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食人间烟火》罗缘笙

2、成长的代价很痛

　　那一年的九月份，市高级中学迎来了新一届高一新生。方名杉和莫吟安就在其中。
　　方名杉属于那种才不外漏型的学霸，这也是后来被她的才华所惊艳之人的共论。而莫吟安的聪明是那种人尽皆知的，市第一名的入学成绩就验证了这一点。
　　莫吟安不是什么名门天才，相反她却是一个乡下出来的姑娘。这一点刚开始还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因为她身上的闪光点太多了，丝毫没有乡下孩子的怯懦之气。
　　一个小镇，不被多少人知道的小镇，暂且称作禹村吧。在村里的吟安是顽皮且不羁的，凭借着一张巧嘴便更是惹得大人们喜爱。况且吟安的长相也算得上是村花级的。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会说话、长的漂亮、又有“背景”的孩子了吧！是的，吟安的父亲是一个包工头，在这不起眼的小镇里算得上是有钱人了。虽然吟安是单亲家庭，但凭借着“好人缘”，父女二人在村里生活的还算可以。即能供吟安进省城读书，还为村民修了路。
　　然而天气不总是晴朗的，偶尔还会出现阴天。
　　在吟安念高二时，因市场大幅度的调整吟安爸爸的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危机，大到不仅包工头的工作没了，还欠了很多钱。不得已，吟安爸爸只能到处借钱来填补漏洞。然而接下来的好多天都四处碰壁，以往交情不错的朋友也推脱，搪塞的很是明显，利益面前可谓是丝毫不讲情面。那一天应该是吟安人生中最黑暗经历开始的一天了。父亲被要债的人打得满身血迹，疲惫不堪的趴在门口，无人理会。那一瞬间，莫吟安大概一生都无法忘记。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父女二人已经真的走投无路了，就好像没有出口的迷宫一样将父女二人困在其中，难以脱身，只有路口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一直煎熬着，不死不休。
　　星期二的一天，因吟安长期缺课的缘故，班主任陈老师（大学刚毕业不久的美女老师，陈子衿）对吟安进行了家访。本该在两天前就该出现的家访，却因房屋被卖而推迟到今天。村头结满蛛网，落满灰尘的闲置小卖店现在成了父女二人唯一的避难所。能想象到吗，那个肆意张扬的姑娘，就那般呆呆的站在那里。沾满灰尘的被子上躺着一个满身血痕的中年男子。外面很热，蝉还在不自觉的叫着，十分的聒噪，屋里的空气却如同结冰的冬日傍晚般寒冷。
　　方名杉接到莫吟安的电话时，是有些不知所以的。本是六人间的宿舍因为人数的问题，就住了她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久到名杉的胳膊都有些微麻了，吟安才哑着不像话的嗓子跟名杉说：“你能借钱给我吗？”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满是小心翼翼。这让方名杉有些许的迟疑，这还是那个热情开朗的姑娘吗？命运不该刁难这个女孩子的，还是用这样苛刻的方式。见名杉没有回答，吟安平静地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没有不快，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反正这些天自己被拒绝的已经麻木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莫吟安是不想向方名杉求助的，在莫吟安看来两人的交情还没到可以借这么多钱的地步，尽管方名杉家里很有钱。
　　“把你的卡号还有金额发给我吧。”这个原本该洒脱的不像话的女孩子在这一刻还是被迫低下了头，让人不免有些心疼。
　　五百一十三万七千八和一串数字出现在名杉的手机上。名杉是有些震惊的，不是因为钱，而是吟安遇到的事一定很大，大到能让一个高傲的人被迫屈膝。方名杉思考了一番，把能借到这么多钱的人一一排除，最后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顾念北。“喂，念北哥，你好！打扰了，我能跟你借五百万吗？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名杉说这些话时是十分紧张的。这个跟大哥认识也就一年多的同学，从没来过自己家，但自家大哥却经常在家人面前提起，总之就是这个人异于常人的优秀，还有就是背景应该很是强大。
　　“嗯。”得到的回答就是如此。随后名杉的信息显示上就多出了五百一十万。方名杉没有任何猜疑。当吟安收到消息时她没有立即查看，不知道她在思考着什么。入账信息显示为：五百七十三万五千三百四十二元，这些钱足够解决眼前绝大部分难题了。那一刻的眼泪是那般的肆意，难以控制的在少女的脸庞上流淌着，最后风干在空气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一个人的痛彻心扉，完全不能让命运有丝毫的动容。
