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楼的礼物》飞翔的披萨

11、第11章 先知的烦恼

　　刘言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在家多休养两个星期，第五天就被母亲赶着去学校了，因为这家伙完全没有一个当病人的觉悟，每天披着外套，从巷弄里第一家串门到最后一家，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二岁多的小孩，他一拉着坐下都能聊个没完，到了饭点，还得母亲扯起嗓子喊他才回来。第二天，喊他时，他不知在哪儿回了一句：“妈，我在吴姨家吃呢！不回了！”

　　下午，和吴姨打麻将时，刘言母亲问了一句：“妹子，你们家中午做什么好吃的了？中午怎么喊刘言，他都不舍得回来。”

　　吴姨说：“哪有什么好吃的啊？还不是平常家里吃的那些？不过后来说刘言在家吃，我公公就让我们家老陈去买了点卤菜。”

　　另一个邻居疑惑地说：“陈叔？他不是最不喜欢外人打扰吗？平时都很难看到他有个笑的。”

　　吴姨也是不解的样子：“可不是吗？我公公平时在家就一个爱好——做篾，要么就看看电视、听听广播，别说跟外人，在家有时候一天都不出个声的，谁知道今天你们家刘言过来，开始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就把我公公惹恼了，说了几句不高兴的话，我就想着吧，咱们刘言年轻气盛，别把他也惹急了，就过去把他拉开，谁知道我公公又让刘言过去，两个人就坐着板凳说了好半天，我公公还挺高兴的，一定要让刘言留下来吃午饭。”

　　刘言母亲说：“没听他们说什么？”

　　吴姨摇摇头：“两个人坐角落里，悄声细语的，后来，刘言走了，我问我公公他们说了什么，他只说‘帮我解个结。’”

　　牌桌上和一旁观战的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少妇说：“我觉得小言好像懂事一些了，以前吧，见个面顶多叫我一声‘姐’，跟他多说两句话有时候还脸红，今天见了却主动帮我抱孩子，还逗孩子玩半天呢。”

　　“嘿，你们家这小刘子，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吗？”坐刘言母亲旁边一个胖胖的女人拿手肘推了她一下：“以前小的时候我不总是逗他玩吗，说把我家莉莉许给他做媳妇，那小家伙每次总是窘得‘我不！我不！’躲得老远。今天可好，一见我就说‘胖姨，你以前说要把莉莉许我做老婆的，不能反悔啊！’把我气的哟，拿扫帚追了他老远！幸好莉莉上学去了，不然大姑娘的不得躁死？”

　　几个女人都笑了，刘言母亲却高兴不起来：“我这傻儿子，怎么被车撞了一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个年龄最大的女人面上带着神秘之色，压低了点声说：“这个可有说法，很多小孩子啊，在成年之前啊，会大病一场，好了以后呢，往往就会性情大变，这个啊，就叫开慧，就好比神明把他眼睛上蒙的一层布给拿掉了。你看那个烧开水的老郭，他那儿子以前小时候也是不会读书，老郭还说要送他去学汽修呢。可就在他初二那年，那孩子大病了一场，高烧了三天，你猜怎么着，给烧好了！这不，前几年高考考到上海什么蛋大学，听说今年可能还会出国留学呢！”

　　“还烧好了？你当是他们家锅炉呢？”胖姨不服气地说：“我们家莉莉从小感冒都很少有，没病没灾的，成绩不也在班上一直拔尖的吗？你那是迷信，不可信！”

　　那年龄最大的女人拍了胖姨胳膊一记：“可不能说这个，小心招妒！”胖姨虽说不信，心里也有点发毛，往四下空空无人的地方看了看，也不敢再多说别的什么，只说：“来来，打牌打牌，该谁坐庄了？”

　　晚饭后，电视里放着合家欢的综艺节目，母亲看着很开心，笑个不停，而作为被十多年后电视台各种选秀、真人秀的综艺节目惯娇了胃口的刘言，看着这个年代的综艺节目，还在一板一眼地和现场观众做一些互动的游戏，不免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便打起了呵欠。

　　母亲说：“今天在外玩一天，累了吧？早点去睡吧。”

　　刘言说：“还早，睡也睡不着，把这个看完再说。”

　　“你今天和陈伯聊什么呢？听说把他哄得挺高兴的。”

