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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告别 ...


  •   怨鬼拍落手掌心里的光点,回过头来冲薛洋和晓星尘嫣然一笑。

      已经报完仇的她仿佛回到了当初没有经历过后来种种世事的那个可爱娇俏模样,没了那魅惑妖娆的媚意,这一笑里,有感激,有喜悦,还有即将要解脱的淡然。

      笑完后,可爱又俏皮地冲薛洋和晓星尘吐了吐舌头,语气轻松 :“我报完仇了,我要走啦!在走之前,我告诉你们一些事情,那美人图上的怨气原本凝结而出的不是我,本该是另一个的。

      “但是我死后怨念太强,又对王长春充满恨意,徘徊在王家大宅里不肯离去,所以我就趁美人图上的怨气即将生出怨灵的时候,把美人图上的怨气都给吞了,怨气和魂魄这么一结合起来,所以就有了如今的怨鬼。

      “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该杀的也都杀完了,我可以不带任何遗憾地离开了,正好这尘世我也呆腻了,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我宁愿当一棵草,一朵花,一条鱼,哪怕只是当路边的一块石子我都不要再当人了,人的爱恨太累,人心又易变,当然啦……”

      最后,怨鬼甜甜地一笑,冲薛洋和晓星尘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倏忽,怨鬼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样地突然破碎,在空中破碎成星星点点极度璀璨的光,宛如一朵在这沉沉夜色中开到荼靡的彼岸花,如她的人一般,绚烂夺目,艳绝无双。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点绕着薛洋和晓星尘两人身侧转了几圈后就缓缓地飘出了大堂外,穿过薛洋设下的那层保护罩,飞向更远的不知名的远方。

      薛洋似乎还能听到空气中怨鬼最后留下的那声几不可闻的呢喃——

      “如果还能有来世的话。”

      两人在原地站立了半晌,薛洋抬头望着那消失在黑暗天际的光点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晓星尘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声对空气开口。

      “愿你来世,能觅得良人,白头相守,举案齐眉。”

      薛洋微微一怔。

      来世么?

      可魂飞魄散的人,是没有来世的……

      薛洋叹息着摇摇头,揽过晓星尘就往大堂外走去。

      怨鬼是死了,可他们还有很多剩下的事情没做完呢,比如说——

      幻境里的那堆怨灵。

      对于那群坑了他和晓星尘又差点害死他的怨灵,薛洋是真心想揍他们一顿,甚至薛洋还在暗戳戳地计划着一会儿等晓星尘不在的时候先把他们打一顿出出气,把他们从血池里放出来后再揍一顿。

      他在心里计划得挺好,可等薛洋和晓星尘穿过那美人图进入幻境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血池里的最后几个怨灵慢慢变得透明随即消失的样子。

      等等??

      前脚他们刚进来,后脚怨灵就消失了?难道是因为他们进来所以怨灵才消失的?

      薛洋转身就出了幻境,等他再次进入美人图的时候,看着眼前空空如也,连个怨灵都不剩的血池,嘴角抽了抽。

      好嘛,原来跟他进不进来完全没什么关系!

      晓星尘对于薛洋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的举动有些不解,疑惑道 :“阿洋,你为何要来回进出这幻境?”

      薛洋有些尴尬,他又不能告诉晓星尘说他是想试试看血池里的怨灵是不是因为他才消失这样傻子才会做的举动吧,不然他怕是要被晓星尘笑死。

      只好板起脸,煞有其事地严肃道 :“我是为了检查这美人图里除了这个血池幻境外,还有没有别层幻境。”

      语气一本正经得,不知道晓星尘信了没有,反正薛洋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而晓星尘听到后,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 :“还是阿洋想得周全,这个问题我竟未考虑到。”

      薛洋看着晓星尘一副全然相信他并且还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其余遗漏的认真模样,眸子不禁柔和了下来,定定凝视着晓星尘。

      总是这么傻乎乎的,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信,也不怕别人把他给骗走啊?

      忍不住轻轻抱住了晓星尘,自从薛洋那时跨入血池起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可他从被晓星尘从血池里拉出来开始,期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时间能抱一抱晓星尘。

      感受着晓星尘在自己怀里那炙热的体温,薛洋满足地喟叹道,值了,为了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就算让他再死上一次也值了。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薛洋搂着晓星尘的腰身,将头靠在晓星尘胸口轻轻蹭了蹭,眨了眨眼睛,“道长,那时在血池里你说会和我成亲,是不是真的啊?”

