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50、拆穿

　　薛洋抱紧晓星尘，将下巴枕在晓星尘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感受着从晓星尘身上传来的温度，心下满足地喟叹道。

　　真好，现在的晓星尘还是个能跑能跳，有滚烫体温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是上一世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重生之初，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忐忑不安，害怕这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害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睁开眼睛眼前又会再见到那具冰冷的尸身，再回到那个只有他一个活人的荒芜义城。

　　可现在他终于确认了，在昨晚拥有晓星尘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放下心来，这不是一场梦，他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当初，回到了晓星尘自刎之前。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重生，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又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但他想，大抵是老天感受到了他对晓星尘的执念，特地重来一次来让他还债的吧。

　　罢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他还有晓星尘陪在身边，晓星尘还没死，义城也还没荒芜，整座城也还没沉寂到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一切都挺好。

　　他其实，也是很害怕被丢下的啊！

　　薛洋静静地抱着晓星尘，而晓星尘则顺从地任由薛洋抱着他，两人互相温存了一会儿后，晓星尘就从薛洋怀里挣脱出来，对着薛洋问道 :“对了，阿菁呢？你看到她了吗？”

　　薛洋松开了晓星尘，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一脸毫不在意道 :“她？我煮好粥端过来的时候经过她睡觉的棺材时，往她棺材里面瞄了一眼，发现她不在里面，估计是又跑出去了吧。”

　　晓星尘轻轻拍了拍薛洋的手背，温声劝道 :“等会如果她回来的话你就跟她好好道个歉，毕竟昨天是你先哄骗于她的，是你有错在先，虽说你是为了我，可我未曾怪她。

　　“再说了阿菁她一个小姑娘昨日那般奔波劳累，也算受到教训了，你也出气了。往后我们三人还要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不宜闹脾气，你就当是为了我，好好跟她低头认个错吧。”

　　薛洋嫌弃地撇了撇嘴角，要他去道歉？他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给人道过歉，哪次不是如果谁敢对他有异议，他就直接掏出降灾伺候的？

　　再说他也没觉得他做错了啊，这么一点小教训不痛不痒的，比他上辈子动不动就割人舌头，把人练成活尸要好得多吧？

　　更何况还要他跟阿菁那个臭丫头道歉？那更不可能了，这辈子他都不可能道歉的。

　　不过嘛……

　　薛洋眼珠子滴溜溜地不停转，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不用他道歉，既能应对阿菁那边，又可以安抚晓星尘这边的办法，当下只得囫囵地答应了晓星尘。

　　薛洋为晓星尘把一件一件衣服给他轮流穿上，晓星尘虽然红着脸，但是一想他们更为亲密的事都已做过了，何况这只是穿个衣服而已，于是就乖乖地任由薛洋给他穿上了衣服，没有反抗。

　　等晓星尘穿戴整齐后，两人又在房里腻歪了好一会儿，虽说是腻歪，其实就是薛洋单方面地双手圈住晓星尘脖子，坐在他怀里，缠在晓星尘身上不肯下来，晓星尘拽也拽不动他，只好随薛洋一同坐着。

　　两人刚腻歪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义庄大门打开的“喀吱”声，听这声音，很明显，肯定是阿菁那臭丫头回来了。

　　晓星尘把挂在他身上不肯撒手的薛洋给拉了下来，温声嘱咐道 :“你出去，把阿菁叫进来，我有话同她说。”

　　薛洋一见晓星尘有事情要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起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薛洋一走到房门外，到达站在院子中央的阿菁跟前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刚才温柔的柔情蜜意变成一脸的鄙视不屑，对阿菁满脸嫌弃道 :“道长叫你进去，他有话要跟你说。”

　　阿菁拄着竹竿，径直绕过薛洋朝房间走去，在经过薛洋身旁时，从鼻孔里大大地“哼”了一声，高扬着头就走进了房间里。

　　随着房间门的关上，薛洋倚靠在厨房的一根柱子旁，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拿来的狗尾巴草，正在百无聊赖地看天看地看义庄的棺材板，心里不停默念。

　　阿菁那死丫头怎么还不出来啊？两个人聊什么能聊那么久，该不会是阿菁那个臭丫头把他的道长给拐走了吧？

　　卧槽，早知道当时说什么他都要跟着一起进去在一旁听听才对，哪怕晓星尘生他气，那也总比被人给拐走了要好啊，他才刚吃上肉呢……

　　就在薛洋脑子里思绪不停地上下纷飞的时候，过了大概一刻钟，房间紧闭的房门就那么被人给突然打开了，阿菁手握着竹竿，一脸高傲地从房里走了出来，走到薛洋面前趾高气扬说道。

　　“道长已经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还告诉我你昨天那样骗我的缘由了，他还说了你会跟我道歉。

　　“那你现在就开始道歉吧，你先道它个七遍八遍的，我再考虑看看要不要原谅你。”

　　阿菁在晓星尘跟她说明了缘由后，她对晓星尘是有几分愧疚的，她在晓星尘受困之际自己却偷偷落跑，没有出来帮忙，害得晓星尘被人给围困在院子里，不能抽身。是以她刚才在晓星尘面前一直都是低着个头听晓星尘说的，她不敢直视晓星尘。

　　但是对于薛洋她就毫无愧疚了，虽说薛洋是为了给晓星尘出气才骗她的，可晓星尘都没有怪她，就算要怪那也应该是晓星尘来怪，薛洋那个坏东西凭什么就来欺负她？她要是不好好出一下这口恶气，她就不叫阿菁！

