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7、梦魇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晓星尘已简单地做好了二菜一汤，估摸着阿菁和薛洋也聊得差不多了，挥手叫坐在门口的两小只过来吃饭。

　　饭桌上，阿菁又是继续一边吃着一边说着那些她碰到晓星尘后发生的事情，而晓星尘也不好呵斥她，只淡笑不语地吃饭。

　　而薛洋则边听阿菁说话，手下动作不停地往晓星尘碗里夹菜，说着“道长你太瘦了，多吃点补补……”

　　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到了要睡觉时，阿菁很自觉地爬进了自己的棺材床里睡觉。

　　而晓星尘和薛洋进了房间，晓星尘从柜子里再拿出一套被褥铺在房间一侧有稻草的地上，边铺边对坐在床边的薛洋说 :“我睡地上，把床留给你，如果你半夜伤口痛的话，记得叫醒我，我给你换药。”

　　薛洋坐在床边，垂下了眼眸，嘴唇紧抿，听见了晓星尘的话也一声不吭。

　　他的道长那么好，如果他知道他救回来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的话，道长会怎么想？会抛弃他么？

　　薛洋想到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恐慌，他不知道如果晓星尘知道他就是薛洋后会怎么做？他不能容忍晓星尘抛弃他，不要他。

　　如今，只能瞒得一时算一时，就让晓星尘以为现在和他相处的阿洋只是个质朴顽皮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罪无可赦灭人满门的薛洋。

　　现在这短暂的平静相处和欢愉，都是他从晓星尘那骗来的、偷到的，他不后悔，不管将来晓星尘知道了他就是薛洋后要怎么对他，他都认了。

　　晓星尘感觉到薛洋躺下了，把被子给薛洋盖好后，吹灭了蜡烛，低低道 :“睡吧。”

　　却看不到薛洋的目光正复杂地盯着晓星尘看，目光里有害怕有不安有后悔……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纠缠在一起，再加上薛洋身体受伤疲惫不堪，他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黑，入目都是刺眼的黑……一大片黑暗里浓雾越来越浓，从四面八方向薛洋涌来，薛洋独自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央，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义城的街道，但周围一片漆黑，毫无光亮可循。

　　薛洋的心渐渐下坠，他着急地大喊着晓星尘的名字，但都无人响应，薛洋心里越来越慌，电光火石间心念一动。

　　“对，义庄！晓星尘肯定在义庄里。”

　　薛洋在黑雾中摸索，靠着对义城的熟悉往义庄的方向摸索，因为太过慌张，一路磕磕绊绊，即使摔倒了无数次，膝盖被刮蹭得鲜血淋漓，薛洋也毫不在意地直往义庄的方向奔去。

　　终于好不容易赶到了义庄大门口，薛洋看到义庄里亮着一盏灯，蜡烛小小的火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就像是一道光，一道温暖。

　　更令薛洋欢喜的是，放置蜡烛的桌子旁坐着晓星尘，晓星尘依旧是那一身干净白衣，眼部缠着白色绷带，微微笑着，似是在等什么人。

　　“晓星尘，晓星尘……”

　　薛洋喊着晓星尘的名字并朝他跑去，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脸，像看到了希望般地奔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还没等他跑近，在他面前那一幕温馨的画面陡然破碎，如镜子般一块一块碎在了地上，那点唯一的亮光也已消失不见。

　　“不！！”

　　薛洋目眦欲裂，飞奔上前想伸出手阻止它的破碎，最终摸到的，只是一片黑暗的虚无。

　　还没等薛洋适应这突然没了亮光的黑暗，面前犹如水波纹涟漪般缓缓出现了一幅薛洋此生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画面里的‘薛洋' 他腹部有鲜血正不停地往下滴，但他毫不在意，手持降灾，大笑嘲讽着瘫跪在自己面前的‘晓星尘' 。

　　‘晓星尘' 此时狼狈不堪，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下摆处沾上了泥土，缠眼的绷带也渗出了血迹，晕染了整条白色的绷带，眼部渗出的血迹还在往下沿着‘晓星尘'的脸庞滴落到尘土里。

　　‘晓星尘' 绝望地捂着耳朵不停让‘薛洋' 不要再说了，但画面里的‘薛洋' 却置若罔闻，说出口的话一声比一声刺骨，一句比一句伤人。

　　“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白痴，天真，蠢货！”

　　“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都被自己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他们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 的。”

　　“停下来，你快停下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啊……”

　　看着这画面的薛洋声嘶力竭地冲那个画面里的‘薛洋' 大喊，泪水已经不自觉湿了眼眶，声音嘶哑又显得苍白无力。

　　而此时画面里的‘晓星尘' 越来越崩溃，但那画面里的‘薛洋'还在不停地嘲笑‘晓星尘' 。

　　“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要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下，薛洋就看到画面中的‘晓星尘' 拿起霜华架放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送，一道澄净的银光在‘晓星尘' 脖间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薛洋' 的话戛然而止，画面就那么定格在了那一刻。

　　“晓星尘……”

　　那道银色的光华刺痛了薛洋的眼，薛洋双眼努力睁到最大，试图不让眼泪淌下，却发觉，泪水已浸湿了整张脸庞。

　　薛洋心里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空落落的，冷风灌进来都是一钝一钝的疼，像凌迟般一刀一刀划在他的心口上，凌迟完后再把他的心给摔进尘土里，狠狠地踩踏。

　　他想，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了，也没人，会再每天给他一颗糖了，那曾经有过的唯一一份温暖也被他亲手给毁了。

　　这世上最可悲之事，从来都不是得不到，而是自己曾经拥有得到过却又亲手将它给摧毁。

　　随后义城八年，薛洋都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浑浑噩噩，灵魂早已在晓星尘灵识破碎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心也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副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行走人间，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就是要复活晓星尘。

　　薛洋甚至不惜画地为牢，把自己，连同跟晓星尘有关的所有回忆都禁锢在了义城里，独守那一座死城，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锁，从此心如死水，再无波澜起。

　　此去经年，任凭繁华万千，世事浮沉。

　　便是风雨飘零，无尘无染，故人永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