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赵以

4、第 4 章

　　之前那篇采访炒饭摊叔叔的文章发出去之后，很快收到不不少关注。

　　番茄是负责宣传、运营及粉丝维护的，时刻都要关注后台，记录数据和流量。

　　她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一边跟罗一吐槽：“真特么气死我了，这些键盘侠。”

　　罗一闻言，打开公司网站。网站名称叫“在榆城”，最近的一篇新闻稿阅读量已经超过两万了，作为一个新网站，成绩还算不错。

　　不过热度都是差评堆积起来的，下面评论不少，全是恶言恶语。

　　【每天收摊之后地上那么多油渍作者给舔干净吗？】

　　【小编文笔挺好，不过用错了地方。】

　　【我知道这家炒饭，味道也就一般般。】

　　【影响市容市貌，这种小摊就应该取缔。】

　　【我家就住在附近，每天晚上吵死了。】

　　……

　　罗一没再往下翻，倒是看到几条番茄回怼的言论。

　　番茄不仅手上打着字，嘴里也在振振有辞地反驳着。

　　见罗一面色平静，问：“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王程龙说差评也是流量。”

　　虽然这么说，但她眼前却浮现出叔叔阿姨朴实的面容。

　　那天晚上叔叔全程紧扣着两只手，声音很细也很小，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习惯卑微和拘谨的表现。

　　他们每天凌晨四点钟收摊，却六七点多才到家。

　　中间一个多小时都在收拾卫生和清理地上的脏污。

　　叔叔说：“我们管不了别人，但自己要问心无愧，本来很多人就瞧不起我们这种小摊贩，我不想要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也还记得最后提及孩子的时候叔叔幸福的笑容，“大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啦，考上了教师编制，小儿子开学之后就升高三了，等他考上大学之后也不用太操心了。辛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把他们养大，我们知足了。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准备租个店面啦。”

　　想到这些，罗一默默关掉了页面。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三观、人生经历、学识、社会经验、性格、出身都决定了人与人之间思想水平的差异，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人是很难说服对方的。

　　就像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写到的：当你想批评人时，记住，并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条件。

　　没什么对错可言，但罗一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随波逐流。

　　-

　　中午，番茄带了便当，让罗一陪她去热饭。

　　“咱们公司没有微波炉，慧姐说让我去楼上公司借用一下。”

　　慧姐是部门主管，和王程龙一样，有单独的办公室。

　　她外貌小巧静秀，性格亲和，笑起来很温柔。

　　楼上是所大型游戏公司——钧越科技，整个28层都是他们的地盘。

　　罗一：“我们又不是‘钧越’的员工，去借用人家的微波炉不太好吧。”

　　“没事，慧姐跟我说了，报公司名字就行，他们老板好像跟龙哥关系挺好的。”

　　两人走消防楼梯上了28楼，一进钧越大门，直奔前台。

　　前台小姐姐见到她们，微笑着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番茄：“姐姐您好，我们是楼下‘在榆城’的，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微波炉吗？”

　　闻言，前台小姐姐抬手指向旁边的一间小屋。

　　两人对视一眼，番茄拉着罗一走过去。

　　她先敲了敲门，见没人应，便直接按下门把。

　　罗一跟在她身后。

　　门打开，两人都愣了一下。

　　屋子不大，应该是个临时休息室，里面摆着一张茶几、一张沙发、还有矮柜和柜子上的微波炉。

　　此时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脸用衣服罩住，看不见什么模样，但是个子很高，腿又长又直，随意地交叠在沙发扶手上。

　　他应该是睡着了，对番茄和罗一的闯入没有丝毫反应。

　　番茄有些犹豫，小心翼翼走到微波炉前面，设定好时间。

　　没多久，饭菜的香味飘出来，罗一和番茄安静地大眼瞪小眼，耐心等待。

　　三分钟后，伴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猛地扯下盖在脸上的衣服，坐起身，露出一张清隽的脸，头发稍微有些凌乱，长眉微扬，表情夹杂几分烦躁和不耐烦，目光冷冷射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人。

　　番茄尬笑了一声，跟他打招呼，“嗨，你好。”

　　梁此没理她，视线落在罗一身上。

　　罗一两手插兜，站在角落里，盯着自己的脚尖。

　　番茄看清楚梁此的长相，眼中带了惊艳，锲而不舍地搭话，“我是楼下‘在榆城’创意部的，我叫樊琪，外号番茄。”

　　梁此淡淡瞥她一眼，微颔首。

　　见他回应自己，樊琪立时有些小雀跃，把身后的罗一也拉出来，介绍道：“这是罗一，我们公司网站的撰稿人。”

　　罗一猝不及防，视线乱飘了一阵，觉得有点尴尬。

　　梁此却勾了勾唇，倏然笑出声来。
　　皑皑白雪融化，似寒梅吐蕊，殷红点缀。

　　樊琪望着他的笑颜，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上前一步，轻声问：“我以后还可以来借用微波炉吗？”

　　梁此闻言，皱了下眉，重新躺回沙发上，慵懒的语气无所谓道：“随你。”

　　说完，再次用衣服蒙住脑袋。

　　樊琪丝毫不介意他这敷衍的态度，两眼放光，激动地扬声：“谢谢你！”