　　薛洋被阿菁这狂妄的口气吓得有点懵，他搞不懂阿菁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会给她道歉的？

　　想要他道歉？不可能，这辈子除了晓星尘，谁都不可能！

　　这么想着，薛洋换上一抹轻佻又带着些嘲弄的笑，慢悠悠地走到阿菁身旁，看着她拿竹竿的手，勾唇嘲讽一笑。

　　“你想让我道歉？行啊，道歉也可以，我道完歉后呢，就去跟道长说你装瞎骗人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道长知道你不是瞎子后会怎么想你？你说是会赶你走呢还是以后都不再理你了？”

　　阿菁握着竹竿的手蓦然一紧，指尖因握得太用力而有些泛白，心里突然涌上几分慌乱，但她独自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半点变化。

　　她怕薛洋是在诈她是不是装瞎，强撑着嘴硬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装瞎？我这么显眼的白瞳你看不到吗？”

　　薛洋原本就一直在看她握着竹竿的手，刚才阿菁握着竹竿的手那一瞬间收紧的动作可没逃过他的眼睛，听见阿菁嘴硬地不肯承认，嗤笑一声淡淡鄙视道 :“你就别再狡辩了，上次你在街上捡那枚铜钱的动作我都看到了。”

　　阿菁脸色一白，她想起了上回她和晓星尘薛洋二人共同出门买菜时，在集市上她被人给撞了一下，从那人身上咕噜咕噜地就掉下来了一枚铜板。

　　随后她趁着薛洋和晓星尘在不远处转身买菜之际，快速地蹲下身捡起那枚铜板就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她当时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薛洋给看到了。

　　薛洋见阿菁白着个脸杵在那不说话，心情顿时变得很好地开口道 :“你要想让我不告诉晓星尘也行，你进去跟晓星尘说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也已经原谅我了，那我就不把你装瞎的事情告诉他，而且还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阿菁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暗恼自己怎么当时就那么见钱眼开，贪图那点小便宜，为了一个铜板就把自己装瞎的事情都给暴露了，可是现在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她心里已经默默地做出了决定。

　　阿菁握着竹竿，转身就朝刚出来没多久的房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她就平静地拄着竹竿走出了房门，径直往义庄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她经过薛洋身边时，薛洋懒洋洋地倚靠在棺材旁，叫住了她。

　　“喂。”

　　阿菁扭头过来瞪向薛洋，没好气地回道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还想要怎样？”

　　薛洋意味不明地看了阿菁一眼，慢悠悠回道 :“不怎样，就是给你一个建议，下次呢，想要扮演什么，那就算是死都不能露出一丁点儿的破绽来，只一心扮演好你想要扮演的，哪怕是被人给一剑穿心也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这样才不会被人给看穿。”

　　阿菁被薛洋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给搞得莫名其妙，转头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对薛洋一脸嫌弃地骂道 :“有病的疯子！”

　　说完，阿菁就直直转身朝门外走了出去，薛洋没再叫住她，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变得悠远。

　　上一世啊，他扮演晓星尘扮了八年，无论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哪怕重伤垂危，他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的破绽，外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晓星尘已经死了。

　　无他，只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昔日的晓星尘，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独属于晓星尘的明月清风，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在他一个无恶不作的流氓身上出现，怕是谁都没想到吧。

　　就连他也没想到，他原以为他扮演起晓星尘来肯定会磕磕绊绊，却没想到仿佛昔日晓星尘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刻画在他脑海里一样，随手拈来便是独属于晓星尘的气韵风雅，一颦一笑，一行一动间，皆是他。

　　那时他还不懂，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他早就已经把晓星尘放在了自己心底，晓星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行动会骗人，可他的记忆不会，他就连下意识做出的反应都是独属于晓星尘的动作。

　　呵，他放着一个好好的地痞流氓不当，硬是在晓星尘死后，把自己活成了明月清风的样子，甚至为了营造晓星尘还活在这世上的假象，他每隔几天就会背上霜华出门刷刷存在感。

　　久而久之，世人都快忘却了这世上还有薛洋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只记得明月清风晓星尘。

　　他，终究是将自己活成了晓星尘。

　　如果不是后来他急于想让魏无羡修复晓星尘的灵识的话，那他扮演晓星尘这件事，便永远都不会被戳破。就跟当初魏无羡让蓝思追当着他的面向宋岚问灵，他却没出手阻拦一样，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了的，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他，喜欢晓星尘，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他给放进了自己的心底，喜欢到晓星尘的一举一动他都不需要去刻意模仿便能随手拈来，就仿佛已经在脑海里排练过千万次一样的娴熟和自然，不止世人被骗，就连他，都差点被自己给骗了，以为自己就是晓星尘。

　　可这个道理，上一世他明白得太迟，迟到一转身，两人便是天人永隔，黄泉陌路，连他想亲口对晓星尘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都不给他。

　　每日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他也想过一死了之，好下去陪着晓星尘，可他随即想到他还没把晓星尘给复活，他怎么能先死？如果他死了，就没人照顾晓星尘的尸身了怎么办？万一他死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像他这般苦苦为晓星尘寻求复活之法了又该怎么办？

　　靠着这一个个念头，他在义城里苟延残喘了八年，每天都苦苦地寻找复活已死之人的办法，每天都在不停重复着这一刻找到希望但下一刻又会面临崩溃的绝望。

　　那股来自灵魂的深深无力感比死更让人难熬，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终止这股绝望，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降临，你只能漫长地一天天等待着，等待那死亡之日的来临，至死，方能解脱。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