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87、识破

　　“星尘……”

　　宋岚从刚才晓星尘过来时便一直紧紧盯着他，见他着急地关心薛洋的伤势，见他和薛洋之间举止亲密，语气熟稔，不由得愣住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晓星尘吗？他认识的那个晓星尘，不喜与人亲近，更别提举止能这么亲密，就连他作为他的挚交好友，与他相交多年，也不过就是比旁人多亲近了些，但也没有这般的亲密。

　　宋岚一开口，晓星尘立刻就认出来了宋岚的声音，面上慌乱了一瞬又很快地恢复正常，沉声问道 :“子……宋道长，你为何要打伤阿洋？”

　　“阿洋？”

　　宋岚见晓星尘连“子琛”也不叫了，只一心护着薛洋，不由伸出手指向被晓星尘护在身后的薛洋，怒极反笑。

　　“好啊，好一个阿洋，你可知你口中的阿洋他究竟是谁？他是薛洋！是那个灭了常氏满门，屠了我白雪观上下，又弄瞎了我双眼的那个薛洋！”

　　“薛洋？”

　　晓星尘听到这名字的一刹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小脸煞白，嘴里不自觉地喃喃否认。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是薛洋？他怎么会是那个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的薛洋？他明明就是我的阿洋才对，那个温暖开朗说要陪我一辈子的阿洋……”

　　“晓星尘……”

　　薛洋觉得眼睛刺痛，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喊晓星尘，他的心，也渐渐跟着沉了下去。

　　晓星尘听到薛洋用本来的声音喊他，他像是确认了什么，身体陡然僵硬，不住地直喘气，双眉紧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美的脸庞显露出几丝痛苦的神情，脸色惨白，在风中摇摇欲坠，像是支撑不住快要倒下去一样。

　　与此同时，晓星尘缠眼的白色绷带有两团血晕缓缓从中渗出，越渗越多，渐渐地透布而出，从眼窝处蜿蜒流了下来。

　　过了许久，晓星尘才白着嘴唇慢慢开口道 :“好玩吗？薛洋，你隐瞒身份，变换声音呆在我身边那么久，你到底图什么？甚至能让你如此费尽心机地来欺骗我一个瞎子？”

　　薛洋呆呆地望着晓星尘渗血的绷带，眼里满是心疼，嘴唇下意识地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过了好久才艰涩道 :“我没骗你，除了我没告诉你我就是薛洋以外，其余的我没骗过你，我所图的，也唯有……”

　　“噗哧——”

　　那个“你”字还停在嘴边没说出口，薛洋一低头，便看见了没入自己腹部那露出来半截的霜华剑刃。

　　顺着霜华的剑身缓缓看过去，就看到平时他最喜欢牵着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此刻正握着霜华，手的主人面无表情地对着他。

　　恰在这时，落后于晓星尘后面的阿菁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阿菁不明所以，她刚一来就直接看到晓星尘刺向薛洋腹部的那一剑，吓得她急忙扑上去抱住晓星尘的大腿就高声嚷了起来。

　　“道长，错了，你刺错人了，我们不是来救那个坏东西的吗？你怎么反倒把人给刺了？”

　　因为阿菁的这一扑，晓星尘怕伤到阿菁，就把剑从薛洋的腹部抽了出来，冷声道 :“阿菁，此事你别管，站到一旁去，莫要多言。”

　　阿菁被晓星尘话里的冰冷给吓到了，晓星尘在她面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柔的，何曾拿这样冰冷的声调跟她说过话？

　　被吓到的阿菁乖乖地走到一旁站着，默默噤声，不再说话。

　　霜华自薛洋腹部抽出后，薛洋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本就苍白的唇色此时更是苍白，一点血色全无。

　　须臾，从薛洋的嘴角慢慢流出来了一抹殷红的血迹，薛洋毫不在意地随手将嘴角的血迹抹去，看着晓星尘笑得一脸得意。

　　“道长你不忍心下手对不对？哈哈，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忍心下手，不然一向干脆利落一击毙命的你，又怎么会只刺我的腹部？”

