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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刘言的留言 ...

  •   时间,是以太阳在天空中运行的轨迹来作为参照物的,也是以时针和分针在钟表盘上的圆周运动来标记的,因为那些轨迹和圆周运动我们得以知道,时间是会流逝的。可是,如果一切是静止的呢?想像一把埋在地下1000年的古剑,对它而言,这1000年来,除了偶尔钻到这里不得不改道前进的蚯蚓、爬虫,一切也是静止的,那么1年和1000年,对它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对于被刘言和他的同学们放到纸箱子里的纸条而言,它们只是经历了被放进去和被拿出来的两个动作,但是这两个动作间隔了15年。这再一次证明了,你只有在动,时间对你来说才是流淌的,才是一个时间的计量单位,你才会被时间所改变。正如这个纸箱子以及里面的纸条,本来被他们的主人赋予的期限是10年,但是足足又过了5年多的时间,才被这些主人们之外的人打开来,这便足以说明,他们已经被时间改变了。

      打开这纸箱子完全是一个偶然事件,那天,刘言和妻子在家里整理东西,现在他们住的这个房子是刘言父母当年买的,离婚后父亲净身出户,留下了这套房子给刘言母子。后来刘言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母亲就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留给儿子结婚,自己则搬回老家的祖宅去住。

      刘言一直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婚后还和妻子商量着让母亲搬回来,可母亲一直不愿意,仅在刘言女儿出生后来帮着带孩子,等到孩子满了周岁,她就又回到了乡下。刘言估摸着母亲是不愿打扰自己二人的生活,妻子说,要不在附近再买一套房子,把这套房子让给妈妈住。

      刘言觉得这个主意不坏,即便到了最后,母亲无论如何都不愿过来住,这几年房价涨个不停,作为投资,也是超过了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理财项目。

      而刘言和朋友合作的网络公司在难以为继之后,进入自媒体行业,又依据未来中国老龄化人口规模的不断扩大而选择了做养生方面的产品,目前经营状况还算不错,于是在这一年攒够了首付,在离这不到三公里的一个新楼盘买了一套新房子。

      本来呢,按刘言的意思是找装修公司来,省事又省心,可妻子不同意,说装修公司用的材料不放心,只让设计师出了图纸,工匠是找朋友介绍并且看了之前做的活才放心请的,材料也是自己亲手选的。整整一个夏天跑下来,妻子的防晒霜用了好几瓶,人也瘦了两圈。刘言本来还等着她叫苦撂挑子,结果她无数次在他面前抱怨:“累死我啦,快帮我捏捏腿。”“装修太麻烦了,以后再也不买房子了。”,可电话一来,还是拎起包就下楼去了。到最后装修完毕,参观成果时,刘言连连叹服:“老婆,你还别说,就你这韧劲,我比不了。”

      妻子说,新房子一定要透足六个月。反正也不急着搬,就透足了大半年。眼看着离挑好搬家的日子没多少天了,妻子才催促着刘言,每个周末都拉着他一起收拾东西。

      “昨天看的卧室的窗帘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吧,那个暖黄色的还满温馨的,颜色和墙面的颜色也很协调,你觉得呢?”妻子站在人字梯下,把刘言从顶层柜子里拿出来衣服用小收纳袋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再把一个个小袋里放进大纸箱里。

      刘言在梯上点头“唔”了一声。

      “可是吧,咱们卧室的灯光也是暖黄色,”妻子又犹豫起来:“这种暖黄色调太多了,会不会看着有点浮躁的感觉?”刘言重重点了几下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妻子又说:“那个有枫叶图案的也还行,可我总觉得看久了显老气了,而且跟咱们这个房子的窗帘挺相似的,当初结婚时买的窗帘就是妈选的,我一直都不是很中意。这回是咱们自己的房子,我一定得挑自己喜欢的,这可是要住一辈子的,对吧?欸?你别就会点头,我这嘴都说干了,你倒是说个话呀!”

      刘言笑嘻嘻地说:“老婆说的都对!”

      “敷衍!”妻子在他小腿上拍了一记:“不行!咱们新房子装修里里外外的都是我跑,你连钉子都没买一颗,这窗帘你得拿个主意,你来选。”

      “我选?”刘言看柜子里已经整理完毕,就关上了柜门,从梯子上下来:“不用了吧?还是你定,你的选择错不了!你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证!”看刘言促狭的笑容,妻子笑着反问:“那你的选择呢?”刘言一下接不上来,嘿嘿笑了笑。

      妻子又开始到书房整理书柜里各种杂物,刘言忙里偷闲,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这个小区建得早,都是六、七层的楼房,周围早已经被一大片二、三十多层的楼群所包围,新买的房子也在那片楼群里,其实依刘言的性子,他倒宁愿在这矮楼里住着,人少点,清静,邻里之间还亲热,这也是他希望把母亲安置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当然,要老人家心甘情愿搬回来,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上个月回老家跟他母亲说这个事,老人家仍不同意,但比先前的态度已经缓和多了,毕竟刘言夫妻俩搬去新家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了,老房子没人打理也不好。

      最后刘言要走的时候,母亲正给院子里的花浇水,她突然停下来,说:“你爸在刘家巷开水果店你知道吗?”

