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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相思 ...


  •   “阿洋,阿洋,阿洋……”

      晓星尘躺在床上,嘴里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双眼紧闭,眉头紧皱。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眼前陌生的房间时有些微愣。

      不远处自熏香的香炉中升起一缕缕袅袅的轻烟,安神香特有的香味飘散在这房间里,让人闻之心神不由地安宁下来。

      “你醒了?”床边传来金光瑶的声音。

      晓星尘的视线不由移到床边站着的金光瑶身上,一看到金光瑶,昏迷前的记忆迅速回笼,都顾不上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反而身体往前倾激动问道 :“阿洋呢?”

      “我赶去时只看到昏倒在地上的你,”金光瑶平静地垂下了眸,“他们在成美的身上找不到阴虎符,为了发泄怒火,成美的尸身……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晓星尘眼神瞬间失了神采,呆呆地坐了回去,脸色惨白。

      挫骨扬灰……

      他连薛洋的身体,都没能保住,如今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突然,晓星尘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亮起了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道 :“对,招魂,还可以招魂,只要招到魂再好好养着……”

      “没用的!”金光瑶打断了晓星尘的自言自语,沉声喝道 :“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我派人招过不下百次的魂,没有一次是招得回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魂魄没有求存欲,换句话说,是成美不愿再回来……你明白了吗?”

      “不愿回来,怎么会不愿回来……”晓星尘的声音忽而消了声,面上露出几分绝望。

      因为他想起了他曾一次次地推开薛洋,他一次次地伤害薛洋,他亲口对薛洋说了不再爱他,又曾把他们的东西给狠狠扔到地上,践踏进土里,他对薛洋说出口的那些诺言,他也没能做到,最后逼得薛洋移蛊换眼后满心失望地离开。

      若换做是他的话,怕是也不愿回来的吧!

      可为什么,要独独留下他一个人?

      晓星尘呆愣了没过多久脸上就现出了甜蜜的笑意,唇边还挂着能溺死人的温柔。

      “你这是?”金光瑶对晓星尘这突然变脸感到不解,难道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疯掉了?

      联想到晓星尘在乱葬岗上大开杀戒的疯狂举动,还差点就入了魔障,滋生心魔,金光瑶不住点头,暗道没准还真有可能。

      晓星尘温柔微笑,道 :“阿洋他说过让我找到他,带他回家的,所以我要等他回来,等他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回到我的身边。”

      金光瑶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样子的晓星尘,欲言又止。

      晓星尘他到底明不明白?招不到魂,又没有求存欲的魂魄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不入轮回的。

      不入轮回,便没有来生。

      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没准是成美死前看你这么痛苦,又或是不舍得你跟他一起死,所以才给你留下个虚假的念想罢了。”

      “不会的。”晓星尘摇头,坚定道 :“阿洋不会骗我的,他之前答应过我的事,他都做到了。”

      薛洋答应他说不再滥杀无辜,就没再滥杀无辜,薛洋说会护住他,就真的拿命来护他,薛洋以往许下过的诺言,他都做到了。

      反倒是他,不但辜负了他曾亲口许下的诺言,也负了薛洋。

      从来不曾食言过的他,却唯独对那个人食言了,他这一生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他自问对得起所有人,对得起这天下,却偏偏,对不起那一个人,他负了那人,也负了他们之间的诺言,他有愧,而这愧,如今却再也无法去弥补无法偿还了。

      他欠薛洋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看着晓星尘这样固执又坚定的样子,金光瑶闭口不再继续开口劝说,晓星尘既想沉溺在那虚无缥缈的承诺里,谁又能拉得回来呢?

