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你》Chun夕

10、她的回忆

　　天气越来越冷，纪棠裹着棉服从教职工宿舍向学校走去，她看着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天空，幽暗而静谧。大地都还没有复苏，人们就已经开始一天的生活了。
　　纪棠来到食堂，拿了猪肉馅的包子和粥，边刷手机边吃早点。张时昱在初一年级群里发了新消息，学校组织初一年级去社会实践活动，行前会在当天下午四点，随后附上了随行老师的名单。纪棠点开表格，竟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很庆幸，毕竟她还要给初二上课。
　　吃完早饭，纪棠躲过学生常走的路线，顺着实验楼回到办公室。刚踏进实验楼纪棠碰到了方霂昂，见他拿着一本书，匆匆上楼。
　　“早上好，方霂昂。”纪棠热情地打招呼。
　　方霂昂听到有人叫他，停下来回过头，晃着手里的书打招呼道：“纪棠早啊。”
　　“你要不要去坐电梯？”纪棠指了指实验楼的尽头。电梯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还有电梯？”方霂昂很惊讶。
　　“当然啦，我带你坐一次。”纪棠跟上方霂昂的脚步，两人并肩前行，“你手里那是什么书啊？”
　　“这个？”方霂昂把书的正面露出来说，“《彼此的夕阳》，青春文学。”
　　“你还看这个？”纪棠接过书随意翻了翻。
　　方霂昂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似的说：“我一个朋友说他的女神李侑然要出演新剧，原著小说就是这本《彼此的夕阳》，给我安利了好几天，我就说买来看看，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你看吧。”纪棠把书还给方霂昂，继续说：“对了，你看群里了吗？”
　　方霂昂点点头。
　　“恭喜你啊，带学生出去可辛苦了。不过枫桥古镇挺美的。”
　　“没事，正好体验体验。”方霂昂给了纪棠一个微笑。
　　两人在办公室门口分开。
　　李侑然，女演员，还是初中时候的她就参演作品《青春花开初夏》，成为当年最火热的童星……近期出演新生代青春文学作家何夕的成名作《彼此的夕阳》改编的青春电影……
　　纪棠盯着百度百科上的文字出神。李侑然都大学毕业了。曾几何时，纪棠看着电视上同岁的李侑然，自己也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像她一样成为一个明星，现在看来，小时候的梦想总是那么虚无。
　　“糖糖，糖糖。”张芳芳叫了她好几声。
　　“什么？”纪棠回过神来。
　　张芳芳拿听课本敲了敲纪棠的办公桌，说道：“你不是要听慧姐的课吗？都打上课铃了啊！”
　　纪棠恍然大悟，惊呼一声：“啊！赶紧走！”顺手拿了一个本跑了出去。
　　那节课纪棠机械地记录着李芊慧上课的方式，笔虽然没停过，可笔所记录的文字全然没有进入她的脑海。纪棠不知道是因为曾几何时李侑然也是自己的偶像，还是因为方霂昂提到的青春字眼，她竟然真的上网去查相关内容，说到底她对那段时光并没有真的放下。

