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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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在黑夜的画面上停留一秒，随即收缩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向青沉默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诶，”黎仁叫他，“发什么呆？”
“我很生气。”向青丢出一句硬邦邦的话。
“气什么？”
“他骗你吃药，还抓走你。”
向青说着起身穿衣服。铁灰色半高领的贴身T恤，黑色棉质长裤，矮帮抓地军靴。倒三角的身材，胸肌和臀大肌线条明显。他走到门口，抓起玄关的一件版型笔挺的短风衣套在身上，想了想又脱下来，换成了皮质柔软的夹克。
黎仁在他脑海中哧的一笑：“怎么，穿风衣不方便揍人？”
“嗯。”向青认真地回答。
“不去好吗？我懒得再见到那只老疯狗。”黎仁说。
向青的动作一滞：“那你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
黎仁笑了：“说的好像我是个独守空房的小媳妇似的。”
“……”
“我说真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他。我好不容易见到男朋友，想过过二人世界。” 黎仁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挑逗，好像正斜倚在门边，伸手抵住向青的胸膛，不让他出去，下一刻，便要扯住他的衣领凑上来吻他了。
向青竟被这一句话说得不忍迈步，踌躇了一会，最后说：“那我改个东西，马上就好。”
他麻利地又换回了睡衣裤，拿过笔记本靠坐在床头。
黎仁通过系统传来的信息，看到向青打开了一段程序，迅速修改了一个功率参数的最大有效值，又改写了一个惩罚函数，罚得等级越重，功率参数的取值越高。之后他打开远程端口，和某台外设建立了连接，改过的版本通过连接刷新到了外设上。
“这是……雷永天那个脑机头盔的远程诊断口？” 黎仁笑嘻嘻地问。
“嗯。”
“这么高的功率，他要是再干坏事，脑袋会被电流击穿吧？” 黎仁简直要笑出声，谁说正人君子就不会整人的？看我男朋友！
“死不了。”向青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黎仁，问道：“你想怎么过二人世界？”
黎仁想了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向青无奈地笑笑。他现在渐渐能分辨黎仁哪句是认真的，哪句是在跑火车。满身的线和管子，亲亲抱抱也罢了，怎么举？
看看时间，半夜两点，向青随口问了一句：“你累不累？”
“我现在是个程序，” 黎仁打了个响指，“有什么累不累的。”
“那，最后的六个小时，还有视频吗？”
“没有，他把我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只有桌椅和一台笔记本，网络都没有，更不可能有摄像头。”
“……你都做了什么？”
“差不多一直在写代码。你想知道细节？我把记忆直接拷给你。”
向青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询问：要接收来自黎仁的记忆副本吗？
“要”还是“好”？没等向青决定回答哪个字，一股数据洪流就涌入他的脑海。
来了……向青无暇再想别的，专注地开始消化这些信息。
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眼前是一台笔记本，熟悉的黑色背景，白色的字符一行一行的跳动着，最下面一行，字符还在不停地被输入进去。屏幕的右上角，悬浮着一个倒计时，只剩下四个半小时了。
向青意识到这是黎仁的视角。他现在在通过黎仁的眼睛，重温当时的场景。
黎仁的声音像话外音一般在大脑中响起：“前面一个半小时，我把当时在做的项目匆忙收了个尾，当时它的最后一个模块我才刚刚开始，和目标实在相距太远，我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把代码的结构补充完整，保证它能正常运行，不会中途崩溃。但其实内里都是缺失的，那部分功能并不能用，只能勉强算是个demo吧，唬人的。”
“嗯。”向青依旧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项目，但既然黎仁说是为了很私人的原因才做的，他就不问。
“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自己的思维写一个容器，就像……头骨和五官一样。”
向青专注地看着，一行行代码流畅地通过黎仁的指尖显示在屏幕上。
准确性校验、安全检查、边界保护、可靠性和鲁棒性增强、与系统对接的接口……黎仁一秒不停地敲击键盘，时间紧迫，几乎看不出他思考的停顿，似乎一切细节都已经在他的心中成形，只要照样敲出对应的字符就可以了。
除了向青，这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跟上他的速度，并且还能同步读懂他的代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半小时以后，黎仁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尝试编译刚刚完成的代码。
