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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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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娇回到牡丹园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整个院子都好像是被镀上一层金辉,晃人眼得很。
才走了两步,一只小土猫便快速冲来,撞在云娇脚边,用它毛绒绒的身子一下又一下蹭着云娇的鞋面。
云娇将小土猫抱起,勾着它下巴轻声问道:“小灰你怎么又来了?”
小土猫不出声,只一个劲儿用它的身子蹭着云娇。
云娇被它这小模样逗笑,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小院中。
抱了小土猫回屋,云娇忽而感觉到怀里的小土猫正抬着爪子一下又一下往她衣襟处抓挠。
小东西不大力道却不小,一个没注意,衣襟被它拉下一些,露出一抹红痕。
云娇赶忙将衣襟掩上,瞪了小土猫一眼,“小灰,莫要淘气,女子衣物怎能随意动……爪?”
小土猫瞪着腿,黄澄澄的眼睛好似又亮了些,肉乎乎的小垫子力道不减。
不知为何,云娇对着它的眼睛,忽然有一种心虚之感。
摄政王端得放肆,每每使坏,若是不弄出些痕迹来,定然不肯放她离开。
云娇转念想到百里鸢前世癖好,面颊一红再红,抱着小土猫的手也在收紧,直到怀中挣扎的力道加大,云娇才回过神来,狭长的眼线微微弯着,带着让人爱极的娇媚。
云娇搂紧了怀中小土猫,抱着它坐到榻上,也顾不得已经凉了的茶水,倒了满满一杯,径直灌下。
怀里的小土猫好似要走,云娇连忙一下将这小家伙扒拉回来,低声自语道:“还是一贯放肆。”
未直言是谁,她怀中的小土猫好奇似的抬起头,黄澄澄的眼睛直直盯着云娇。
云娇一下又一下摸着小土猫眉心软毛,又低语,“小灰,你可知我今日见着了谁?”
小土猫黄澄澄的眼睛一眼不眨,云娇姑且当小土猫想听她继续说,便道:“是长思公子,太后娘娘的爱宠。”
“原来他是常府四公子,而不是所谓长思公子。”
云娇目光悠远,思绪也飘散开。
前世,她初初被送入宫中,因为身份卑微,不过是个最低等的答应,又因着貌美,没少被人欺负。
有次年节,阖宫嫔妃给太后请安,她一个小小的答应也有幸前往,却因和徐妃穿了同色的衣裳,被徐妃当头泼了净手的水。
回去时,冷风一挂,直愣愣的寒风好似要把她结成冰棱,随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就更不把她当回事,冷冰冰的冬日也无炭火可用。
也不知是不是意外,她遇见了太后身边那位不可言传的长思公子。
长思公子见她可怜,遣人给了她炭火,还对她多有照顾,甚至还帮她走进太后视线,之后才有云娇的步步高升。
她原以为自己是遇到了贵人,可是天底下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她?还是在那吃人的皇宫。
长思公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不仅没让太后怀疑他有异心,甚至还时常派遣长思公子前去她宫中为她传话。
云娇也以为长思公子对她别无他意,毕竟……他是太后爱宠。
云娇摸着小土猫的动作一顿。
她如今还记得清晰,那时她已被封为云妃,而她认为的心善的长思公子竟然在御花园轻佻的抚上她的脸颊。
云娇闭眼。
也是那次,她遇上了前世与她纠缠不休的男人。
他一身蟒袍,饶有兴致的站在石桥上,放肆大胆的目光处处透露出兴味。
长思公子见了他面色极为难看,很快走了。
她吓坏了,连长思公子何时走的,而那放肆大胆的男人又是何时走到她身边的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日微雨淅沥,男人缓缓凑到她耳边,沉音低声,“云妃娘娘美极,本王……”
“喵!”
