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罅隙》秋逢君

41、发烧

　　这一周对萧昼铮同样是混乱且漫长的一周。

　　他瘫在沙发上，刚刚闭上眼睛想眯一会儿，就感觉到身侧的的沙发凹下去一块——

　　“萧昼铮，你们这周英语考试了。”

　　他身心俱疲，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张了张口：“啊。”

　　萧母目露严肃：“你们学校那个绑定的公众号都把成绩发到我手机上了。”

　　“哦。”

　　“你英语怎么才第三？听力居然错了两个！”

　　“嗯。”

　　见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萧母终于动了火气：“萧昼铮！”

　　萧昼铮勉强把眼皮撑开：“怎么了妈？”

　　“难道你们卷子还没发？”萧母把手机翻给萧昼铮看，“你自己看看错的是不是听力？怎么回事？”

　　萧昼铮随便扫了两眼就把手机还回去：“是错了。”

　　“大概是考试的时候有点走神。”

　　“怎么会走神？是不是晚上宿舍睡不好，我看要不要还是放学就回家，晚自习也别上了……”

　　萧昼铮闭着眼睛，感觉到好像有某根神经突然脱轨，在脑海深处不停乱跳，牵扯住他的感官只剩下了痛。

　　“没事，不用，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哪里好了？成绩都退步了！这才刚开学没多久吧，这就状态不好了以后怎么办？”

　　“你听妈说，你早点回来还能吃点家里的好的，学校里做的……”

　　萧昼铮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我觉得挺好的。”

　　萧母见怎么也说不动他，冷哼一声，踏着重重的脚步回了房间。

　　萧昼铮没想到这还仅仅只是第一轮。

　　晚上在饭桌上，萧母又提起了这茬。

　　“……学校环境还是不行，床也睡得不舒服……还是回家来吧……”

　　萧父问：“最近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萧昼铮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那就行，我们看你期中，如果不行就像你妈说的住回家里来。”

　　萧母高兴了，恨不得明天就考完盯着他住回家：

　　“你啊听到了？期中考试考不好就别住学校了，我们也不放心。”

　　用筷子把菜放进嘴里，萧昼铮愣是没咀嚼出什么味道，勉强让自己咽下去，又有点想吐。

　　这种昏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深夜，他频繁地醒来，四肢像被锁链禁锢在床上，沉得几乎动不了。

　　他侧头看了看钟，距离他躺下才过去了一小时不到。

　　手肘撑起上半身拉开抽屉，萧昼铮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瓶已经开封的褪黑素。

　　他往手心里倒了两粒，想了想，又倒出两粒，一口全部扔进嘴里。
　　终于沉入梦里。

　　视野内尽是浑浊的灰黑，萧昼铮需要用尽力气才能够喘息。

　　夜风猎猎，其间夹杂着他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一片悬崖边。
　　远山连绵，树影幢幢，陡峭的山崖下深不见底。

　　萧昼铮看到了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往崖底张望。

　　他想把人唤回来，却陡然间发现自己竟失了声，只能发出“呐、啊”一些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他跑过去想把人拉回来，那人却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扑棱”化作飞鸟，振翅向上——

　　空中唯有一轮血月高悬。

　　萧昼铮从梦里惊醒，下意识看了看钟。

　　凌晨四点半。

　　虽然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萧昼铮已然能确定他的身份。

　　尽管睡意全无，萧昼铮还是躺回床上，然而闭上眼，另一个少年的模样却渐渐浮现出来。

　　当闻吟听到萧昼铮对自己说，之后灰灰他来负责，心中居然早有预感，之后又生出些许哀伤来。

　　尽量不讲心里的情绪泄露分毫，闻吟绷着脸，让自己看起来很冷漠：“你怎么负责？”

　　萧昼铮说，在宿舍，跟其他人都商量好了。

　　两人花了两晚上在老地方的围墙那儿交接，基本上都是萧昼铮攀上爬下。

　　闻吟靠在墙边打了个呵欠，月光照得他脸色很白，眼底的青色就更加凸显。

　　萧昼铮觉得自己的心被绞成一根麻绳，其中一头不知道在谁的手里，拽着他不得不向闻吟靠近：

　　“你冷不冷？”最后一个字差点被风吞掉。

　　闻吟摇了摇头，他的头发已经被剪短了，之前仅存的一点阴柔气也消失殆尽。
　　似一柄利剑在月下闪着寒光，锋利得近乎把自己都能割伤。

　　“回去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不用那么早来，早自习我帮你请假。”

　　闻吟摆了摆手，说了声不用就离开了。

　　闻吟卧室的门被反锁上，遮光窗帘半遮半掩，有光从外缓缓流了进来，渗入地板，在不大的房间内肆意蔓延。

　　衣柜正中的一扇单门打开着，一块隔板将空间分成两部分，上面挂着外套，下面较小的格子叠放着一些单衣。

　　隐约有破碎的喘息从衣柜内传出，压抑到极致。

　　闻吟把自己埋进衣服堆里发/泄。

　　黑暗的窒息感压顶而来，闻吟仰着头，脖颈处的曲线蜿蜒流畅。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攥住一片衣服稳住身体。

