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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再见慕如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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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官走到慕如兰的书房门口,他在练字。
屏住呼吸走近,看清字帖上一笔一划,险些落下泪来。
一张张白纸上,写满了“山”。
一竖是遒劲的开场,横折是内心的停顿与挣扎,最后收笔,收的满心的放下。
起笔、落笔,不过三下,却写尽了内心的百转柔肠。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亓官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干脆,当初既然决定快刀斩乱麻,那就该毫不犹豫。不该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期许。
慕如兰一定觉得她死于自己手下,所以才会痛苦,才会难忘。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人未走进,亓官隐约见到了一角纱裙。这时,她才想起,今天她是来看慕如兰买回来的女人的。
人走进来,先见到的是一袭白色的纱衣,抬头看,亓官呆住了。
此女长的与她有五分相似,若是侧脸看,说不定会看成同一人。
亓官看慕如兰,眼神晦涩。
不知为何,方才那股想要落泪的冲动竟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不起慕如兰。
他在家国与爱人之间选择的是家国,那又何必自欺欺人的找个长得相似的人来作为替代?
这恶心的,是两个女人。
说白了,他想要两全,偏又无法两全。所以舍弃其中可以替代的一个来保全另一方。
再看慕如兰,眼中仅存的爱意全部退散,心里剩下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依旧是那个俊朗温润的像月光一样的公子,只是再不是她心头的月光。
“将军,”那个女子开口,“夜深了,您该歇了。”
一开口,方才和亓官相像的那一点也彻底不见。
亓官是骄傲的,她的骄傲一直挂在脸上,说话也带着点趾高气昂的味道。而这个女人,具是低眉顺眼的小心翼翼,开口温温柔柔,勾的人心痒痒。
亓官绝不会这么做。
空有一具相像的皮囊,没有学到精髓。
慕如兰柔声道:“阿归,你怎么来了?”
她说,“下人们见你久久不肯歇息,特意寻了我来。”
慕如兰轻笑一声,“倒是麻烦你了。”
她摇头,“将军,您是阿归的救命恩人,若没有您,阿归还在青楼楚馆之中受人折磨。贱妾身份卑微,怎敢用麻烦二字?”
说着,竟是跪下身子,跪在慕如兰面前。
亓官见之,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自在极了。看着一个跟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低眉顺眼,简直比受刑还难受。
慕如兰把阿归扶起来,阿归看了眼纸张上的字,问道:“将军您可是在想念亓官姑娘?”
阿归唇角抿了抿,“闻得阿归与亓官姑娘有五分相似,若能一解将军相思之苦,也是阿归的福气。”
慕如兰转身负手,看向天际,道,“莫要如此说,你便是你,她便是她,又怎会一样?”
阿归给慕如兰取了一件衣裳,从身后轻轻披在慕如兰身上,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将军,亓官姑娘死在山里,不是您的罪过,此乃天灾,望您节哀。”
慕如兰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阿归又道,“将军,不是可否……可否和阿归说说,亓官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听闻二公子说,是个极鲜活、极明媚的姑娘。”
慕如兰把披风披好,笑道:“确实,是个极鲜活明媚的姑娘。每天都坐不住,天天跟着省身胡天胡地。青楼楚馆、赌坊酒肆、茶楼书馆,就没有她不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似是回忆起什么,不由好笑道:“说来还真有她不去的地方,那些脂粉钗环的店铺她倒是从来不去。给她什么就穿什么,她觉得好看就行。”
慕如兰唇畔的笑意太过宠溺,让阿归一时晃了心神。她苦涩的笑笑,渴望这份宠溺是自己的,却又不敢奢望。
因为她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再也无可替代的替代品。
亓官山已死,二公子说,这世上,再难得找到如自己一般,和亓官姑娘如此相似的人了。
也罢,她一残花败柳之躯,能日日陪在将军身侧便已是上天厚爱,又怎敢还有非分之想?
这两人,一个陷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另一个满脸苦涩偏生还有牵起嘴角在笑,看的亓官无比难受。
当下,她现了原形,现形的那一刻,不忘把阿归打晕。
慕如兰是知道她真身的人,阿归可不知道。
她一凡间女子,乍一看到屋子里多一人来,指不定得被吓成什么样。亓官只是看不下去慕如兰如此作态,想要叫他停止。并不是想惹出什么天大的动静来,让自己被人围观。
她一现身,慕如兰先是一怔,旋即,一脸欣喜若狂的姿态朝亓官走来。
亓官倒退两步,抬脚,挡住他前行的步伐,“停!”