　　稳了稳身形，又继续道，“道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只有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常慈安，而那个断指的小男孩，就是我！”

　　晓星尘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可置信道 :“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可以斩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就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吗？”

　　以往薛洋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防止晓星尘触碰到他的那根断指，从而发现他的身份，现在薛洋第一次在晓星尘面前正大光明地举起了他断指的那只左手。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当日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是自食其果，他们活该！”

　　晓星尘被他的这番话气得脸色越发惨白，压抑着怒火，喝问道 :“那旁人呢？那你又为什么要屠白雪观？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

　　薛洋反问道：“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阻碍我报仇呢？为什么要帮常家那群杂碎出头？你是帮常慈安？还是帮常萍？常萍原先是如何对你感激涕零的？到后来又是如何哀求你不要再帮他了的？

　　“晓星尘，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错了，你不应该插手旁人的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的清吗？”

　　晓星尘气极，咬牙一字一句道 :“……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薛洋身形突然一滞，眸子里闪过几分受伤的神色，心像被人给紧紧地揪住一般在隐隐作痛，垂下眸子掩去眼里所有情绪转而大笑道 :“是，我是恶心，可就是我这样恶心的人，你不还是喜欢上了吗？难道你忘了我们一起相处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你闭嘴！”晓星尘怒喝道。

　　薛洋不提还好，一提只会让晓星尘想起这三年以来他们是如何的亲密，如何的同床共寝，而他又是如何的被薛洋给耍得团团转地骗了三年。

　　三年呐，他被骗了整整三年，一想到这，晓星尘浑身都气得抖了起来，重新将霜华举起，将剑尖对准了薛洋，声音冰冷道 :“说，你接近我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洋捂住腹部，忍不住轻咳几声，自他嘴里带出了丝丝血沫，扯了扯唇角，看向晓星尘语气温柔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所图的，想要的，一直在寻求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

　　晓星尘紧紧地握着霜华的剑柄，好半晌，才艰难道 :“你骗我，你现在还想骗我。”

　　薛洋轻笑了一声，扶着降灾剑柄的手都在不住颤抖，连带着降灾也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笑完后，薛洋才看着晓星尘认真道 :“是，我骗你，我一直都在骗你，谁知道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见薛洋到了这个地步还冥顽不灵，还想着欺骗他，晓星尘从怀里慢慢地摸出来了一个红色的锦囊。

　　一看到那红色的锦囊，薛洋瞳孔一缩，刚才被宋岚刺了那么多剑都不曾变色的脸上此时竟然难得出现了慌乱的神色。

　　只因为这锦囊里装着的，是他们两人的一缕头发，当初他们说要结发为道侣，后来这装着他们头发的锦囊就一直被晓星尘贴身保管着，放在了最接近心口的位置。

　　薛洋急得连降灾也不扶了，把降灾随意扔到一边，踉跄地就朝晓星尘奔去，眼睛直直盯着晓星尘手上的那个红色锦囊，面上慌乱地喃喃道 :“不，不要……”

　　因流血过多，步履不稳，薛洋在即将抢到晓星尘手上那个锦囊的前一刻，便狠狠地栽倒在了地上。

　　而同时，从晓星尘的手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火光不大，但也足够他把那个锦囊给烧掉了。

　　“不要！！”

　　薛洋倒在地上站不起来，等他再抬头时，就正好看到那个红色的锦囊在晓星尘手里燃烧殆尽，变成一团零碎的灰烬，从晓星尘的指缝间倾泻而下，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薛洋就那么呆呆地抬头望着那空中飞舞的灰烬，双目失去了神采。

　　过了好一会儿，等那些灰烬都落到了地上时，薛洋才低下头来，伸出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地扒着落到地上的灰烬，然而他越扒，地上的土就越是混合着那灰烬，分不出彼此。

