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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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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凉水下肚,恼人的暑热好歹是消退了些。宋沐卿又坐了会儿,觉得似有了些许睡意,便起身同行风回了庄子。
庄子里头,管事的正在处理剩下的一些事宜,忙得不见人影。宋沐卿本也不想去打搅,来了庄子两三日也认得自己的住所,不用人领着便能自己走回去。至于行风则是另有住所,故而二人在进了垂花门后便各自分别了。
此次来幽州路途遥远,且主要也是处理庄子上的一些事,所以宋沐卿也没带菡云泽芝几人前来。吴管事家的晓得她是东家家里的小姐,在知道她没带丫鬟来后,便立即拨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婆子并四个打扫丫鬟过来服侍。安排宋沐卿住的院子,也是空置的院子里最阔绰的一座。
夜里,不比下午的酷热,夜里晚风轻吹,倒是带起了些微微的寒意。
宋沐卿披着披风,坐在烛台前看着从宣阳带来的前朝史书。那两个大丫鬟本想过来服侍,被她以喜静的由头推拒了。
手中的书翻过了一半,外头窗纸那传来细小的声音。宋沐卿起身支起了一道缝,一只信鸽却是趁着这时候钻了进来。信鸽腿上绑着个细竹筒,上面印着特殊的章子,宋沐卿看了眼,是宣阳自己院子里的那只,只是不知送来的是什么消息。
她取下竹筒,将里头的信纸取出。细细读来,发现是之前她让人去查的裴毓真一事。
上面写着,近日裴毓真有让人去查当年王家幺女的事。
王家幺女……王妙嫣?
宋沐卿皱起眉头。
王家覆灭之时,她年纪尚小还不知事。但父亲之前也说过,王家之事来的蹊跷,故而她也有去细细查过。她还记得,王相只娶过一任妻子,是前朝望族韩家的女儿。
说起来,那韩氏与自家母亲似乎还是亲姊妹。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母亲被逐出韩家族谱,改姓了母姓,作为右相正妻,却是从小门嫁入宋府。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又有韩宋家两家故意遮掩。除了她在母亲病卧床榻,意识不清楚之时听得了一两句,旁人大约都不记得这事了。
王家倒台已久,那王家幺女听人说是自那日起便失踪寻不着了。不知裴毓真这时候又去查这事,是要做什么。
宋沐卿思索许久,却也是想不出缘由,只得将其暂时放在一边。
第二日起来,吴管事派人来传话,说是接下来的事已经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的话,过个几日,便可启程回宣阳了。
宋沐卿闻言自是没什么异议,将回程的事都交由行风和吴管事去办。
大约又过了两三日,行风便来寻自己,说是回程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具体的时间,则是看她的想法。
宋沐卿虽也不急着回去,但因为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便定了个最早的时日。
离开庄子的时候,一直平静的心却又跳得厉害起来。宋沐卿皱了皱眉头,不得其解,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行风见她面色有异,以为是因为幽州的气候身子又不舒服,问是否要去看大夫却说不用,便买了许多新奇玩意逗她开心。
从幽州回宣阳,最快也得半月有余,加上宋沐卿、行风二人都不是十分急切,便又拉慢了些行程。等到了宣阳附近,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菡云足有两个多月未见着自家小姐,是自她跟了宋沐卿后第一次分别如此之久。这会子得了消息,思念之情难以抑制,便急急出城门去迎。也亏得行风眼力不错,远远瞧见了菡云,否则这进宣阳有几条岔道,说不定得错过了。
行风对车夫说了声,让他拉停了马车,菡云走上前在车前行了个礼,而后才进了车厢与宋沐卿同坐。等坐稳了,一行人便又起行往宣阳城走去。
马车里,宋沐卿浅笑着瞧菡云:“也就只需再多等半日多功夫,何必特意出来迎。被父亲知道了,准会说你没个规矩的。”
菡云也是笑:“奴婢实在是等不及这半日了。收到消息,只想着早日见到小姐,这才急着赶出来。”
宋沐卿拍拍她的手,没再多言。
马车匀速往前行着,菡云时不时与宋沐卿说着这两个多月来宋府里发生的事,宋沐卿也静静听着。不过回程的这些时日里,她基本都未曾好好休息过,这时候在车厢里听着菡云的声音倒是有了些睡意。
见宋沐卿闭上了眼,菡云也停住了话,不去打扰她好眠。
马车就这么晃荡着,过了未时就进了宣阳城门,眼瞧着快到宋府了,马车却突然停住。
菡云疑惑地想要挑帘去看,行风却在此时开口:“不要出来,待在马车里。”
宋沐卿此时也被吵醒了:“发生什么事了?”