　　渐渐地，呻/吟变调成小声的呜咽。脱力松手后，一道人影从衣柜内跌出。

　　闻吟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在打开的衣柜门后，门的内侧贴着一面全身镜。

　　余光里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狼狈的姿态。
　　汗从他身上蒸出来，从额角流过颈侧，眼尾到脸颊皆是潮红。

　　简直一塌糊涂。

　　闻吟别过头，抽出一只手撑在衣柜门上，水从他泛着粉色的指尖沾到镜面上，再滑落，留下几道扭曲的痕迹。

　　抑不住地颤抖，闻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放任身体在快/感中陷落，背对镜子瘫坐于地。

　　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镜子的某一小块随着他呼吸的起伏，模糊，清晰，循环往复。

　　“怎么回事啊，看着这么累。”

　　第二天早上，连一向迟钝的孟姝都觉察到了闻吟的异样。

　　“没事。”声音哑得把孟姝都吓了一跳。

　　孟姝摸了摸他的额头：“晚上大概是着凉了，好像有点低烧。”

　　量出来不到三十八度，闻吟吃了药，还是决定正常去上学。

　　没想到路上却发生了意外，他被一辆从身后疾驰而过的电动车刮倒，右腿小腿在地上磨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结果肇事车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从他身边绝尘而去。

　　黑色长裤已被洇出一片深色，闻吟按了按骨头，心中庆幸应该没骨折，于是咬着牙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还是决定去学校。

　　他不想让萧昼铮以为是因为晚上的事才导致自己受伤。
　　闻吟不想让他自责。

　　路上他给孟姝发了条消息，把事尽往小里说，最后才提了一句让她去把自行车收回家。

　　闻吟慢慢走到教室，时间刚好卡在早自习结束。

　　“早上忘洗脸了？怎么灰扑扑的。”萧昼铮拿了张纸巾给闻吟。

　　闻吟擦了下，回头问他：“现在呢？”

　　“好了。”萧昼铮又觉得他脸色不是很好，又问他有没有事。

　　闻吟摇了摇头，实际上正忍着腿疼不想多说话。
　　他想等到大课间再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

　　然后课上他就被点名上黑板做题。

　　陶以一：“这道题我找人上黑板解一下啊，闻吟你来吧。”

　　“暂时还没什么思路。”闻吟低着头说了句。

　　陶以一“啊”了一声，又回头看那道题，“写到哪儿算哪儿。”

　　闻吟皱着眉，刚要起身，萧昼铮已径直走到黑板前：

　　“陶哥我来写吧。”

　　陶以一：“也行。”

　　也许是伤口还未处理的缘故，一节课上下来闻吟觉得自己烧得更热了一些。

　　“生病了？”

　　谁在说话……

　　“闻吟？”

　　“……闻吟！”

　　温热干燥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闻吟似乎清醒了一点，小声呢喃，“谁啊。”

　　“你发烧了，去医务室吧。”

　　闻吟抬起头，看到是萧昼铮，又低下头，“等会儿。”

　　萧昼铮扯着他的衣服想把他拉起来：“我看你都快烧晕了。”

　　“嘶……好痛……”闻吟扯到了伤口，下意识把萧昼铮推开：

　　“别碰我。”

　　萧昼铮一怔，忽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虽低语气却意外发了狠：

　　“你别在生病这种事上和我闹别扭，否则……”

　　“我现在就抱你去医务室！”

　　这话一出，闻吟似乎浑身一激灵，微微睁大了眼睛望向萧昼铮。

　　萧昼铮的手指搭在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撑在他课桌上，闻吟整个人都被他投下的阴影所覆盖。

　　“说话，马上就上课了。”

　　“那就下课再说吧。”

　　萧昼铮深吸了口气，觉得大概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如今他也能体会一把他妈妈在他耳边不停念叨时的心情：

　　“你现在在发烧，大概还是高烧，你就别想上课了，趁现在下课赶紧给我去医务室。”

　　“可我现在走不了……”闻吟小声地说。

　　“为什……”

　　他刚要质询，便见闻吟把右腿慢吞吞地挪到课桌下的一道铁杆上。

　　而此时，萧昼铮已经看出他裤子的颜色有些地方深浅不一。

　　闻吟一点一点卷起他的裤管，布料与伤口处的血肉都已经有了粘连，每扯开一点，他都要停下小小地抽气。

　　直到小腿处的伤口完全暴露在萧昼铮的眼下——

　　白皙匀称的小腿上此时如横亘着一条猩红色的蜈蚣，狰狞可怖。

　　“萧昼铮，我好痛……”

　　他听到了闻吟无意识地喃喃。

　　刹那间，萧昼铮几乎稳不住自己的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尽量再更一章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