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79、桃夭

　　走出了一段路以后，薛洋见晓星尘呼吸有些沉重，索性不再大步走，而是牵着晓星尘悠闲得像散步一样往镇子走去。

　　薛洋他们要去的，是义城周边地界人口最大的一个镇子，名叫清石镇。

　　清石镇周围的一整片地界因地理位置太过偏远，又贫瘠，没有哪个仙门世家愿意接手，所以这里不属于哪个仙门世家的管辖范围内，是个三不管地带。

　　三不管，顾名思义，就是仙门百家不管，朝廷官府不管，凡俗江湖不管。

　　这边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可能有灵力傍身的修士，可能有居住在此地的凡人，可能有经商路过的商贩，自然也可能有穷凶极恶的逃犯窝藏至此。

　　各方势力都汇聚于这个镇子，本应该有许多摩擦和纠争，但因为彼此都不愿起事端，所以就那么微妙地维持了平衡，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什么打斗杀人的事情发生，镇子里的人都相处地十分和谐，难得出现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等两人走到镇子门口时，薛洋看着镇子前面那比义城气派了不知多少倍的城楼，那高高的城楼上方还有个瞭望台，瞭望台上插着好几面不同图案的旗帜，此刻都被风吹得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

　　城楼的城墙由青石砌成，古朴端庄又不失大气，城墙的墙缝处有些地方都长出了绿绿的青苔，看起来像是饱尝历经了岁月的磨砺但仍巍然顽强地屹立着的巨人一般，风雨飘摇间自岿然不动。

　　薛洋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篆刻的“清石鎮”三个大字，这几个字是被人用凌厉的剑气在城墙石壁上一笔一画刻出来的，笔笔都深深地陷进石头里，深刻到即使那字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仍不被磨去分毫棱角，依旧清晰地完好如初。

　　看来这刻字的人还是个修为高深的高手啊！

　　薛洋“啧啧”地赞叹了两声，又转头问晓星尘道 :“道长，你也能在这上面刻字不？”

　　晓星尘抬头望向那几个字的方向，他虽然看不到那是什么字，但是他隐约也能从那几个字深陷进去的石缝处感受到那残存的剑意，那是一种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看到的一刹那心神不由得凛然一震，继而肃然起敬。

　　晓星尘凝望了许久，带着些许敬意地回道 :“我也能在这上面刻下字，只是就算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留下浅浅的字迹而已，那是万万比不上在这上面刻字的那位前辈来得深刻的。”

　　薛洋听完，惊讶了一下，连晓星尘都比不上？刻字这人这么厉害？这是谁刻的？

　　看来他等下可以顺便打听打听一下在这上面刻字的人是谁了，他有点好奇。

　　薛洋从不怀疑晓星尘说的话，晓星尘向来不撒谎，是他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他从不夸大其词。

　　他也不认为晓星尘是在谦虚，晓星尘平日里就做事严谨而认真，尤其是在剑法上，更是严谨认真了百倍不止，既然晓星尘都说比不上了，就应该就是真的比不上了。

　　想到这，薛洋害怕晓星尘自信心会受到打击，又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这不是打击人呢嘛！

　　抬手抚上晓星尘肩头，张嘴刚想安慰晓星尘几句，让他不要气馁，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好，他已经很厉害了之类的话。

　　可还没等薛洋开口，晓星尘就双手紧握，笔挺直立地望着那城墙上的字，神色间满是坚定，声音掷地有声道 :“我一定会努力修习剑法的，努力做到像那位前辈一样，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无人敢与之争锋。”

　　“啊？”

　　薛洋张大了嘴，把刚抚上晓星尘肩头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好的嘛，他以为晓星尘会被打击到，结果他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周身正燃烧着强烈的战意，如同一柄开了刃的利剑一样，一瞬间就变得光芒万丈，锐利逼人。

　　他不了解剑痴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就是晓星尘这样的？越挫越勇？屡败屡战？一心追求剑术上的精进？

　　好吧，剑痴们整天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懂，想到光被他拿来打架杀人和砸摊子的降灾，心里忽然有些感觉对不住它。

　　想到降灾已经好久都没被他拿出来过了，薛洋拍拍乾坤袋无声道 :“降灾兄，这么久没出来，你在里面肯定憋坏了吧，改天我悄悄放你出来晒晒太阳啊。”