没有错误，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向青没来得及喘口气，黎仁又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写了几个测试用例。
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如果雷永天的数据无误，很快他就会失去大部分自主活动能力。
用例写完，黎仁逐个运行，以验证主程序功能的正确性。堪堪跑完最后一个，向青发现，屏幕上的操作速度慢了下来。
“完成了容器，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不听使唤，下肢已经完全不能动，手臂变得麻木，只有手指还算灵活。”
黎仁一直留意着他读取记忆的进度，适时地插了句话。
向青闭了闭眼，他简直快要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而是和黎仁一起，不，代替黎仁被关进了那间屋子。
如果是我，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做些什么？
他克制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怕自己的声音会打断黎仁当时的思绪。
“第三件事，我把容器注册到系统中，设定了触发条件。” 随着他的话音，屏幕上又开始出现一条条语句，只不过，速度已经慢得可以让向青慢慢解读含义了。
“只有两种情况下你才会被系统唤醒吗？”向青看着他的代码，诧异地问，“要么是我碰到危险，要么是我发现了之前那段视频，主动要求找你？为什么是这种设定？万一我什么都不知道呢？万一我……我根本没在医院偶然发现你呢？或者万一我没打算吃那个药呢？”
向青一阵一阵的后怕，原来黎仁的出现是如此小概率的事件，如此侥幸他才能听到他的声音，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黎仁却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才说：“继续看吧。”
倒计时还在滴滴答答的进行着，只剩两小时四十五分钟了。
向青看到黎仁打开了笔记本上的wifi标记。
雷永天没有给他提供网络，大概也知道一旦可以和外界联系，黎仁有无数种法子可以拉自己一起陪葬。
他真该感谢黎仁并不打算跟他一起玉石俱焚。
小标记很快显示连接上了一个有效网络，向青从记忆数据中弄清了这个网络的来历，连道侥幸。
“我也觉得很幸运，以前闹着玩做了那条皮带，最后成了救命稻草。要不然真的要歇菜了。” 黎仁自嘲地说。
“你是靠实力走运。” 向青说。
黎仁笑了：“真喜欢男朋友夸我。”
“这是事实。” 向青正色说道。
记忆里的气氛却决不轻松，连接打通之后，黎仁把刚才做的所有内容传回了系统，低格了硬盘，又在桌面上创建了一个小文本文件，敲了几个字母，然后保存、关机。
趁着手指还算灵活，黎仁又拆开笔记本的外壳，露出里面的电池和主板，三两下拆出了几个小器件放在一边，又从皮带里取出一根金属丝对接到两根引脚上，烧掉了部分电路。
“你这是干嘛？”向青确实没看懂。低格后雷永天已经不能再恢复里面的数据了，那为什么又给他在屏幕上留了个字条？
既然留了字条，有为什么要制造障碍让他不能看到？
“我就是给他添点堵。”黎仁笑道，“越是这样，他越会费尽心思要看我到底写了什么。”
饶是向青刚才一直紧张地关注他的举动，听到这话也不禁莞尔，特别是想到那个所谓的“字条”，他无奈又好笑的说了一句：“真有闲心。”
记忆中的画面忽然一晃，黎仁也收起了刚才的笑意，轻声说：“时间不多了。”
向青看着黎仁缓慢而小心的拆开了皮带夹层，把笔记本上拆下的小器件接到了原来的电路里，又用金属丝短路了笔记本的电池，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中忽然冒出一朵璀璨的火花。
黎仁把皮带的一头搭在火花上，缓慢的点燃了它。然后把改装后的电路两侧裸露的金属引脚拿了起来，分别刺进了自己头上的皮肤表层。
转换电路开始工作，把黎仁的脑部活动从微弱的生物电，映射成数字电信号，然后通过数据通道，源源不断地传给了系统。
皮带在燃烧，不足够高的温度让这个氧化反应进行得很慢，房间里逐渐散出一股皮革的焦糊味。但很快，这种感觉就变得微弱和不甚明晰了。
那是黎仁的感官功能在迅速地恶化。
数据还在不停地上传，系统早已经安置好他写的容器程序，有条不紊地接收他经过变换的脑电波。与黎仁共享记忆的向青，也产生了一种灵魂离体的错觉。房间里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而一个数字化的、充满着二进制流的新奇的世界却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有如此宏大美妙的世界。
黎仁的意识已经完全转入了系统，在对这个房间的最后一瞥中，他看到皮带上被烧焦的那道痕迹，终于侵入了电路的范围。金属和柔性材料将在缓慢而坚决的火势中逐渐变形，扭曲，最终留下一团焦黑的固体，让雷永天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 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