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南墙》富美

8、缦缦肯定能嫁给很好很好的人的。

　　这回高考，方静姝是三人中唯一一个考运不佳的，只能去第三志愿的大学，不过他们家早就准备送她出国读研，所以也没见她难过多久，才一个礼拜就有心思去旅游了。
　　当然，这种优良心态不能仅仅归功于家庭环境，绝大部分还要靠周贺南做出贡献。

　　周少爷拿着家里给的高考奖金，把小说里的经典桥段都折腾了一遍。
　　999朵玫瑰花，有，必须空运带露水。
　　满天烟花，有，还找了法国小提琴家在世纪公园的小河流边现场配乐。
　　口红香水小包包，有有有。我们周少爷是何等阔绰，直接把香奈儿经典款逐一点了一遍。
　　陪同挑选的林缦看得目瞪口呆，嫉妒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仇富，而仇富又在下一秒变成欣慰。

　　“给你。”他随手递来一只小小卡包，黑色荔枝纹配双C标志，“林缦姐姐辛苦了，这是劳务费！”
　　林缦接过，指腹默默地感受着顶级牛皮的质感，她想，比起CHANEL，一场年少的失败暗恋又算什么。
　　“谢谢啦。”她没有跟周贺南客气，将卡包交还给柜姐，然后看着它被放入黑色纸盒，看着白色丝带扎成花。
　　富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让每样普通东西价值翻番。

　　“周贺南，你都这么高调了，真的不考虑跟家长们坦白吧。”高考结束，恋爱不再是死罪。就连秃脑门的教导主任都会暗示大家，大学前的这个暑假不妨开始人生第一场恋爱，可以提高人际关系处理的能力。
　　周贺南的眉毛苦恼地耷拉下来：“静姝家教很严。而且她不是没考好嘛，她怕她爸妈怀疑是我影响她的。”
　　“唔。”林缦理解地点了点头。
　　“倒是你，不是立志要嫁给有钱人吗，还不快行动起来！”
　　“呼……”林缦磨了磨牙，“哪有那么多有钱人，我还是赶紧找个咖啡店打工比较靠谱。”何况就她现在这个卖相，有钱人怎么会看上她，难道要请她回家做考卷吗林缦自嘲地摇了摇头。唉，等赚到了打工钱，要不请静姝给她指点一下打扮技巧吧。
　　周贺南看她表情低落，直接招呼上她的肩膀：“别灰心，我跟静姝会帮你物色的！”他对两人间的距离毫不避嫌，陌生的气氛向她袭来，林缦怕自己藏不住心中情愫，快速地躲了过去。
　　周贺南的手掌尴尬地停在那里。
　　他抿了抿嘴唇，感慨道：“林缦姐姐，你这样上大学会吓到男生的。”
　　“呵呵呵，我只是对你这样。”她吸了一口星冰乐，继续说道：“这里人来人往，万一传出什么谣言，静姝肯定要又哭要闹很多天。”
　　“哦~~~”周贺南指着林缦，瞪圆了眼睛叫起来，“你居然在背后这么说静姝！我要告发你！”
　　“好啊，那我就把你的惊喜计划告诉她。”
　　“好吧，当我没听见。”
　　这还差不多，林缦满意地向前走去。
　　“喂！你好歹也给我保证一句啊，你要是说出去，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追上来的周贺南骂骂咧咧，毫无少爷风采。
　　“看、心、情。”林缦侧着脑袋的样子很嚣张，可心里却是柔弱的渴望。
　　她愈发渴望自己能赚到钱，能打扮成静姝那样，然后得到周贺南那样肤白貌美青春活力的男朋友，可以天天哄着她宠着她，让她忘记人生也有愁苦心酸。

　　为什么要以周贺南为范本？
　　林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心态有问题，酸酸的，还泛着散不掉的霉味。