　　不在镇子门口多做停留，薛洋就和晓星尘一起迈步走进了镇子里。

　　一进到镇子里，就看到宽阔的街道两旁架起了兜售各种东西的摊子，摊子后还有各种的酒肆饭馆茶楼客栈等等，满满当当地挤在街道两旁。

　　而街道中间，车水马龙，时不时就有车马行驶而过，街上人来人往，熙攘间就可窥见到这镇子是何等的繁华。

　　薛洋一路走一路看两旁摊子上摆的许多小玩意儿，眼睛目不暇接地从一个个摊子上略过，看得他不住惊叹。

　　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界竟然还有这么繁华的一个镇子，他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就在薛洋和晓星尘一直往镇子中心走，走到一个分岔路的拐角时。

　　突然就从另一条路涌出来一大群人，全都步履匆匆，神情激动地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嘈杂喧闹的说话声不时在人群中响起。

　　“快快快，听说碧仙坊的桃夭姑娘今日要上台献舞了……”

　　“……我可跟你说，要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真的啊？真的是桃夭姑娘……”

　　“那还能有假的不成，许多天前就放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等等我，我也去……”

　　“快走快走……”

　　“……哎哟，哪个王八蛋踩到我脚了……”

　　“……是谁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

　　后面的话薛洋没有再听下去，因为他猛然发现——

　　他和晓星尘走散了！

　　刚才晓星尘还在他身后的，结果这么一大群人突然涌了出来，就这么一个转头的时间，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就发现原本应该站在他身后的晓星尘，不见了。

　　薛洋被许多人簇拥着挤到了人群堆里，他一边扒开重重人群逆行返回寻找，同时一边焦急地高声呼喊晓星尘的名字。

　　“晓星尘，晓星尘……”

　　他的一声声呼喊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山人海的人流里，激不起半点的浪花。

　　而晓星尘这边，他原本是好好地站在薛洋身后的，结果被突然涌出来的一堆人给冲撞到了，晓星尘双眼看不到，他只能努力地在熙攘奔走的人群中维持着让自己不被别人撞倒在地。

　　可他也被那拥挤的人流给带动得不自觉地往前走去，晓星尘一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他就知道，他和薛洋走散了，口中不停呼唤道，“阿洋，阿洋，你在哪，阿洋……”

　　但他微弱的声音，也同样被淹没在了人群的喧闹声中，无迹可寻。

　　晓星尘无法，只得随着人流要走的方向走去，在被人群裹挟着走了不知多久之后，拥挤才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停在了这里。

　　晓星尘被人群拥着停到了一个地方，他看不到，但他一踏进这个地方，就听到了一阵优美动听的乐声，似萧非笛，似琴非筝，不知是什么乐器弹奏出来的，但很好听。

　　那些人来时嘴里嚷嚷的话，晓星尘自然也听到了，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碧仙坊了！

　　晓星尘也没法拨开重重的人群走出去，只好站在原地，跟着一起听了起来。

　　乐声没响太久就停了下来，停止了不到一瞬就被一道悠悠响起的女声给取代了。

　　“画舫泊舟月，枝头芳华贪，朱颜灼灼故，粉鬓垂肩乱，无人知是我……”

　　声音清丽婉转，如怨如慕。

　　于此同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喝彩。

　　“好，好……”

　　“出来啦，桃夭姑娘终于出来了……”

　　“……桃夭姑娘还是这么好看啊……”

　　“呼，还好赶得上……”

　　“……”

　　人群喧闹了没多久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个个眼睛眨也不眨地屏息收声盯着台上的那道窈窕身影。

　　此刻台上正在翩翩起舞的清影，一身紫色薄纱，勾勒出了她曼妙的身姿，轻纱覆面，只露出两只妩媚动人的杏眸，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你时似在欲说还休。

　　脚下足尖轻点，一双莹白的玉足小巧玲珑，莲步轻舞间一举一动都撩人心弦，芊芊素手翘起，如同捻花一般翘起个好看的弧度。

　　台下众人只看到台上数道紫色薄纱飞舞飘扬，空中还有花瓣撒落，而一道清丽身影就在轻纱花瓣间时隐时现地翩然旋舞，袅袅娜娜间，身姿曼妙，一袭紫衣神秘魅惑，看得人美不胜收。

　　倾城一舞，不外就是如此了。

　　一曲舞毕，歌声也随之停止，众人都还在独自沉浸在那倾城的一舞中，婉转清亮的歌声似还在人耳边响起，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人群茫然安静了好一会儿过后，随即又猛地爆发出比先前更热烈的高呼拍手声，一声比一声激昂，声如猛浪，排山倒海而来。

　　“好！真是太好看了！！”

　　“桃夭姑娘人长得好看，跳舞也好看，没想到歌唱得也这么好听……”

　　“我今天可算是看到桃夭姑娘的舞了……”

　　“……桃夭姑娘，桃夭姑娘……”

　　“……桃夭姑娘……”

　　“……”

