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决断 ...
-
她不知是何时爱上他的，或许就是在这里吧。
在看到那个男人击败了比他还要年轻的王牌飞行员以后，便不可自拔地，迷上了他。
只是她的任务，她的教养，让她始终不能够正视自己的心意。直到她发现，他好像，也爱上了自己。
那是一场措不及防的慌乱，她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喜悦多些还是慌张多些。只是小心翼翼地掩饰，他不说，她便也不说。她大概也曾憧憬过这段青涩的暗恋最终会有一个和童话一样的结果，可是在通往童话的路上，却横亘着死亡。
她终于能够记起，她不是童话里的公主，她的眼泪不能变成珍珠，她的歌声也不能召回已经逝去的亡灵。
万千宠爱，她不属于美好，如果一定要追问，她想她是属于死亡的。故而也不敢再奢望什么，只是想，他能够平安，就算是对得起年青时这样深切的爱恋了吧……
她慢慢地走过去，潘野抬眼瞧了瞧她，又垂下，问，“你来干什么？”
还是不肯示弱，维护着他最后的尊严和傲气，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顾衡拿着纸巾，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潘野却闭上眼睛，头微微偏向一侧，躲开。
“去找你的张队长。”
拿着纸巾的手滞在半空，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嗫嚅，“我……”
顾衡向来不善解释，何况是这样的事情。只好说，“地上冷，你起来。”
潘野冷笑一声，闭上眼睛，瞥开头，不瞧他了。
顾衡蹙了眉，说，“不是这样。”
“哪样？”潘野追问，“你跟他合起伙来蒙我，你倒说说，是哪样？”
“我是怕……”
“你怕什么？”他那么坦然的面色，根本就不知道，在一个又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心里有过怎样绝望的挣扎。
她怔怔望着他，却缄了口。
还能再说出，害怕伤害你的话吗？
这样，岂不是连潘野最后的尊严，都被她捏碎了的，
她望着他，说，“我害怕，你知道是我做的，会骂我。”
潘野把头一转，冷笑，“假话。”
是假话，可总好过把真话讲出来，再伤他的心。
“我会跟政委说，你不会走的。”顾衡低着头，把目光偏向一侧，不敢再看眼前的人。
潘野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不必。”
顾衡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站起身，拿了他扔在场外的T恤，“地上冷，会生病。”
好像是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轻微的一声叹息，顾衡把他的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站起身，“我走了，你不要躺太久。”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他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顾衡咬着唇，紧绷的身体好像有轻微的颤抖。
原来这一次，他竟是真的，恨极了她。
她也曾想过要解释的，可涌到唇齿间的话语，终究是，开不了口。
顾衡转过身，离开训练馆时，好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亲手，斩断了与母体相连的脐带，连脚步都在颤抖。
*
夜间有今年刚入伍的新兵发起了高烧，已经吹过熄灯号，三楼一间宿舍里却吵了起来。同楼层的几位主官都醒着，顾衡开门出来时，看见抱着电脑的张启站在走廊上，敲门时眼睛都舍不得从屏幕上移开。
顾衡推了他一把，“你回去吧，我来处理。”
敲开了门，教导员问明情况，看了看周围躁动的兵，也不知道是为了半夜出去撒欢还是单纯的关心室友。于是只让班长带着生病的士兵去医务室，副班长留在宿舍，看着剩下的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睡觉。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顾衡跟着班长去了医务室，安置好病号，又拿了药，忙了小半宿，再回来时，已经过了午夜。
这两天事情多，也着实累的不轻。顾衡打着哈欠上楼，出了楼梯间，冷不丁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蓦地便被吓醒了。
打哈欠的动作停滞在原地，她还掩着口，大眼睛眨了眨，才看清坐在楼梯上抽烟的人。
他抬了沉黑的眸，冷着脸，缓缓问，“你的虚情假意，到底给过多少人？”
她哑然，却仍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希冀着，他看不清她脸上的惊异。
他眼睛还红着，是白天，一个人在训练场哭过了吗？
没有答案，她不会问，他也不会说。
她把手轻轻放下，说了声，“睡吧。”她听出自己嗓音的嘶哑，或许下一刻，她也会哭出来。
她偏过头去，从他面前走过，回到房间，逃离似的，重重一声关上了门。
背倚在门上，她望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息，没有声音，她逼迫着自己不许发出声音，也不能流下眼泪。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走到床前，拉开被子钻进去，却睁着眼睛，眸中的湿气，还是落了下来。
翌日晨起时她便问自己，怎么会有转身离开的勇气。
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没有了，再留在那里，面对他的勇气。
＊＊＊
张启最终还是接了蓝军部队队长的职位。
可是他跟顾衡讲这件事的时候，她却低着头，没有说话。
停了许久，问他，“我可以，不去吗？”
张启愣了一下，“为什么？”
顾衡开了口，却说不出话，在那里卡了许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说，“我做不到。”
“可是锅盖头才刚成立，迫切需要科学理论的指导。”张启还在试图劝服她，“你不去，锅盖头的半壁江山就垮了。”
顾衡抬眸，扯出一个笑意，有气无力地问，“你哪次考核背书不比我背得好，你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指导？”
“可军事心理学并非我的强项。你知道，在历次改革中，思想才是最重要的。技术不过是皮毛，从器物开始的改革，注定要失败。”
顾衡还是摇头，“军事心理学专家千千万，我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能帮你什么？”
“可你是我的战友。”张启望着她，郑重地说，“我需要你。”
顾衡还是摇头，“前期的工作方案我都写好了，你随便去找一个比我资历更深的研究生，一定比我做得好。”
张启望了望眼前的女人，他还没见过她如此畏缩的样子，好似柔脆得不堪一击。片刻，他方才沉吟，“是因为……潘野吗？”
顾衡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却摇头，“不是他。是我自己。”
她抬了头，问，“你知道……创伤性应激障碍症吗？”
张启俨然是惊诧的，只是他克制住了眼中的神情，转过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抱歉。”他说。
万籁俱寂，空旷的训练场上，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溽热的暑气，在夜色里弥散开来。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那么多的人，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上位者手里。要是连我们都不救他们，下一次灾难降临时，他们，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决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