　　周贺南的惊喜计划一定很成功，方静姝当晚便打来了电话。她声音又甜又腻，感觉中国移动的信号塔都要短路。
　　林缦一心二用，边往星巴克的网站里录入个人信息，边听方静姝讲述最新的玛丽苏情节。
　　明明都是已知戏码，却似乎还是越听越心塞。
　　她想找个由头挂断这通电话。
　　“缦缦，下个月初去不去四明山？那里新开了一家民宿，网上说可以泡露天温泉呢。”偏偏方静姝热情高涨，又找出新话题。
　　迟疑仅仅一秒，林缦回绝道：“不了。我快来姨妈了，不能泡温泉。”
　　“唔……”
　　发嗲也没用，林缦在电话那头表情坚决。她扮演了太久电灯泡，还是一个苦瓜口味的电灯泡。现在毕业了，她想申请换角色。何况最近家里刚刚置换上一套80平米的二室户，装修家具的账单像流水，她不想在这个当头再向爸妈伸手要钱了。
　　那头的方静姝没有想到最要好的朋友会拒绝自己，她静默了几秒，噘着嘴争取道：“民宿其实还可以做其他的，可以看星星……”
　　“对不起啊，静姝。”林缦甚至不让人家说完话。
　　“林缦你怎么这么扫兴啊，亏我们把你当自己人！”电话里忽然换了一个人，除了周贺南还能是谁。

　　大概就在听到“四明山”的时候，林缦就猜出这不是闺蜜二人行。方静姝是捧着世界名著和文艺电影长大的少女，张口就是撒哈拉的沙，或者天狗山的雪，她能知道崇明岛就不错了，像四明山这么偏僻又费钱的地方，只有周贺南才想得出来。
　　“林缦姐姐。”应该是被方静姝瞪了，周贺南又换了种态度，“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敲我竹杠吗！赶紧的，这回我请客，你想怎么消费就怎么消费，我一个字都不多说。”荒山野岭，能敲出什么竹杠，林缦十分不屑，刚想说点什么，那电话又回到了方静姝的手里。
　　“缦缦……”她软绵绵的语气里头居然有了哭腔，听得林缦特别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是个欺负小姑娘的恶霸。
　　所以林缦最后还是退让了：“我去问问我爸妈吧，有空我肯定去。”
　　“缦缦~”方静姝怀柔政策用得很强烈。
　　“我的天，我一定去一定去！你们买好动车票记得把信息发给我哦。”
　　“老土，本少爷亲自开车带你们去！”有人开始叫嚣。
　　“我可不敢陪你去送命！”林缦吼完便把手机合上了。

　　窗外月光明晃晃，林缦骗不过自己的心，在月光下细数心痛。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该在暗恋的海市蜃楼上浪费，她有很多事情要完成，比如赚钱，比如找一个顺眼的男人结婚生子，但日子一空下来，她就会克制不住地去遐想某些禁忌情愫。
　　那些玛丽苏小说的女配角会像她一样艰辛度日吗。
　　不。她们够坏，至少能得到男主一次的吻，而她要靠坚强意志让自己活成一个好人。
　　那要痛定思痛与他们划出楚河汉界吗？
　　不。林缦越长大，越清楚知道普通人的日子有着怎样的天花板，所以心中千千结缠绕也要维持和方静姝、周贺南的友谊。这样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说不定她还能从两位富家子手里得到一分救济。
　　想到这里，林缦不禁苦笑，如果方静姝知道了她的小心思估计真的要哭了。

　　出发前一晚，方静姝扛着一袋子衣服来了。她身材瘦弱，站在161的林缦身边居然还能显得更为小巧。庞大的购物袋在经过六层楼的重力做功后，几乎要把她压扁。
　　“缦缦，我阿姨又从美国给我寄了好多衣服，你快试试，有没有合适的！”不等林缦拒绝，她已经熟门熟路闯进了狭小的林家，一口一个“叔叔好”“阿姨好”，跟在自己家没差。
　　很多年后，林缦看着自己的衣柜，琳琅满目的品牌拥挤在一个狭小的矩形里，她总会想起方静姝。
　　那个喜欢扮美的女孩子。
　　她想问问她，为何她林缦就不能在华服美衣裳中得到最简单的快乐。