　　薛洋扒得两只手都是土，但他却毫不在意，努力地想从土里分离出那一点点零碎的灰烬。

　　他站不起来，那他就爬，薛洋双臂曲起，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只为抓起那已经和泥土混为一体的灰烬，一边抓一边慌乱地呢喃。

　　“这不是，这也不是……头发呢……头发怎么不见了……我和晓星尘的头发呢……”

　　薛洋艰难地挪动沉重的身体在地上到处爬着，努力想找寻着那一点点灰烬的踪迹，他身上的血迹把地上都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双手无力地抓起一把土又放下，放下又抓起。

　　他想拼命叫喊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他却感觉像是在荒芜人烟的荒原一般，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求救的手朝晓星尘伸去，然而最终抓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薛洋眼眶发红，眼底都漫上了丝丝缕缕骇人的血丝，直到所有力气都耗尽，再也爬不动后，薛洋才又重新倒回了地上，微抬起头，冲晓星尘有些委屈地道 :“道长，我们的头发不见了，洋洋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听见薛洋唤他，晓星尘的身体跟着一颤，指尖缩了缩，努力压下心头涌上的那股心疼，冷声道 :“我已将锦囊烧毁，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意断情绝，形同陌路，若下次我再见到你，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

　　薛洋不知突然从哪里生出来了一股力气，用尽剩余的力气挣扎着朝晓星尘爬去，抓住晓星尘的脚踝，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不会的……你说过的，你说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你说过你不会抛下我的，你还说过会每年都和我一起去看烟花，每年都做甜米酒丸子给我吃的，这些你都说过的啊……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啊，对了，你说过你从不食言的，那你应该会陪着我的吧？你应该不会走的吧？啊？”

　　晓星尘垂眸，轻轻道 :“抱歉，我食言了。”

　　这一句，犹如最后的致命一击，薛洋眼中氤氲流转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全都夺眶而出。

　　薛洋仍是不死心，死死抓着晓星尘的脚，固执地一遍遍哽咽追问 :“不要食言好不好？求你，不要食言，你曾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抛下我，我们还说过要一起厮守到□□同过完一辈子的，一辈子还没过完，你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薛洋在晓星尘面前放低了自己所有的姿态，变得卑微而绝望，只为求一个晓星尘回心转意的可能。

　　晓星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恍若结成一张网，随着薛洋的话在一点一点慢慢地越网越紧，直达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抬脚就想往后退，不料晓星尘这一退，紧紧抱着晓星尘脚的薛洋也被带动得往前扑了一个踉跄，狠狠摔进土里。

　　薛洋被摔得脑袋发昏，但他就是死死地抱着晓星尘的脚不撒手，他的整张脸上都沾满了泥土，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但他却不管身上沾到的脏污，一双明亮的眸子只定定地盯着晓星尘，似是想坚定地从晓星尘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见薛洋死死抱着他的脚不肯放手，晓星尘也不由气恼了起来，咬牙决绝道 :“你既想要一个答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那些誓言都是对那个活泼善良被我救回来的少年阿洋说的，不是对你这个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人说的。

　　“你是薛洋，但不是我的那个阿洋，我的那个阿洋，他已经死了，而你，不是他！”

　　薛洋呆住了，听完最后一句话后，他颓然地慢慢松开了手，随即把脸转向地面，深深地埋下头去，不言不语，恍如死寂。

　　见晓星尘已经解决完了他和薛洋之间的事情，宋岚提剑就朝薛洋走了过去，刚才他被薛洋那么一激，心神大乱之下，才会被薛洋给钻了空子有机会伤到他。

　　还好他身上的几道伤口虽深，但都不是伤在致命的部位，相比于薛洋的那满身伤，他比薛洋就好了很多，至少不用靠剑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而今宋岚缓了那么一阵过后，他的心神已经平复了，也反应过来那是薛洋激他心神大乱的阴招。

　　对薛洋有了防备的宋岚打定主意，等下打斗时不管薛洋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听，只一心取薛洋的命，好为白雪观上下惨死的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