　　“怎么叫‘哄’呢？我们就正常聊聊天。”

　　“聊什么？”

　　“聊的可多了，聊的最多的还是做篾，说他当年怎么做的手艺，怎么靠那个养家糊口，他还说要教我呢。”

　　母亲吃了一惊：“他肯教你做篾？”

　　“这个也要从小开始学，我哪学的会？不过，陈爷爷说教我一点简单的，比如做个小筲箕啊，小提篮……”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就这么高兴，还肯教你做篾？他那手艺可宝贝得很呢。”

　　刘言看母亲那么好奇，便叹了口气：“妈，你别看陈爷爷平时不苟言笑，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很孤单的，尤其是陈奶奶走了以后，家里没个说话的人，后辈虽然对他也还不错，但都是恭恭敬敬的把他供着，就像你刚才说的把他‘哄’高兴了，当成个孩子一样打发，这样当然就没人理解他了。所以他只有每天把心思放在手艺里面了。”

　　母亲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其实刘言说的只是一部分，他没有告诉母亲的是，在他上一世的记忆当中，那个陈爷爷在这几年后被查出胃癌晚期。而陈爷爷在弥留之际，说的最多的就是对老伴的思念，和家人的不理解。医生也说，陈爷爷这种情况是因为长期的压抑和苦闷导致的。所以今天刘言跟他指出了他身上几处地方让他注意保养，那正是日后发展成肿瘤的所在，他初一听之下自然很不高兴，但仔细回忆一下，确实被刘言说中了，那几处地方已经偶尔有不适的感觉。于是他便拉着刘言详细了解一下。刘言也借这个机会帮他排解一下心里的郁结，毕竟，这个病是由于心理原因造成的，不找到这个根，迟早还是逃不脱病魔的魔掌。

　　“那你干嘛跟胖姨说那些疯话？把你胖姨气得要揍你。”

　　“哦，那个啊，嗨！那不开玩笑的吗？”

　　“开玩笑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还分不清吗？”

　　“所以说你们成年人就是双重标准，哦，就兴她那时候拿我寻开心，摧残我那幼小的心灵，我现在再回敬一个她就接不住了？”

　　母亲也觉得好笑：“哟！你还好像吃多大亏似的，人家莉莉要模样有模样，又是品学兼优，真看上你了我还有点为她叫屈呢。”

　　“有这样损自己儿子的妈吗？”刘言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时，他心里却想到了这个莉莉将来的命运：尽管如胖姨所说，莉莉自小一直是顺风顺水，谁料几年后的高考却发挥失常，进了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毕业后父母费了无数心力托人找关系把她安排进了电信系统的一个单位，总算有了个固定的工作。本来领导还是很看好这个大学生的，可是心高气傲的她始终看不上自己的这份工作，每天掐着点到，下了班又第一个跑了，和上级、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处得很僵，因此工作上也迟迟没有发展。虽然陷入了人生低谷，可她的眼光没有低下去，家人、朋友给她介绍了不少男友，她没看上一个，最后嫁给了一个在财政部门工作的官二代，而这人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趁着莉莉怀孕，在外面花天酒地，常常数日不归，一日回到家里，被莉莉发现马脚，对他厉声指责，他恼羞成怒对莉莉一顿拳打脚踢，导致莉莉流产。经过这次打击，莉莉完全垮掉了，神智也开始不清醒了，多次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刘言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这些人的未来却并不能令他开心，结果美满一些的还好，而某些人的命运多舛，则像是一个个包袱，被他背在了心上，看来啊，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

　　看到刘言难以捉摸的神情，母亲在他腿上拍了一记：“我可跟你说！莉莉现在是大姑娘了，姑娘家心思容易乱，你千万不能跑去她面前胡说，影响人家学习，否则你胖姨就是要揭你一层皮也是你活该。”

　　刘言无奈地说：“妈，我怎么感觉我现在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小流氓呢？”

　　母亲本想说：“以前你当然不是，可现在还真不好说。”可又怕说了让刘言不舒服，便有点不耐烦起来：“好了！别耍嘴皮子了，我看你也恢复得不错了，胖姨说都追不上你，明天给我滚去上学去！”

　　“妈，明天周六。”

　　“那就下周一去！”

　　就这样，阔别十多年之后，刘言又重新回到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