怀中猫儿突兀来了一声,云娇所有思绪尽数撤回。
见着猫儿黄澄澄的双眼,云娇下意识挪开目光,努力去想那时百里鸢未尽之语。
“小灰……你说,他……他喜爱……”
絮絮低语,含着慢慢忐忑。
“喵!”又一声猫叫,云娇惊讶的看着怀中小土猫,如玉的手指弹了弹它眉心,“你惯会讨我喜欢。”
“喵喵喵!”一向不喜欢出声的小土猫这会儿连连叫着,好似控诉她不信它又乱它发型。
云娇心底刚起的那么点惆怅顿时消失不见,她拥着小土猫,乐不可支。
……
百里鸢接过岑晓递过来封皮为‘雅诗集’三字的账册,随手翻了起来。
岑晓连忙汇报,“主子,光凭云主子给的账册,未必能治洛阳常氏罪责。”
这账册上的确记录了云府与洛阳豪强之间非正常的银钱来往,但是收钱的都是些小人物,将账册拿出去,洛阳常氏完全可以弃车保帅。
云府虽是巨富,但和洛阳常氏之间交集并不多,这么一本账册中,洛阳常氏不过占据很小的一部分,大头的还是洛阳当地官员。
这类好处,在官场上不少见,许多富商为了方便,都会这么做。
百里鸢不置可否,而是将账册一页又一页翻过,直到将整本账册翻完,百里鸢才抬眼看岑晓,将手中账册翻到某一页,指着一个人名,道:“查他,温百页。”
岑晓也曾看过整本账册,百里鸢指出的这个人名绝对是这账册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查他?
岑晓心有疑惑,却十分认真将人名身份记下。
百里鸢又指了几个人名,都是账册上不怎么起眼的人物。
岑晓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出了门,连忙将百里鸢的意思传达下去。
百里鸢倚在书房里,握着账册嘴角勾起,这几个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有一个共同点,是洛阳本地人,且出身贫寒,进京赶考的费用皆是洛阳常氏所出,是常氏门生。
在官场上,这几人并无超出同僚之外的交集,可当年粮饷之事,几人尽数牵扯其中。
……
次日,‘王府’大门未开,常氏大少爷便带着一众侍卫打上门来,周遭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王路小儿,你给我出来!若是你今日不给我常府一个说话,便是告到摄政王面前,我也要问问摄政王何为公道?!”
“我四弟一向恭谦有力,你竟断他手指,绝他官途——”
“轰”一声,‘王府’紧闭的大门开了。
出来的并非常大公子想象中的‘王路’,而是个神情倨傲的侍卫,岑晓顶着张陌生脸,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常大公子。
他学着百里鸢假扮‘王路’时的模样,冷笑一声,“常大公子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断了常四公子手指?”
此言极为无赖,当时场面可不少人瞧见。
常大公子气急,周围听了那些有鼻子有眼传言的百姓也目瞪口呆,未料‘王公子’竟是这样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岑晓扫一眼人群,冷睨常大公子,又道:“我家公子断的明明是个一个意图冒犯我家公子爱妾宵小之徒等我手指。”
此言一出,百姓哗然,自昨日常府传出流言,洛阳百姓只知是那外来的‘王公子’嚣张跋扈断了常四公子手指,却未料还有这样的惊天反转。
常四公子意图冒犯人家小妾,这哪个男人能忍?
常大公子被气得眼红,“休要蒙蔽旁人,我四弟最是端方有礼,不仅家中人知晓,洛阳百姓何人不知?我四弟有妻有妾,犯得着调戏王路他一个小妾?!”
此言顿时让摇摆的百姓站到常大公子一边。
常四公子在洛阳确有美名,便是娶了妻,也无数大家闺秀倾慕。
常四公子是洛阳府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考入北麓书院,得当世大儒夸赞,有状元之才。
他本该在三年前参加秋闱,却恰巧遇上常老太爷逝世,守了三年孝,半年前刚出孝期,眼看着就要参加今年秋闱,却被断了指……
想到一个出身洛阳府的状元因为’王路‘那么一剑没了,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对岑晓怒目而视。
岑晓神色淡定。
“哼!我家公子家财万贯,又不参加科考,且与你洛阳常氏无冤无仇,犯得着在常老夫人寿宴上断常四手指给自个儿找不自在?”
许是岑晓太过淡定,原来谴责的看着他的百姓听他这么说,顿时又迷糊了。
岑晓懒得与常大公子在此废话,丢出一句,“常大公子莫要忘了,你们老夫人的寿宴还是常六公子亲自给我家公子送的喜帖。”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若是你们常府不服,自可告到摄政王面前,总归摄政王半月可到洛阳,还免了尔等进京一趟。”
“届时,摄政王如何评判,我家公子不置一言,也希望你们常府也能这样问心无愧才好。”岑晓一边说一瞥了常大公子一眼,那副“我就是有理”的模样让百姓狐疑的目光转向常大公子。
面前大门’砰‘一下关上,常大公子脸色都快成酱紫色了。
昨日他并未在现场,事后府中乱糟成一团,他也只是听母亲啼哭,下人哆嗦着说是‘王路’断了四弟手指,父亲也是这样认为,至于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注意。
再说,洛阳常氏办事,何须在意真相如何?