      恍一想起当时在血池里两人说的话,晓星尘面色不由染上几分红晕,缓缓道 :“……是真的。”

      “道长……”抬头瞧着晓星尘紧绷的下颔,薛洋唇角压不住地露出一点轻微的笑意来,“那等你什么时候肯开口唤我夫郎了,我们就成亲。”

      “别胡闹。”晓星尘轻斥道,但话里却无半点斥责之意,包含着纵容和宠溺。

      薛洋委屈地瘪了瘪嘴,他说的是真的嘛!

      哪有都同意成亲了结果他却连声夫郎都听不到的?

      还有比他更惨的嘛!!

      薛洋在晓星尘的腰间报复性地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掐完后又迅速地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深沉望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感觉到自己腰间传来了一股酥麻的痛感,晓星尘哑然失笑,怎么还是那么爱记仇,不就是说了他一句吗,真是把他给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决定要冷冷薛洋,不能再这么继续惯着薛洋的晓星尘上前往血池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指掐诀,想要召唤那血池中残存的怨灵,结果反复召了好几次,一丁点怨灵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心下不由有些失落。

      薛洋自个无聊得又主动凑到了晓星尘的跟前,见晓星尘不停掐诀的动作,在一旁抱胸凉凉说道 :“道长,没用的,这怨灵都被血池给吸收完了,相当于魂飞魄散了,你是召不回来的。”

      好的嘛!原本他还嫌养那么多魂吃力又麻烦,现在倒好,直接全给他整没了,魂飞魄散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给他们留下,不用挖坑又不用费力埋的,薛洋甚是满意,既然那群怨灵们都那么自觉地灰飞烟灭了,那他就大方一次,原谅他们那曾经想害死他的愚蠢行为了。

      召灵无果,晓星尘又静静地在血池旁站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出了幻境,一从美人图出来,晓星尘就回头对薛洋嘱咐道 :“美人图这等邪物不能再留,烧了吧。”

      “嗯。”应声后,薛洋找来了一小根蜡烛,点上火后,将燃着的蜡烛放到了美人图下方的一角上,静静地看着燃烧的火焰慢慢爬噬上画里的那倾城美人,火红色的火焰和那一身妖娆的红衣融为一体,透着股艳丽而又凄美的妖异。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啊……

      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薛洋第一次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世道对自己的不公,世人对自己的嘲讽,他也曾和那女子一样被所有人厌弃过,在遭受到谩骂嘲弄后也是一样狠狠地用自己的办法报复了回来,哪怕自己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也不在乎。

      屠了整个镇又怎么样?

      他人对我为恶,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报复回来?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欣赏那个女子,在她身上,他难得地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如同他可以为了一根断指灭了常氏满门一样,世人皆说他残忍,可他们又怎知,断指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让他心寒,从而失去希望的——

      是人心。

      想到怨鬼最后报完仇后那可爱娇俏的嫣然一笑,纯真清澈的眸子,宛如这世上最干净透明的珍珠。

      薛洋放于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眼睛看着那已经烧到美人图上方的火焰,眸子里明暗不定。

      过了半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 :“晓星尘,这镇子上的人都曾辱过怨鬼,怨鬼杀了他们,你认为如何?”

      站于薛洋身侧的晓星尘一怔,思忖片刻后,不赞同道 :“即使那些人都曾有辱于她,可她也不该把人都给杀了,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取人的性命。”

      “可是……”薛洋喉咙涩了涩,缓口气后,才艰难道,“可是在那时候,已经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了。”

      逼到绝境……

      退无可退……

      “阿洋?”敏锐察觉到薛洋情绪有些不对劲,晓星尘讶异出声。

      缓缓阖上了眼眸,薛洋无力地摆了摆手,“道长,我没事。”

      在美人图彻底烧完之前,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直到整幅美人图烧完之后,薛洋和晓星尘又在空空如也的王家大宅里转了好几圈,确认再无活人之后,两人就要离开了。