　　等人离开，休息室的门被关上，梁此再次掀开衣服，从沙发上坐起来，摸出兜里的一条银色手链。

　　手链已经修好了，他摊在掌心把玩了片刻，最后套在自己手腕上。

　　随即掏出手机给王程龙发消息：【把罗一的微信号给我。】

　　-

　　一出来，樊琪就抑制不住了，手舞足蹈地跟罗一倾诉：“好帅好帅啊！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她把罗一的手往自己胸口放，“感没感觉到，我心跳得都快破膛了。”

　　罗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扯了扯唇，没发表意见。

　　向来如此，梁此生就一副招花引蝶的面孔，从不缺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那时候即便是两人在一起之后，也总有些不甘心的想来插一脚。

　　“我必须得追他！”樊琪抓住罗一的胳膊，“一一，你一定要帮我！”

　　两人回到办公室，罗一打开手机，发现微信上多了条好友添加申请，备注十分简单，只有两个字：梁此。

　　她没有点同意，关掉手机，扔进了抽屉里。

　　樊琪是个行动派，下班之前就搞到了梁此的微信。

　　她将手机屏幕举到罗一面前，笑得跟朵花一样，“一一你快看，他同意加我了。”

　　罗一敷衍地扫了眼，突然愣住，视线定了几秒，问：“你确定这是他的微信号？”

　　“确定。”樊琪肯定地点头，“这是我问他们公司的人要的，而且我刚看了他的动态，有一些他参加活动的照片。”

　　罗一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这和之前加她好友的那个并不是同一微信号。

　　-

　　军训结束之后，班主任重新安排座位。

　　梁此的前后左右四面，有三面都是男生，除了左边的罗一。

　　罗一和梁此的座位同排相邻，仅隔一条走道。

　　教室小，但学生多，走道狭窄，两人几乎与同桌无差。

　　因他的缘故，这次罗一也接受到不少关注的目光。

　　羡慕有之、妒忌有之、不甘有之。

　　每个女生都在心中幻想能成为他眼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罗一最终突出重围，成为了那个瞩目的“唯一”。

　　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开始流传起她和梁此的绯闻。

　　他们都说：“梁此爱罗一。”

　　梁此的兄弟们在路上遇见罗一，会喊她嫂子。

　　每当下课，一群男生围着他和她的座位嬉笑打闹，开他俩的玩笑，都被会梁此狠揍。

　　但是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管了，甚至偶尔会半真半假地附和一句，“对对对，我爱她。”

　　那是一个让大部分女生在面对他的时候都难免会脸红心跳的少年，更不要说这句话的杀伤力。

　　流言愈传愈烈。

　　四月的一个周末，班长组织了一个踏青活动。

　　班里总共60人，全班将近一半人报名，最后实际到达的却只有17个。

　　他们商量好了骑自行车去榆城近郊的一条河边，那里可以钓鱼，还有沙滩。

　　天气晴好，春意焕然。

　　所有人在学校附近的一所废弃幼儿园门口集合。

　　有些人没骑自行车，需要其他人载，分配到最后，只剩下梁此一个人落单。

　　班长把梁此塞给罗一，“麻烦你载他一下，这货不会骑自行车。”

　　男生们纷纷起哄，罗一皱了皱眉，有点为难。

　　倒不是不愿意，是怕她自己的小身板载不动一个身高185的大男生。

　　梁此见她迟迟不动，以为她不乐意，耸耸肩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走过去。”

　　说完就绕过她往前走。

　　罗一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等反应过来，急忙松开，犹豫地问：“……你、你真不会骑自行车吗？”

　　梁此望着她微粉的脸颊，笑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真的啊。”

　　-

　　事实证明，罗一果然载不动梁此。

　　最后两人是步行到河边的，走了半个多小时。

　　梁此推车，罗一跟着。

　　见他俩姗姗来迟，同学们又是好一阵怪叫。

　　罗一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有些无奈。

　　他们恐怕不会想象到，这一路走来，她和梁此一句话都没说过，不，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两人全程都异常沉默。

　　梁此把自行车还给罗一，朝男生们走过去。

　　罗一停好车之后，也加入了女生的阵营。

　　她是个文静内敛的人，和班上所有人关系都不差，但是没有特别好的。

　　男生们都在河边支着鱼竿钓鱼，女生们在沙滩上堆城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一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她还没来得及辨别出那声音是谁的，下一秒所有男生都开始叫起她的名字来，此起彼伏，跟合唱团似的，马上淹没了最开始的那道男声。

　　罗一抬头，朝他们望过去。

　　很奇怪的是，明明那么多男生扎堆在一起，她还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梁此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外套，此时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长袖衬衫，背影清瘦颀长。

　　她看见他对身边的一个男生说了什么，然后把鱼竿交给那人，自己则朝着罗一的方向走来。

　　罗一对上他笔直的目光，惊讶地忘了眨眼。

　　他越走越近，一步步踩在沙子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外套搭在胳膊弯。

　　所有女生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到了罗一身边，梁此把脱下来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淡道：“有点热，帮我拿一下。”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自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围观的女生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罗一。

　　罗一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