菡云摇摇头。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外面便是一阵厮杀声响起。宋沐卿抬起一点帘子往外看去,只见满地皆是鲜血,连地上的青石砖都被血色染红,随行的一众人更是死的只剩下了几个。
宋沐卿皱紧眉头,她知道按照这个架势躲在马车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父亲先前指派给自己一同去幽州的人里头,就只有行风一个武艺高超的,其余皆是普通家丁。而这些袭击之人显然都有武功傍身,行风一人拖不了多久。
行风显然也发觉了这点,他侧头对着轿中的宋沐卿急急说了句:“二小姐你快回府,这些人由我来拖住他们。”
而后便抽出了自己的剑挡在所有刺客的前面。
此时,其余众人皆已命丧刺客剑下。
宋沐卿抿紧了唇。这些人实在是太多了,行风也最多只能抵挡半柱香的功夫,更何况他才一人。
如此想着,她当即将身上繁琐的外衫脱去,拉着菡云冲下了轿。后边的刺客见宋沐卿露面,立即要朝其杀去,却被行风硬生生挡住。
宋沐卿抓着菡云的手往巷子深处跑去。只要跑过前面的拐角,便能见着宋家的宅子。门房此时定是守在外头,能看见自己,也不至于求救无门。
她知道自己不会武,留在那只会成了行风的阻碍,倒不如趁乱离开,被门房发现后去叫人来救,还能有一线生机。不是没想过行风到底能否安然无恙地突出重围,可是此时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她多想。
正这么想着,突然身后似有破空声传来。宋沐卿眼中闪过不安。她知道那是箭,却不敢停住回头去看,就怕自己一慢下来,那箭便会射穿她的脑袋。
她还不能死,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
然而,钝器刺穿身体的声音终究还是在耳畔响起,不过宋沐卿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
察觉到不对,她转头往后望去,却见行风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宋沐卿不由听了脚步,周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好似慢了下来,她的眼中只留下了行风一人的身影。
他在自己面前慢慢跪了下去,脑袋也垂下。她看着他捂着胸口的手也随之无力垂下,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剑将其插在地上……好似那样,就能留住什么。
宋沐卿知道他快死了,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周围声音嘈杂轰隆,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刺客的首领训斥着射箭的属下,说是主子要抓活的。又隐约感受到菡云还是谁在拉扯着自己,似是要将她拉离这里。
宋沐卿抿着唇将手放到行风的胳膊上,想要握住却又使不上力。
眼前越发的模糊,她带着愤恨地眨了几下眼,想要将那糊气眨掉,才发现那是泪,而自己的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抖得不成样子。
行风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朝着自己笑。他抬起沾满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皮肤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小姐对、对不起,行、行风之后,不能在护在你身旁了……”
他说几个字就吐一口血。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流这么多的血,擦都擦不干净。
宋沐卿不住地摇着头,声音强撑着镇定,但还是带上了哭腔:“你不要说了。不会的,我会带你回去的,你不会死的。”
行风摇了摇头:“小姐,行、行风一直都有句话要对你说……”
宋沐卿垂下了眼不忍去看他。
她不想看见他血流不止,也不想清晰地明白自己救不了他。
她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谁派来的刺客,却好似在这一瞬她已经不会思考了。行风的血不停地留着,让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名字。
正在愣神之际,却突然感受到什么东西用力地推了自己一把,她跌倒在地又被菡云很快地拽起。
回头望去——最后的记忆只剩下行风在一片血海之中,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他按下了父亲给他的暗器。但那东西若在距离过近的地方打开,他也活不了。
宋沐卿垂下了眼,唇畔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一直都是知道的,但他却从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利用他。所有的欢笑、回忆都是假的,只是为了从他嘴里套出关于父亲的情报。
他一直都那么信任她,觉得她从来都是那个和他一同伴着长大的单纯姑娘。甚至于最后为了救她而死,都是他心甘情愿做下的决定。
宋沐卿闭上了眼。
但她不值得如此重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