      之前因为怨鬼透画而出,导致被放了出来的那许多团黑色怨气,也都随着怨鬼的消失而逐渐消散了。

      原本晓星尘还有很多话想问怨鬼的,比如王长春的那些妻妾们是怎么死的,那三个小厮又是怎么回事……

      可晓星尘的这些疑问都随着怨鬼的消失而消逝了,既然所有人都已不在了,就让这些前尘往事,爱恨纠葛都随着这座宅子一起尘封吧,除了他们自己,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

      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就让它随着这些魂灵一起长埋于地底吧。

      也许在将来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它们身上那用尽了一生竭力去爱去恨的经历,会成为别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趣闻传说、说书人口中的恩怨故事或是话本上寥寥的几句戏文,在只言片语间,便短短道尽他人的一生,或苦或甜或酸涩或无奈,上演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恨纠葛,恩怨情仇。

      不再留恋,也没有过多停留,两人一齐迈步跨出了王家大宅,脚步向外走去,又一齐迈出了镇子的大门。

      迈出镇子大门后,晓星尘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镇子的方向,心里唏嘘叹道,当日他们来的时候整个镇子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可如今不过短短的几日光景,就已寂寥破败至此,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也不知道这个镇子要花上多少年才能逐渐恢复人气了,这次经历也隐隐地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离合悲欢,阴晴圆缺,都不过转瞬即逝,人,要珍惜当下。”

      两人出了镇子后,并没有立刻踏上回去的路程,薛洋牵着晓星尘走到了镇子旁的后山上。

      薛洋在后山上用手挖土垒起了一个小土包,正在捧起一把又一把的土往那微微隆起的土堆上扬,晓星尘则静静地负手站立在一旁。

      用手掬起最后一抔土撒上后,薛洋蹲了下来,抓起一块木头做的墓碑就斜斜倚倚地插在了土堆前,那木头做的极为粗糙,仿佛是匆忙赶工,随意做出来的一样。

      木头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如小儿随手涂鸦写出来的一般,字迹歪七扭八的,夸得好听点,就是隐约可从字迹中见识到写字的人是如何的桀骜潇洒,肆意洒脱,狂放不羁,自成一派风流写意……

      说白了呢,就是一个字——

      丑!

      而且是惨不忍睹地丑!

      若有人盯着这字迹细细辨认的话,依稀也能从那狂放扭曲的字迹间隐约认出这木碑上的几个字是“林芸之墓”。

      可写出这字的人,也就是薛洋,没有半点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丑的觉悟,他当时在木头上写完后,还抱着木头沾沾自喜地乐了好久。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的字写得还是这么的好看啊,他觉得除了晓星尘的字能和他有得一拼以外,其他人的字都没他的字好看!

      因为薛洋对自己的莫名自信,再加上晓星尘看不到薛洋写的字,又没法出声告知薛洋的字写得如何。

      于是,一个美丽的错觉就这样诞生了,因为没人告知薛洋,所以薛洋就一直认为他的字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谁都无可比拟的。

      晓星尘从头到尾全程都一直站立在一旁沉默着,等到薛洋忙完站起身来拍手时,才状似无意问道 :“阿洋看起来似乎对那怨鬼格外在意?”

      薛洋正在拍身上沾到的土,也没注意到晓星尘话里的试探,一边低头拍土一边顺嘴回道 :“在意?没啊,就是看她可怜,最后魂飞魄散得连个渣都不剩了,就好心给她堆个坟咯。”

      轻轻地松了口气后,晓星尘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那当时怨鬼要杀王长春时,你为什么阻拦我去救人?”

      拍土的动作突然一顿,薛洋这才转头过来看向晓星尘,思考了好久之后,似有所指道 :“恩多怨多,外人是说不清的,两人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我们不是他们,如果做不到每一样都感同身受的话,那就不要掺和进去,否则恩怨是非只会越扯越乱。”

      晓星尘微愣,他没想到薛洋那时阻止他上前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不过,他也做不到任由别人在他面前被杀而熟视无睹啊。

      已经拍干净土的薛洋牵起微愣的晓星尘就施施然地往山下走去,把所有已经逝去的全都给抛到了身后,不再有丝毫的留恋。

      在两人离去的身后,留下了一个空镇,一座空坟,以及……

      一个已经消散于天地间的孤魂。

      隆起的坟堆最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随意地扯了一朵路边的小红花一并种在土里,花朵在风中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几片红色花瓣对着薛洋和晓星尘离去的身影微微摇曳着,似在无声地同他们招手告别。

      后会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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