得。

　　萧何围绕肖子校和余之遇聊了半天，末了暗示她：“子校外冷内热，最是细心体贴，你自己品，细细品。”

　　余之遇生硬地转移话题：“改天我请您喝酒啊。”

　　竟投了萧何所好，老教授顿时笑开：“那可说定了，别诓我老头子啊。”得到余之遇的保证，他承诺：“采访的事我交代给子校了，他要是不配合你告诉我，我给你作主。”

　　其实已经不是非采不可。余之遇眉眼带笑：“您等我电话啊，改天不醉不归。”

　　萧何高高兴兴地回包房继续饭局了。

　　余之遇想起来和肖子校自加好友当天有过一次交流后一直没再联系，她有点好奇校庆日那天她走后，萧何有没有问什么，翻出微信发了个问号过去。

　　他应该没在忙，回复很快，问她：【怎么？】

　　余之遇问：【就上次，你怎么和萧教授说的？】

　　那边又没动静了，余之遇正等的不耐烦，萧何刚进去那间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前一秒还在微信里的男人施施然走出来，嗓音低沉地问：“老师说你要去上采药课？”

　　他出现的突然，话也没头没脑，余之遇没什么心理准备，眉眼微皱：“什么课？”

　　肖子校眉心微拧：“中医大18级药学本科野外采药实践课，培养学生将理论应用于实践的能力，现场讲解药用植物知识。”

　　余之遇一点就通：“去山里？走一路讲一路？你讲？”

　　肖子校点头：“我讲。”

　　余之遇酒气上涌，没经大脑地问：“万一碰上你不认识的呢？”

　　肖子校语气笃定：“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都没用思考，余之遇当即决定：“我去！”

　　肖子校似笑了下：“你不学医学药，去干什么？”

　　余之遇张嘴就来：“培养新的兴趣爱好，提高生活质量！”

　　明知她是胡说八道，没有答应的道理。可隐在女孩子眉眼之间那点莫名的小坚持，倔强得可爱，让人无从拒绝。

　　肖子校模棱两可地问：“基地条件艰苦，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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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余记者：“我行。”
作者：“要不你再考虑下？我觉得肖教授不是真心问你行不行，他是在欲擒故纵。”
肖子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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