　　对于冬天，好像小朋友眼中的冬天和大人眼中的冬天是不一样的。在纪棠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总会拥抱在白色的世界，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像一个个小天使来临，经过一晚上的积攒，第二天总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冬天里下雪的日子越来越少，就算有零星雪花飘落，也不足以堆一个漂亮的雪人。那些白色世界的快乐日子只好变成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在偶尔想起的时候拿出来放映。
　　纪棠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平安夜是在教室里渡过的，如果不是她看到班级玻璃上的雪花剪纸和窗台上手工制作的圣诞树，她都不记得那是平安夜。
　　之前的平安夜纪棠都是在林策的陪同下渡过的。纪棠并不觉得国外的节日有什么特殊，只是看周围的人都把平安夜当做纪念日一样，自己也就跟风享受了。林策每年都会送她一个礼物，从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到一条漂亮的项链，也算见证了纪棠在林策心里的位置，表面上看越来越重要，可真实的情况就如那条项链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似乎越来越追求形式，最后不还是分手了。
　　她记得最后一个平安夜，两人坐在一家火锅店，吃的正热火朝天的时候，林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施华洛世奇的首饰盒。纪棠以为是戒指，不过戒指的盒子没有它大。纪棠接过来慢慢打开，是一条项链，一个黑色镶满人造水晶的月亮，月亮的顶端挂着皇冠一样的宝石。林策从对面走到纪棠身边，摘下项链，系在她的脖子上，轻声在她耳边说：“你于我而言，就是天上发着光的明月，永远都在夜晚指引着我。”
　　当时纪棠十分感动，可分手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就是被林策的声线所迷惑，相信他说的所有话。美少女战士里黑月是邪恶的象征，银月才是正义的力量。大晚上月亮要是黑色的，没有光哪里还能指引。
　　下班后，纪棠在学校食堂简单地吃了点饭。偌大的食堂里只有少部分上晚自习的初三学生吃晚餐，他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论着题目，谈论着八卦，抓紧一分一秒享受着属于他们不多的自由时光。纪棠一个人拿着托盘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想着快点吃完就回去了，当第一口饭送进嘴里时，那种孤独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忘记林策。
　　她之前所有的无所谓都不过是因为自己所经历的都是跟林策所经历之外的事情，那些经过林策都不曾参与，自然可以视而不见假装放下，但当那些林策参与过的日子来临时，回忆就像坏掉的水龙头，无论怎么去拧把手，水都会源源不断流走。
　　四年的情谊终究不能说忘就忘。
　　纪棠的眼眶湿了。她赶紧扒拉了两口，匆忙把餐具放在收纳处就走了。
　　当晚纪棠失眠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就像有一台放映机，与林策交往的那些日子就那样快进般的闪过，越闪越慢，直到自己可以清晰地记起当时发生的点滴细节。夜晚就是有把细节放大的能力。
　　窗外的月光皎洁，白色的柔光细细密密地都过窗帘针织的缝隙，悄悄落在屋子的角落，没有惊起一丝尘埃。纪棠起身坐在床上，看着周遭的一切，孤独而无助油然而生。她打开手机，登陆京东，在搜索一栏输入《彼此的夕阳》，点击加入购物车，提交订单。一切都无声无息。
　　打破的寂静的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纪棠刚提交订单就来了电话，吓了她一跳，手机都掉到床下。她捡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为本市的陌生号码。她看了看表，凌晨十二点都过半了，这么晚的时间，她实在不知道有谁会给她打电话，不过以防是学校某位同事的重要指示，她接起电话。
　　“糖糖。”
　　对方一开口，纪棠愣住了。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林策，四年的语音让那声音深深烙刻着她的脑海。当时分手纪棠二话没说就删除了有关林策的一切联系方式。她不知道他删没删。
　　“糖糖，你最近好吗？”林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纪棠说不出话来。
　　“我想你了。”电话对面声音有些嘈杂，可这四个字纪棠听的清清楚楚。
　　“你……”
　　“亲爱的，你给谁打电话呢？”“没谁。”对方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同居了？
　　纪棠立刻挂断电话。
　　林策这么晚打电话要干什么？难道他也在这特殊的日子被四年的回忆攻陷？自己怎么那么没用，刚才的回答像个傻子一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手机屏幕回到交易成功的界面，看着那本书封面上暖黄色的光照耀着的操场，纪棠切实的提醒自己在夕阳刚结束的那个傍晚她和林策已经分手了，林策需要彻底的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手臂正好接住滑落脸颊的泪滴，温热而湿润。她想要扑进一个人的怀里痛哭，上次有顾小钰，这次却空无一人。
　　这一晚注定是漫长的一晚。

　　电话的那一头，林策倒在嘈杂的KTV里，斜眼看着身边的女人：“李雪阳你想干什么？我上次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吗？”
　　“什么？什么清楚不清楚的？”李雪阳借着音乐声假装没听到。
　　“我再跟你说一遍，咱们俩不可能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行不行？别给自己加戏了好吗？两次了，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吗？”林策的声音很大，就连唱歌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都看着林策。
　　李雪阳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解释道：“没事没事，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吧，你们慢慢玩。”说着，生硬地拉起林策，一瘸一拐地走出KTV包房的门。
　　“你松手。”林策一出门就甩开李雪阳的手，“我没醉，我能自己走。”
　　“你别逞强了。”李雪阳再次扶住即将摔倒的林策。
　　林策一把推开李雪阳，自己靠在墙上，指着李雪阳说：“李雪阳，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一直是纪棠。是，我承认和你在一起过，可要不是我一时糊涂，你能有机会？现在我清醒了，不，我早就清醒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就一直装作没听到。我告诉你，不许再出现在我眼前。听见没有？”
　　李雪阳盯着林策，撇了撇嘴，笑道：“林策，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有多伤人？你一时糊涂和我在一起，你清醒了就把我甩开，你当我是什么？一个想要就要说扔就扔的玩具吗？凭什么什么事情都你一个人说了算啊？你算什么？如果她真的能满足你，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如果她真的相信你，怎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你说我演戏，她的那种看似高高在上的态度不是演戏吗？”
　　“你住嘴。这是我们的事。”
　　林策抬起手，狠狠地朝李雪阳的右脸打去，清脆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在KTV走廊里。李雪阳紧闭着眼睛，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脸上的疼痛，她慢慢睁开眼，看到林策的左脸微微肿起，嘴里嘟囔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随后便瘫倒在地。
　　李雪阳松了口气，蹲下看着面前这个不省人事的男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就是那么喜欢纪棠呢？她有什么好的，让你宁可伤害自己也要保全她？你们都分手了，干嘛还那么看不清。”
　　然后李雪阳用尽全身力气，架起林策，走出KTV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