      刘家巷是老城区的一条商业街,人流量很大。

      刘言犹豫了一下,看到母亲很平静,才说:“知道。”

      母亲又拿起水瓢:“有时间去看看他。”

      刘言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并没有跟母亲说,其实当他得知父亲在卖水果后,他就曾借故路过刘家巷,远远地看了一眼。虽然这些年算下来,平均每年还见不上父亲一次,但父亲这些年的情况他还是大致知道:父亲最风光的时候在一家国企当一个中层干部,收入不菲。这些年过得还是挺不错的,和第二任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儿子在上海读书,为了进好的学校,父亲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学区房,每个月得还一万多块房贷,这样一来退休之后的工资自然就不够了,这才有了在刘家巷开水果店的事。

      父母离婚后最初几年,刘言一直都没和父亲再说一句话,他一直觉得是父亲背叛了这个家庭,是个罪人。但是后来,母亲告诉他:他们早在刘言高考之前,就有了离婚的打算,但是他们不得不为儿子考虑,所以又隐忍了几年,才去办了手续。如果说,在远远地看到水果店里父亲苍老的身影之前,刘言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尚未被时间洗刷的恨意的话,那么在那之后,刘言感到心中另一股情绪开始慢慢占据着更大的上风,那就是:同情。

      刘言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累不累啊?”他吸掉最后一口烟,在栏杆上碾熄,弹到楼下的草堆里,转身进了屋。

      走进书房的时候,刘言讨好地说:“老婆,咱们待会接了洁茜去吃韩国烤肉吧?”妻子背身坐在地上,没有回应。刘言一愣,慢慢走上前,见到的是满地的各种形状的纸条,和一只颜色已经泛了黄的纸箱子。

      像是一只深陷时间泥泞的脚,明知这是自己的脚,但是泥的吸力和张力的作用使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未必能把脚拔出来。但刘言此刻暂时性的失忆却不光是因为时间的“泥泞”,还有一种危险来临之前的危机感所带来的混乱。

      终于,“啵!”地一声,脚拔了出来,他想起来了!那个箱子!下意识地,刘言一把抢过妻子正在看的纸张,拢起地上那一堆纸条,往纸箱子里放,然后又捡起零星散落的纸条,突然,他停下动作,看了一眼妻子,后者正盘膝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一丝戏谑。

      刘言尴尬一笑:“媳妇儿,这个咱们不能看,是人家的隐私。”

      妻子转开脸,轻轻说一声:“稀罕!”

      刘言暗骂自己太神经质,本来没什么,但这么紧张兮兮的反而搞得自己像做贼心虚似的。他耐心地解释:“这个当年我可是跟他们发过誓来着,绝不私拆他们的信件……”他把这个“时间胶囊”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大义凛然地说:“你说大伙儿这么信任我,都等着十周年同学会的时候再拿出来一起分享,结果我这监守自盗算怎么回事?”

      妻子眼中满是嘲意:“呵呵,十年?”

      刘言干咳一声:“可不是?本来约定是十年的,结果都忙着升职,忙着看大盘,忙着生孩子,忙着给孩子找补习老师,各种忙,哪有空聚会啊。今天要不是你把这玩意儿翻出来,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妻子转过头来,沉默地看着刘言,刘言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嘿嘿一笑:“你要真想知道这些信的内容,回头聚会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妻子仍不说话,又沉默了好一阵才悠悠地说:“如果我也是你的同学就好了。”

      刘言假装出几分委屈:“做我媳妇不好过做同学吗?”

      妻子反问:“难道做了同学就不能做夫妻?”

      “咳,咱们俩各自的大学班里都没几对修成正果的吧?这概率太低了。”

      “所以你后来没去找她?”

      “我……”刘言脸僵在那里,好家伙,又给我绕回来:“你……说的是谁啊?”

      妻子嘴巴朝纸箱子一努,刘言呐呐地说:“你看了?”

      妻子说:“我压根儿就没看别人写的,就只看了你的。”

      刘言试探地说:“没写什么少不经事的幼稚的话吧?”他是真的不记得写过什么了,似乎是对当年的女同学说的话,这有什么?哪个男生读书的时候也没少给女生递纸条、写情书吧?何况自己这些少年时代的青涩恋情妻子早就知道了,妻子也曾在毕业照上指出自己读书时暗恋过的男生,大家知根知底的,这有什么?!

      妻子淡淡地说:“自己看呗!”

      刘言笑说:“有什么好看的,中学时代不成熟的言论,我都不好意思……”

      “我帮你找!”

      “唉!不用,诶!好啦!好啦!我来!我自己来!”

      因为刚被妻子打开过,所以那张纸很好找,是一张从精美的日记本上撕下来的蓝色的纸张,一看那颜色,刘言就知道对了,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天蓝色,可当他一看到纸上的内容,他马上蔫了,并在心里哀号了一声:“不会吧?”

      以下便是纸上的内容:

      “晶:当我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会在一起吗?我相信是的,因为我完全想像不出关于我的未来的任何一个画面里没有你。‘es muss sein’这是贝多芬一部四重奏的主题,意思是‘非如此不可!’是的,对我而言:‘非你不可!’瞧!说出这句话,我心里多么快乐!如果,此刻你不在我身边,那我一定是遭受了比贝多芬更为残酷的惩罚,不是聋了耳朵,而是盲了心。”

      刘言额上见了汗,生硬地笑道:“比我想像的更加的少不经事哈?”

      妻子还带着笑:“有没有觉得信的内容似曾相识?”

      刘言呆望着妻子,不解其意,但妻子后面的话让刘言越发心惊肉跳:“还记得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吗?其实当时对于我们之间的交往,我一度很犹豫,但是你信里面的那句德文让我印象很深刻,多多少少打消了我一点顾虑,就是这句‘es muss sein’,我特地去查了这句德文的发音,因为我觉得这句话是属于我们的。你说我就是你的‘非你不可’,我信以为真了……”妻子的眼泪流得很慢,但是连绵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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