可如今一块铁板直直磕着脚尖,常大公子才发觉脚尖隐隐作痛,且痛意有散布到整只脚的趋势。
……
一连过的五六日,百里鸢都没再来,不过有让人递了消息来,说是着几日忙于处理政务,且有重要的事情要离开洛阳一趟,约莫七八日回来。
才过三日,摄政王差人送了块相思玉来,玉佩后头龙飞凤舞一个鸢字,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玉佩是他的。
这块玉佩云娇前世也有,是她怀了孩子之后,百里鸢送给她的,还说那块玉佩可以调动他手下的一部分人。
她那时忐忑不安,想拒了这么块重要玉佩,却拧不过那霸道男人,收下了也不敢把这明晃晃的象征百里鸢身份的玉佩带出来,直到她死玉佩都锁了在她的梳妆盒中。
云娇展开书信,摄政王一手狂草和他一样霸道狂娟,仅仅是看着就透露出一股傲气逼人的气息。
云娇一目十行将整封信看完,脸颊可见酡红,她捧着信,依稀能猜到那男人在烛光下勾着唇角的模样。
百里鸢这厮,一封便是耳语都显轻浮的信偏偏被他用严肃正经的口气写出来,行文之间摄政王斐然文采被折腾了个干净。
“娇娇可念吾?吾甚念之。”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三日不见,本王心尖儿疼。”
“闻娇娇饭香茶饱,很是怡然,吾心伤之……”
诸如此类,全然不符合摄政王身份,本该是痴缠女子才会说的话让他说了个尽。
云娇心中那点儿因为暂时不用与百里鸢相处时时刻刻要顾及那男人霸道傲然情绪的松块,莫名的被他这封不顾身份的信碎了个干净。
晚间躺在床榻上,云娇手里捧着那块相思玉,摸着那张狂有力的字,心头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百里鸢……百里鸢……百里鸢……
摄政王攻心之术实在了得,满意的从白鹭传来的消息中得知小女人第二天焉巴巴瞧着没睡好,摄政王心头愉悦,可愉悦过后又不禁心疼。
他是男子,健身强体魄,被她娇娇扰了几个夜晚睡不安寝尚有疲惫,可那小人儿身子娇弱,好似一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吹走,哪得这样折腾?
摄政王思及此,又想到日日丈量的纤细腰肢。
不可,该要丰腴些,不然他日为他诞下子嗣可要受苦。
摄政王又让人在府中炖些补身子的汤水,派人悄悄送去,非盯着云娇吃完。
云娇瞪着面前小盅,尚不知摄政王思虑,脑子一转不知怎么的转到了那日摄政王那句“本王不喜女子纤细”。
委屈巴巴喝了口汤,云娇趁着白鹭没注意,视线在自个儿身前逡巡一圈……
莫不是……莫不是……真纤细?
……
夜风习习,云娇和其他花女一起编排舞蹈正要回院子歇息,突然发现她悬在腰上的玉佩不见了,谢绝了要和她一起来找玉佩的纪窈,云娇领着白鹭一路寻回去。
临近五月份,夜晚已褪去了早晨带来的寒凉,渐渐有了暖意,云娇一路寻着,有些焦急。
她知晓玉佩的重要性,若是被旁人捡去了,指不定惹出大乱子来,云娇不想给百里鸢添乱。
她一边恼恨自己不小心,一边一路寻找回了舞房。
她记着换下舞衣时还特意把玉佩挂在腰上,想来是那时没有挂牢,才掉了。
舞房里漆黑一片,只有屋外两盏灯笼泛着微弱的光,云娇和白鹭正要推门进去,忽然注意到廊下一道微光。
云娇看玉佩躺在柱子边,可怜的泛着光,心中一喜,立刻走过去。
她伸手将玉佩拾起,突然听到“啪嗒”一声,好像是水滴滴落在地的声音。
今日天朗气清,没有雨水,如今也还没到集聚起晨露的时候,云娇循声望去。
她看到在朱红色的回廊上,好似有水珠低落,她下意识抬头,突兀对上一双冷鸷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