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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 ...


  •   以前总在发问,后来没人回答,逐渐不再开口。

      -

      那是个有些燥热的夏夜,我躺在父亲身边,两个人平静无话。

      起初,我问:“妈妈呢?”

      他答:“不知道。”

      大约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几分钟,他突然开口,语气是当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酸涩。

      “幺儿,”他喊我,“爸妈以后分开,你跟谁?”

      “不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你妈走前,没说什么?”

      “她说,日你妈卖批……”

      “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顿了顿,尤带疑惑的“哦”了一声。

      夏虫“嘁嘁”叫着,徘徊在窗外,又好像就在屋内。

      “有偷油婆……”

      “打不死的,别管那个,睡觉吧。”

      我:“哦。”

      明天爷爷答应带我去河边钓鱼,那条大河上架了大桥,钢筋水泥,稳固得很,废角料就丢到河坝上随意堆放。我喜欢去那里捡石头,奇形怪状的,或是手感细腻的,都被收入囊中。我有一个专门的“石头盒”,里面收藏着水钻与塑料宝石,归纳有序的摆在奇形怪石旁。

      想到明天钓鱼时能偷闲捡石头,心头涌起止不住的快乐。

      但我没能等到。

      我妈回来了,把我接到了外婆家。

      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在老家读了两年书,整日光着脚在山林里跑泥里滚,活成了“臭小子”,甚至某次一脚踩死毛毛虫,还得到晚上洗脚的时候才能发现。

      在老家那两年,得两三小姐妹,偷了火机在田里烧草垛,跪着向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太糗了,我说不出口。

      只是生不同穴的高阔还未抒发完毕,远方吹来的风给火造势,猛的燎着了田埂上的干草,一块梯田田璧都拢在火下。大火引来了干农活的人,呼喝顿起,我们几人如受惊小兽钻到山林里,任凭后面追赶的人叫骂。

      几人跑累了,便倒在竹林间,相视一笑。

      我没在老家待太久,很快就跟我妈回去了,只是搬出了父亲家,住进了一个不足十平米,且没有门窗的潮湿小屋。

      想来每逢冬日或变天就要作怪的腿,大抵是在这时落下的病根儿。

      我问我妈,我说爸呢?

      她说不跟他住了,我跟他离婚了。

      我问:“离婚是什么呀?”

      我妈一下子沉默下来,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懂了,也不再问。夜里,我妈搂着我给我讲故事,没门就挂了个“窗帘”遮风,这清贫的十平米,料想也没人惦记,后面扣扣索索往里边儿添了点东西,才把门装上。

      那时候的记忆也是十分模糊的,我妈隔三差五外出学习,外婆不在身边,我就一个人听着风睡觉。偶尔我妈下班迟了,携裹着冰凉夜风,一回来我就会惊醒,那时她会拍拍我,直把我诓睡着,才点灯看书。

      苦日子不能忘,但记忆不能全是苦日子。

      即便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间,我依然会记得我妈每周会带我去吃一次砂锅米线,红油碟子,汤汁鲜美。

      我上了二年级后,突然有一天我妈身边多了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他对我很好,带我去游乐园,给我买从没玩过的小玩具。

      我妈问我喜不喜欢他,想不想让他当我爸爸。

      我就问他:“妈你觉得幸福吗?”

      我妈没说话,但从她红着的眼眶里我知道了什么。

      最终,我点了点头。

      哦对了,在我遇着新爸这之前,父亲来找过我妈一次,最后没见到我妈,只等到了放学归来的我。看见我,他立即熄了烟,给我塞了两百块钱,问了点事,面色阴沉的走了。

      我看见我家那被当做“门”的帘子上多了两个烟孔。

      当天晚上,我妈就把那帘子换了。

      住进新爸的家,真是哪儿哪儿都不一样,漂亮的水晶灯,刷的一片白的墙,以及柔软的沙发和锃亮的地板砖……“爸爸”这一称呼,喊得无比麻溜。

      或许是年纪小,接受能力格外强悍?别人家换个妈都得哭天抢地,我就不一样,我头天晚上就把我爸喊哭了。

      他以前结过婚,但没孩子,视我如己出,多喊几句“爸”又如何?

      至于我那父亲,后头听说过得不大好,因赌博进了局子,再出来时跑摩托,我还在上学路上见过他。他也娶了个媳妇,我见过,是个尖酸的女人,但明面上对我还算友好,他们结婚一年,就生了个女孩。

      可能婆婆的希望注定落空,她家的媳妇就是生不出男孩,若是对那阿姨也跟对我妈那样,以后的婆媳关系恐怕只会更糟。

      年龄逐渐增加,我也发现了当初问不明白的事。

      他们闹得很僵的那段日子,恰是父亲赌瘾最大的时候,从老爹老妈身上掏不到钱了,就问我妈要,不给,就……

      说来有件搞笑的事儿,去年他们家过年,请客这事儿交给了那位阿姨,后来我照例去婆婆家走动看望老人,被告知这件事,原来那天晚上,父亲看着一席人,嘟囔了句:“这请的都是啥子人……”

      席上有阿姨的娘家人,父亲的亲朋与同事,——就是没有我。

      可能是多年来血冷了,分明流着一样的血,但始终对那一家子记忆模糊,就连这件事,也被我当做段子说与我妈听。她听了沉默很久,说:“你以后要是不想走动,就不走了吧。”

      走动还是要走动的,虽然婆婆重男轻女,曾经从不正眼瞧我们母女,但到底还有个爱牵着我手带我去钓鱼的爷爷。然而正如在洪流一般都岁月中被我抛在身后的那些石头和小伙伴,这些记忆与情,终究还是淡了。

      熟悉我的人都会说我脾气好,温和,从不发火,且待人真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这人满嘴谎话,上述那些极有可能是写来骗你们的,但我得承认有两句话我瞒了下来。

      一句是那个燥热夏夜里男人辗转反侧之时对我说的话:“告诉你妈,是我错了。”

      第二句是他把我家十平米小房子的“门”烫出两个烟孔那天,他说:“我还爱她。”

      十多年过去,我妈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男人早就认了错,低了头,满腔爱意被时间带走。

      我能让我妈知道吗?

      肯定不能。

      而且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

      我们每个人现在都过得很好。

      -

      小树发了芽,长呀长,有点年龄的树伯伯告诉它:“快点长大,风要来了!”

      小树闻言,更是拼了命的长,然而,等风来了,一口气就吹弯了小树的腰。

      老树叹息,小树却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姿态歪斜着生长,倚靠大树与山背,长得歪七扭八,但还是在长。

      山雀嘲笑它:“你可真是个丑东西!”

      小树抖抖身子,把山雀刚筑的巢抖落下来。

      谁还不能是一株有点脾气的树了?

      几年过去,几十年过去……几百年过去,老树因为长得太好被整个移栽到某个森林公园,偌大片树林,只有小树孤独的长着。不过也算不上孤独,还有阳光雨露,或许还可以加上时不时的暴风。

      小树很平静,它逐渐超过了倚靠着的山背面,在山峰上冒了个头,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它的树冠顶部。

      它听见那个人说:

      “可以了,不用再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就长到这里吧,长得太高太大,未必是件好事
    ——
    唔大概是想写点儿啥忧虑的东西,然鹅,我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意识流,自己都看不懂,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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