      有时候,有些人明知道梦是假的,可还是愿意继续沉溺其中,除了那梦美好到满足了他所有的虚假幻想外,还因为想逃避,逃避自己不敢接受的真相,逃避那些自己无法承受的伤痛,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可有时候,却又很执着。

      一如此时晓星尘固执地相信薛洋一定会回来,哪怕现在所有人都跟他说薛洋不会再回来了,他也还是会坚持自己所想的,并执着地一直等下去。

      诺言是最残酷的,因为你会发现那些昔日曾执手相誓的诺言,而后终不过是过往云烟,消散无存,可同时诺言又是最美好的东西,它让一个人心底有了希望,有了期盼,有了继续等候下去的念想。

      人活一辈子,靠得不就是一个念想吗。

      金光瑶抬手指了指床头桌子上的东西,道 :“那红豆是晓道长昏迷时紧握在手心里的,我没动,如今归还给晓道长,算是物归原主了,还有这降灾……”

      顿了顿,声音有些喑哑,“这降灾也一并交给晓道长吧,我相信若是成美还在的话,也会愿意呆在晓道长身边的。”

      晓星尘愣愣地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红豆和降灾,眼眶微红,手颤抖地慢慢伸出,拿起了那串红豆手链,放到手心里温柔抚摸着。

      那颗红豆上的法阵已经失效,此时它只不过是一颗最普通不过的红豆,但它却被晓星尘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上抚摸许久,随后又被戴到了左手上,重回晓星尘的腕间。

      系好红豆手链后,晓星尘看向桌子上的降灾,那降灾正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沉寂无声。

      晓星尘拿起降灾抱在怀里,轻声道 :“我同你一起,等他回来,你也觉得他会回来的,对不对?我先代他保管,等他回来了我就把你还给他。”

      将降灾和床头的霜华放到一起,并列排着,晓星尘穿鞋下了床,对金光瑶拱手感谢道 :“此次我失了神智,差点酿下大祸,还多谢敛芳尊出手相救。”

      “不必谢我。”金光瑶脸上没了往常的笑意,一脸平静,“我会救你,也不过是看在成美和我昔日的最后一点交情上,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此次你在乱葬岗上大开杀戒,发狂伤人,本该将你按罪论处的,但你伤到的人不多,再加上我又有意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所以只要你最近行事低调些,过个几年,人们都会逐渐淡忘的。”

      晓星尘闻言,蓦地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薛洋的情景,那时薛洋身为兰陵金氏的客卿,在前面砸摊子,而金光瑶则跟在身后为薛洋付钱,金光瑶说的交情,应该指的就是这个吧。

      没再多想,晓星尘拿起床上的霜华和降灾,拱手道 :“也那要谢过敛芳尊,我伤如今既已好,那便不再多做打扰,敛芳尊,告辞!”

      得到金光瑶的颔首后,晓星尘拿着霜华降灾转身就出了房间门,一路穿过长廊,走出大殿,直到消失在了高高的金麟台台阶下,再无踪影。

      晓星尘走后,金光瑶就一直站在房间里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从房间外走进来一个侍从,跪在地上恭敬道 :“仙督,今日房中的糕点该换新的了。”

      金光瑶抬头,环顾了房间一圈,视线扫过那些桌子上摆的糕点,挥了挥手,叹息道 :“把这些糕点都撤下去吧,往后我的房间都不需要再放置糕点了。”

      那侍从回了一声“是”,便又低头起身退了下去。

      金光瑶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发出了一声长叹,后又消逝于这空旷的寂静中。

      成美,你这一生极苦,却偏偏贪恋那点甜,如今更是为了那甜而送命,你,可曾后悔?

      可惜这个问题,再也没人能回答他了,回应他的,只有从窗外吹进来的呼呼风声,和那遥远无边的寂寞。

      那人,终是不在了。

      晓星尘离开了金麟台后,就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他犹如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般,不知该何去何从,天下这么大,却好似突然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晓星尘只觉得孤独,心如寒冬,在凛冽地灌着风,灌进心里那缺了一块的角落,不停鼓胀着,看着很满,实则很空。

      原来,天下之大,少了那么一人,便会如此冷清么?