　　“这件很适合你啊！”方静姝拿起一件花边连衣裙就往林缦身上比划。她眼里就像开着桃花，无辜天真，难怪周贺南被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变成当代浪漫主义大诗人。
　　“我家里有一件差不多颜色的，明天去大明山，我们就穿闺蜜装吧。”方静姝叉着腰，一锤定音。
　　“你不应该和周贺南穿情侣装吗？”林缦打趣她。
　　“我可以既和他情侣装，也可以和你闺蜜装啊。”
　　林缦知道这是个借口，高中三年，方静姝给她送过各种东西。她有一个喜欢谁就要用钱砸谁的习惯，这一点她和周贺南真的很像。
　　“裙子我可以收下！不过——”林缦从大袋子中抽出一件娃娃领的短袖衬衫，“不过明天我还是穿这个，然后配条牛仔裤。”
　　“唔……”
　　“我姨妈很可怕的，体谅点啦。”
　　“好吧。”

　　民宿建在四明山的山腰上，山路九曲十八弯，刚拿驾照的周贺南也不敢开玩笑了，一路战战兢兢，生怕把心上人和那个电灯泡开进沟里。
　　识相的林缦一放下行李就跑去前台要地图，她踩着运动鞋，一路小跑，还不忘和方静姝发短信：“我去爬山了，晚饭见哦”。
　　她有在网上做过旅行功课，知道这里的景致难得，便打定主意要游个彻底，顺便屏蔽另外两人的恩爱戏码。
　　前台用红色记号笔在地图上给她标了路线，她又参考网上的攻略做了备注，终于在天黑前到达全景展望台，并且一个不落地打卡了途中所有景点。
　　这就是林缦，连旅行都能当成记分的考试，坚决发挥最大性价比。

　　仗着险峻地势，四明山还没有成为大众旅游景点，仅有的几个人稀稀拉拉分散站着。林缦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蝉鸣声渐起，红色墨水随之落下，一滴、两滴、在天空幕布上肆意晕染。偶尔有风来，云块被吹散，躲藏着的橙黄色的光就会露出来，和绯红霞彩湛蓝天空彼此旖旎。
　　是上帝之手打翻水彩。
　　林缦困在试题中太久，被这久违的混着松木香气的自然霞彩打动，她像当地的老人一样，找了个树桩坐下，静静消磨时间。她试着举起手机，想拍几张照片回去给爸爸妈妈看，可是手机像素低，拍得又糊又丑。

　　太阳余晖还未散去的时候，方静姝牵着周贺南来了：“缦缦好坏，知道这里风景好也不告诉我们。”她自然而然的任性撒娇，让林缦既羡慕又无可奈何。
　　“去去去，到你男朋友那里去。”林缦假装生气。
　　“原来是吃醋了呀。”周贺南挑着眉毛看向林缦，笑得暧昧且意味深长。林缦以为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时脸红得不行，慌张无措，小鹿乱撞，甚至想从这个展望台立刻跳下去。
　　不过她实在是想多了，周贺南的眼里只有方静姝，他一掌拍上林缦的肩膀，极为义气地说道：“等着！九月份开了学，哥亲自给你去挑男朋友。免得你嫉妒我抢走了静姝！”
　　呼，也是，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心思。
　　林缦立马毫不客气地还手：“别！我看你还是好好守着静姝吧，人家新闻系肯定多的是帅哥才子，比你强一百倍。”
　　“嚯，还真是恶毒，就你这样，估计到了三十岁也嫁不出去！”
　　“贺南你不要乱说。缦缦肯定能嫁给很好很好的人的。”
　　“再好能有我好！”
　　“再差也比你好！”
　　“瞎吹。”
　　“等我找到了，我还要给静姝介绍个新男朋友呢！”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啦。”
　　“你敢！”
　　三个高中生推推攘攘，吵吵闹闹，毫无分寸，很快引起了一旁游客的不满。
　　林缦首先意识到问题，赶紧抱歉鞠躬，然后拉着那对分都分不开的油腻小情侣往民宿赶。

　　今日的太阳在他们身后彻底落下，黑夜来临，风里都藏进了凌冽。
　　光明何时再来，不会是少年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