　　原本激昂高呼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喊成了一声声的“桃夭姑娘”，都伸出手臂欢呼着，以此来表达对自己桃夭姑娘的喜爱。

　　台上跳舞的人已经停了下来，此刻正站在台子上方袅袅站立着，听见底下人群对她的欢呼，藏在面纱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缓缓伸出一根芊芊素指举到自己唇边，轻“嘘”了一声后，顿时台下众人就如突然被掐声了一样，全都收声安静了下来，只目光炯炯地望向台上那道紫色的倩影。

　　见人都安静了下来，台上那站着的人才放下手，娇声道 :“小女子桃夭，今日多谢各位前来捧场，来看小女子的献舞，更感谢各位以往以来一直对小女子的厚爱，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轻轻俯身向台下众人行了个礼。

　　众人再次忍不住地振臂出声欢呼了起来，响声震天。

　　晓星尘见献舞已经结束，刚想趁着人群因为欢呼而散开了一些距离走出去时，台上那道身影就那么走下了台，直直地朝着晓星尘走来。

　　那女子所过之处，台下的人群都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可以供她通过的路，周围的人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有惊艳的，有激动的，有喜爱的，还有探究好奇的，好奇她走下台来是要走向谁，谁又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被桃夭姑娘看上。

　　原来碧仙坊有个规矩，碧仙坊中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的乐伎，虽是乐伎，但每个都见识渊博，上到修仙辛秘下到凡人趣闻，古往今来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们都能挑出来侃侃而谈一番，叫人不由地感觉受益匪浅，胜读十年书。

　　而每个月都会有碧仙坊中的姑娘轮流上台献舞，每次姑娘献完舞后都可以在场下挑一个自己中意的人选，伴之秉烛夜谈一夜，若遇到志趣相投者，即可引为知己。

　　如果姑娘献完舞后在场下没有中意的人选的话，也可不作选择，随性自由。

　　此时众人见台上的桃夭走了下来，便知她这是心中有了中意的人选。

　　站在晓星尘身旁的几个人见桃夭姑娘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全都心跳加快，神色紧张地紧紧盯着走过来的桃夭，犹如小鹿乱撞般慌乱，双手握拳在心里暗暗祈祷桃夭姑娘选择的是自己。

　　可还没等桃夭走到他们的面前，她在中途时就那么停了下来，正正好、不偏不倚地停在了——

　　晓星尘的面前。

　　桃夭伸手摘下面纱，瞬间周围传来一片粗重的抽气声，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群中的桃夭，面露惊艳痴迷。

　　“这位，”摘下面纱后，桃夭对晓星尘灿然一笑，随即偏头看了看晓星尘身后露出的霜华剑柄不确定地问道，“道长是吧？你既双眼看不到，又为何会来这里看小女子献舞？”

　　晓星尘抿唇，道 :“我是无意间被带到此地的，我不知道这里是何地，姑娘又是何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这样啊……”桃夭晃头思考了一会儿。

　　“那……”复又露出俏皮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今日的人选，就你啦，翠玉，赠花！”

　　桃夭话音一落，就有个侍女从她身后应声而出，将手里捧的桃花枝放到了晓星尘的手里，后又默默退回到桃夭身后。

　　碧仙坊有镇坊的四大花魁，这花魁可不同于凡间青楼对风尘女子的叫法，只是因为碧仙坊的四大乐伎皆是以花为名，各人有各人喜欢专属的花，花魁之名由此而来。

　　如四大花魁魁首的桃夭姑娘，性格俏皮活泼，她的信物便是一枝桃花枝。

　　排名第二的泠月姑娘，文静富有才气，她的信物便是一朵芍药。

　　排在第三名的菡兰姑娘，气质清冷高雅，她的信物是一株兰花。

　　最后一名，则是在四大花魁中以脾气火爆，性子泼辣著称的红璎姑娘，她的信物是一朵火红热烈的杜鹃花，虽是排名最末，但追捧她的人却是四大花魁中人数最多的，她以性子直爽而在花魁中独树一帜，稳稳地占据一席之地，有不少人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当姑娘献完舞后若是在场下有了自己中意的人选时，便会送上代表自己信物的花，表示此人将成为自己今晚的入幕之宾。

　　晓星尘冷不防地手里忽然就被人塞进了一枝桃花枝，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握着桃花枝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这时他听到桃夭淡淡的声音响起。

　　“翠玉，带这位道长去我的房间等候，我稍后就来。”

　　随后晓星尘就被人给拉扯着往一个地方走去，他手里还拿着那根桃花枝。

　　桃夭转头嘱咐完身后的人后，便对着晓星尘正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娇声喊道 :

　　“道长可要记住了，小女子，名唤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