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47、善恶

　　晓星尘用指腹轻柔地一点点拭去薛洋眼角的泪痕，满是疼惜地叹了一口气，语带心疼。

　　“我知你从小受了许多的苦，但你既然如今尚且还算安好，便不必太沉溺于过去，一直记住伤害过你的人，也是很痛苦的吧，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心中有善，活泼开朗的阿洋，而不是一个满身戾气，心里只有仇恨的阿洋。”

　　薛洋在晓星尘怀里不解地抬起了头，小脸上满是茫然问道 :“可是道长，什么是善？”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教给他的都是自私，阴暗，嘲讽和不堪，周围举目望去皆是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只要你不比别人强大那你就会被别人打死。

　　甚至在落魄的街头许多乞儿为了争抢一个已经馊了的又脏又臭的馒头，都可以狠下杀手，今日的好朋友，也可以成为明日的死敌。

　　最终死了的人只能破草席一卷就丢到满是森森白骨的乱葬岗里去，如果倒霉点的话，没人给你收尸，尸体就只能曝晒在太阳底下渐渐腐烂，无人问津，更没人知晓你在这世上曾存在过的痕迹，默默存在，又默默消失。

　　善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没见过，他又如何得知什么是善？

　　晓星尘有耐心地向薛洋循循善诱，他试图告诉薛洋什么是善，然后引导他向善，当下就缓慢地为他讲解了起来。

　　“善就是一个人心里的善意，心中有所牵挂，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为了那人，那东西，你可以放下你自己之前曾一直遵循的规矩，原则或者仇恨。

　　“当你不再只为自己着想，而是会考虑到你所在乎的人，不忍心伤害到你牵挂的那人，放下自己以往所有的自私和自我，开始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时，你就有了善。

　　“有的人心里的善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而有的人心里的善很大，会考虑到天下苍生，包容万物。

　　“若一个穷凶极恶的恶徒，泯灭了人性，缺失了心中良善，成为一个只知道见人就杀的人，那这样的人和那些未开灵智只知道一味伤人杀人的精怪邪祟有什么分别？

　　“人之所以与精怪妖邪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是人，我们心里有善，也有爱，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在这个动乱不安又烽烟四起的时代，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只能靠善恶辨之，以善恶，来定人心。”

　　薛洋仰头看着晓星尘光滑圆润的下颔，眸子里似懂非懂地辩驳道 :“道长，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若一个人白日里是无恶不作的恶徒，晚上却会偷偷给流浪的乞儿和猫狗送食物的话，那这善恶，又该如何评定？

　　“或者说，若一个人受到了别人的欺骗蒙蔽，虽说无心但却下手屠戮了整个村子的村民，难道只看这人杀了人就判定这人一定是恶人了吗？

　　“这世上曲直黑白本就难分，是非善恶更是难以区分了，一个人不可能全是恶的也不可能全是善的，善恶糅杂，都多的是身不由己，情不由衷之人，所以不能以善恶来定一人之心，不然这未免太过于偏颇。”

　　晓星尘抱着薛洋，低垂着头沉思不语，但心里却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薛洋的这番话打破了他以往判定人心的准则，生生颠覆了他下山以来对于世事的认知。

　　可他也知道，薛洋说的是对的，若一个人身上既有善的一面又有恶的一面，那他又该如何区分此人是善是恶呢？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晓星尘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紧抿着薄唇一语不发，而薛洋则坐在晓星尘怀里默默地等待着晓星尘他能自己想通，他刚才说的屠村的例子就是上一世的晓星尘。

　　若晓星尘还是依照上一世的那套善恶准则来评判世人人心的话，那他终有一日会因为自己太过偏执于善恶分明而陷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中，从而道心不稳导致自我崩溃。

　　薛洋不想晓星尘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多，看透的也多，他清楚地知道这世上就没有哪一个人全是善的或者全是恶的，就连那些终极一生都在做善事的大善人，又怎么能完全担保自己做的某一件善事不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了某个人呢？

　　所以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极善，也没有所谓的极恶，善恶糅杂才是这身处尘世中世人的百态。

　　晓星尘初入俗世不知道这尘世的规则，那他就告诉他，把这个世界的黑暗一点点地拆开摆到晓星尘面前，让他直视自己的内心，颠覆自己以往评判的准则，以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世事，重新来定义这尘世。

　　他想，晓星尘从他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恶，他也从晓星尘身上感受到了善，晓星尘想要他知晓什么是善，那他就会试着去学什么是善，哪怕他学不会，他也愿意假装懂，假装明白。

　　只要能呆在晓星尘身边，晓星尘想要他做的他都会试着去做，晓星尘想要什么他也都能给，只要晓星尘能安好的活着，只要晓星尘，还肯要他，不抛下他。

　　晓星尘在沉思了许久之后，神色突然豁然开朗，整个人都更清明通透了许多，道心也更稳固了，仿佛跳出了原本看待世事的固有桎梏一般，身在局中，尚且迷茫而不自知，跳出局外，则一切都看得分外清明。

　　一瞬间，晓星尘打破了自己原本固有的行事判定准则，又建立了一个新的准则，看待世事的眼光，也不如以前那般偏执固守于善恶。

　　晓星尘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抱山散人在山上授业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世人身处红尘，固守自我，愚昧而不自知，若想跳出红尘外，那你就要深入到红尘之中，以身历练悟道，直到身外无物，心境一然，方能明道。

　　他初听这话时尚有几分迷茫不解，不知其意，而今他再想起，已经能隐约窥见这话中蕴含的道义。

　　但他现在虽然已经明白了不能单以善恶定人心的道理，可他还是不知道除了善恶，他该如何去分辨此人是善是恶？又该如何判定人心？

　　晓星尘这般想着，就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倚在晓星尘怀里的薛洋听到了晓星尘的疑问，就知道晓星尘已经想通了，翘起嘴角得意道 :

　　“道长，你这可就问对人了，分辨一个人是善是恶，你看他的心不就好咯，不管是为善还是为恶，有心还是无心的，全看他的一人之心。

　　“他有心为恶，那便是恶，有心为善那就是善，即便受人蒙蔽无心之过做了恶，那也算是善的，只不过凡事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罢了，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因果嘛。”

　　晓星尘紧紧抱住怀里的薛洋，将下巴枕在薛洋的头顶上，抬起手来回摩挲薛洋头上细细软软的发丝，声音有些飘忽地开口。

　　“阿洋，答应我，以后别在枉造杀孽了，你若不知什么是善，那我就慢慢教你，人生漫长，总会有教到你懂的那一天，只要你不为恶，那我便用尽余生教你什么是善。”

　　薛洋握住了晓星尘温暖干燥的手掌，扬起一个天真无邪，不见丝毫阴霾的笑容，郑重答应道 :“好。”

　　晓星尘，只要你一直都不离开我，就算我为了你一辈子都不杀人又有何妨？

　　世人万千，在我眼中，都抵不上你一人。

　　晓星尘，就是他的善，是他心底的牵挂，是他愿意放下过往种种痛苦的仇恨都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