      直到现在,晓星尘才恍然明白,只有那人所在的地方,才是他心归处,心之所向,不过唯有那么一个他而已。

      可这道理,晓星尘明白得太迟,等他明白过来时,红尘早已卷携着那人滚滚而去,再不复归。

      行走了许久,晓星尘看天色渐晚,就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客栈,等掌柜的给他安排好房间后,他提剑默默地走上楼,进了房间。

      等到沐浴梳洗一番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晓星尘将霜华和降灾留在了房间里,自己走出房间下了楼。

      一看到晓星尘下来,客栈里的店小二立刻走过来,殷勤问道 :“客官,你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给我上几个小菜就好。”

      那店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放,弯腰道 :“好嘞,还请客官先坐着等候,菜马上就上来。”

      微微颔首后,晓星尘环顾了这客栈一圈,此时客栈内很是热闹,每张桌子旁都三三两两地聚了好几个人,在边夹菜喝酒边大声聊天。

      晓星尘找了张没人的桌子默默坐下,他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既能远离客栈中央的人声喧闹,又能从打开的窗户看看外面的夜景。

      将头望向窗外,底下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旁边是一条纵横而过的江,街道两旁悬挂着的灯笼亮光照到浓黑如墨的江面上,在江面上映出点点细碎的微光,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晓星尘看得不自觉就入了迷,正在这时,邻桌旁传来的交谈声传入了晓星尘的耳中,将他沉浸在窗外美丽夜色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薛洋在乱葬岗上被各大仙门世家的人给挫骨扬灰了……”

      有人立马道 :“这事我听说了,照我说,这薛洋死得好,他若不死,省的我老是担惊受怕哪天会不会被他给灭了门,现在可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了……”

      另一人道 :“那可不,这种祸害就不应该留着,三年前仙督下令追杀他,让他给跑了,这回总算是抓到他了吧,如今他死了,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人弱弱出声道 :“好像实情不是这样的,我听说那栎阳常氏之所以会被灭门,是因为常慈安在薛洋年少时候曾欺辱于他,他才找上门报仇的……”

      “薛洋这么个祸害,你还为他说话,你是不是和薛洋是一伙的?”

      先前出声的那人立刻摆手辩解道 :“不是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薛洋,薛洋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死了也是活该……”

      “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薛洋那种人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就这么挫骨扬灰还真是便宜他了……”

      一人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关注这边后才低声道 :“听说这次乱葬岗上除了薛洋被挫骨扬灰外,还有一个人,在乱葬岗上发了狂,大开杀戒呢,而且我保证你们肯定想不到此人是谁。”

      其余人好奇地催促道 :“是谁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那人将头凑近他们,小声道 :“是晓星尘,有明月清风之称的那个晓星尘……”

      其他人惊讶道 :“啊?怎么会是他?他干嘛突然发了狂?”

      没想到那人却闭口不再多言,拿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喝了起来,道 :“你们就别再问了,仙督下令这件事不得外传,要不是去乱葬岗上各仙门世家的人中刚好有我的堂哥,我也不会知道这事……”

      其他人见他不肯说,不禁觉得扫兴,转而夹起桌上的菜吃喝了起来,再也不提刚才的事情。

      晓星尘有些愣怔地呆坐在凳子上,目光涣散,神情木然。

      “客官?客官?”

      店小二的呼唤声将晓星尘叫了回来,晓星尘回过神来,低头就看到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好了菜,在他面前,还摆放着一壶茶。

      见晓星尘有所反应,店小二才道 :“客官,菜已上齐,请您慢用,若再有什么需要,可传唤小的。”

      晓星尘点了点头。

      店小二走后,晓星尘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将茶杯举到唇边,却迟迟没能入得了口,拿茶杯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须臾,一滴泪悄然从晓星尘的眼眶滑落,流经晓星尘的脸庞,滴落进那茶杯里,荡起层层的涟漪,静寂无声。

      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晓星尘只觉得这茶苦到发涩,嘴里发苦,就连心,也是苦涩的。

      那无边无际蔓延开来的思念似是要把他给吞没一般,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难受到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比散灵蛊的噬心之痛还要更痛,噬心之痛只能痛一时,而这种痛,却无时无刻不在痛,痛遍全身,心脏肺腑都被牵引着在隐隐作痛。

      而且你不知道这种疼痛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冒出来,把你给淹没,疼痛一寸寸地传遍全身,疼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无声颤栗。

      晓星尘知道,这种疼痛,名为相思。

      相思已然入骨,那深入骨髓的思念在他的心上一笔一画地刻下了“薛洋”两个血淋淋的大字,从此再也无法抹除,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疼到极致的痛。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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