慕如兰笑的晦涩,“亓官,你……可是来寻我?”
亓官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点头道,“当然是来寻你,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如兰看阿归,又看亓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过亓官没理他,自顾自的说话。
“我来这里呢,是想告诉你,我要回地府了。所以你如果还要搞什么家国大业,征战沙场,最好还是快点。毕竟地府少了一个人,我又是特意为了找你来的,不把你的魂勾走,我也回不去。”
“别笑的那么难看,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明明是你杀了我在先。我既然答应你,让你报仇之后再死,就不会失言。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天天不干正事的在拖延时间。”
“好了,”亓官从椅子上起身,“我的话说完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打扰你了。”
慕如兰还想说什么,被亓官冷漠的眼神挡了回去,她不满的‘哼’一声,刹时消失在慕如兰眼前。
直至人离去良久,阿归悠悠转醒,慕如兰还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阿归一醒来,看到的就是站的像木桩子般的慕如兰,再一看自己躺在地上,不由大惊失色,道:“将军,可是发生了何事?方才府里可是来了刺客?这是怎么了?”
她脸上满是担忧,让慕如兰瞬间回神,安抚她道:“无事,是我想事情想的出了神,连你倒在地上也没扶起。可有着凉?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身子虚弱就别在夜里行走,伤了身体总是自己难受。”
听到慕如兰的安慰,阿归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将军,也是我不好,怎会好好的晕在地上,还害得你平白担心。”
“不要这么说,我送你回房吧。”
阿归脸上升起一朵红云,轻轻的“嗯”了一声。
翌日深夜
慕如兰独坐书房内,近日战事吃紧,大战在即,排兵布阵诸多事宜扰乱他心。
他从座位上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在细细回忆昨夜亓官前来的每一缕光阴。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她说出的一字一句。
她说,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了,所以,下一仗,便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必须打败呼延庭,这样才能了无遗憾的死去。
他长叹一声,再次坐回座位,这时,面前涌起一阵白雾,雾气中带着冰凉,让室内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慕如兰稳坐原位,死死盯着前方。不过一会儿,前方现出一个人形,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在肩头,面色阴沉之中带着狡诈。
“你是谁?”慕如兰攥紧指头。
来人嘴角牵牵,“我是来帮你的人。”
“哼,妖孽,本将军并无何事要你帮忙。”
“你有的。”
“当年,亓官山曾被北戎劫走,便是我一手策划。”
慕如兰放下手中案卷,“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吾乃画牢,呼延庭已经没用了,你要是愿意,我愿在战场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大破北戎。”
慕如兰戒备道:“为何要帮我?”
画牢冷笑道:“因为我恨亓官山,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吗亓官山站在呼延庭那边,若是没有我的帮忙,你这一战必输无疑。”
“慕如兰,当年你能为了平昭数万将士的性命杀了亓官山,今天,你应该不会枉顾平昭国百姓,拒绝我吧?”
慕如兰没有作声,画牢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对你只有好处。我助你大破北戎,你只要把亓官山给我就好。你莫不是还对亓官山存有什么幻想?呵,我告诉你,亓官山早就是呼延庭的人了。北戎人,可不像你们平昭,他们惯是不知礼数、无媒苟合的。就跟那不知廉耻的亓官山一样。”
他的语气中满是对亓官的羞辱,停在慕如兰耳朵里,却让他如遭雷劈。
他这么多年的教养,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女子投入另一人的怀抱。
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昨天,他都还认为亓官只是跑到了另一个没人的地方,还在为亓官活着的事实而感到高兴。
今天却发现亓官已做他人妇。
慕如兰难以接受,他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画牢低头,居高临下的看慕如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战事结束后,你把亓官山交给我,我自会帮你把这场仗打赢。”
慕如兰也是晕了头,才会答应画牢的要求。
难道画牢真的像他所说那样,帮慕如兰打败呼延庭,就能抓住亓官吗?
不,当然不是。
连亓官自己都不知道,她爱上了呼延庭,但画牢知道。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要杀了呼延庭,只要杀了呼延庭,亓官山一定会做出让地府再难容忍的事情,届时,纵使是杨戬亲自下凡,也救不了她。
阎王爷,他还是了解一点的。他能容忍亓官山胡作非为,却不能容忍她违反天道之意。
他等了数千年、筹谋了数千年的机会,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