　　半年后，大家多少了解了吟安的那段不堪忍受的过去，不免有幸灾乐祸的，也不乏有抱以同情的。不管怎样，只有莫吟安自己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绝望。如果当时的痛苦能用水滴来形容，我想莫吟安当时的悲伤快能够汇成一条小溪了。她承受了好多，成熟了好多，也失去了好多。她开始对所有的人和物漠不关心，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为之动容。她变的冷酷、沉默寡言、同时也让人不敢靠近。她为自己建了一座空城，把自己困在城里，置身于孤独中，她最终还是学会了独处。
　　冬天终究还是来了。
　　冬日的一天，她站在暖阳里，貌似是一片祥和，阳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却也极暖和，人们是不讨厌这样的阳光的。外人几乎都以为她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不时上课铃响了起来，大家都拼命往教室赶，只有那个女孩子呆呆的站在阳光下笑得苍凉无力。
　　四下已无人，凉风时有时无的吹着女孩单薄的身体。她在阳光下笑的那般肆意，却也那般凄冷。那一刻，让人觉得，普照万物的太阳独独忘记了去照亮这个女孩。她一直奔跑着，丝毫不顾及自己因摔倒而正在流血的手掌。最后不顾一切的要冲上川流不息的马路，很是决绝。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路跟来的一名男生救了下来。她挣扎着，叫喊着，泪在流着。他就只是抱着她，没有言语，任她发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跟过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拼命想要救下她，他更不知道当看到她哭闹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平日的不耐烦。也许换个人自己也会这样吧，也许不会，谁知道呢。“闹够了没！”他的语气满是冷硬，没有丝毫感情。他是知道她的经历的，不是刻意去了解过，而是方名杉找他借钱时方东浩就在旁边。方东浩对自家妹妹反复盘问后，把事情原委告诉了顾念北。
　　他就那般生硬的拉着她的手带她离开指点的人群，远离咒骂，就好像把她从无边的黑暗中救赎出来一样，那一刻他身上应该是有光的，仿佛是把她从黑暗中拉到了阳光下。虽然少年的语气很是不善，却也没有松开手，居然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少年呢。
　　他们随意选择了一辆公交车，少年胡乱塞了一张百元人民币就到后面落座了。一直到终点站，彼此都没有言语交流。两人下了车，漫无目的的走到了海边，冬日的海风吹在脸上，生疼。身体都要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冷这一个概念，这样的好处就是，这时人会越发清醒。他就那样拉着她，任她在自己的思绪里挣扎，同自己斗争。见她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少年说：“想明白了，不想着如何寻死了。”莫吟安机械的点了点头。少年临走前又补充道：“对了，记好了，今天是我，顾念北，救了你莫吟安，以后你的命就归我了，不许你不经允许擅自轻生。”说完少年头也没回的走了，许久之后，女孩兀自点了点头，说道：“好”。
　　“后来呢？”小于急切的问。意识到自己讲多了，方名杉便将小于打发走了。当然她没有说出顾念北的名字，只是用少年来代替。方名杉瘫在老板椅上回想，后来啊，后来女孩不顾一切的爱上了少年，而少年却丝毫没有察觉，大概他心里也装着一个令他动容的姑娘吧，谁知道呢，但可以知道的是，此时那个姑娘绝不是莫吟安罢了。最后少年突然走了，算是不告而别吧，但又算不上是不告而别。他们之间除了同学关系外，就只剩下救过命和被救过命的关系了。
　　这么多年来，她除了聪明绝顶这些先天条件外，其他可谓是一无所有。
　　过了很久，久到分别又重逢。她的事业在外人看来可谓是风生水起。两人都有了一番成就，都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游刃有余，尽管她们还很年轻。有一天，她突然平静的跟方名杉说：“上帝觉得天堂太过于美好了，他认为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去天堂，于是他要我下地狱，不料阎王爷说地狱客满，要我另寻他处，上帝也很是苦恼，后来上帝思索了一番，决定把我扔去人间。最后他笑着拍了拍手，满意的离开了。我也笑了，可能他觉得我这样的人就该呆在这纷乱的人间受尽人间苦，不死不殇。我每天都期盼着闭上双眼后就永远不再睁开，我讨厌阳光，为什么要带给我温暖，又要带走温暖呢？”
　　少年离开的那一天深夜，女孩哭的歇斯底里，这是她成为女王之前最后一次落泪了吧。希望吧，明天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