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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春雷始惊蛰 ...

  •   景天一方便见御剑堂中,一阵红光大盛——鲜红的光华无比璀璨华丽,就好像有一轮红日刹那间升起。

      “咦?”本被敌人的威压弄得有苦难言的女娲后人紫萱,因压力顿失而惊奇地定睛一看:“谁?”

      还没等紫萱反应过来,就听一声冷冽的话语如冰潮般开始涌荡:“邪剑仙?原来是你这杂碎。”

      “啊!是你!”景天忽然叫了起来:“你…你是那天来当剑的人!你怎么会…”

      重楼没理会景天的疑问,他紧盯着邪剑仙,目光除了冷凝,也有玩味。魔尊的眼光何等锐利,只现场这一眼,便瞧出了此物来历。

      这世间修炼之法极多,可往往只有人族能想出这么“天才”的点子,把邪念与本体分离。倒不是说他族不是没这样的水平,而是都知道七情六欲为本身所有,并非你分出来就能避免的。

      与之相反,分离的念想脱胎于本体而藕断丝连,一旦诞生真正的灵智,势必威胁本体。而这个由人之邪念修炼的玩意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吸收邪念不只限于本体,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了。

      “你…”也正因为如此,邪剑仙算得上灵感敏锐,只被重楼盯了一时半会儿,他就冷汗涔涔道:“…你要怎的?”

      不怎的,本座只是瞧不上你而已。重楼红眸掠过一抹嘲讽,冷然道一声“污秽”,额间那朵烈焰火纹倏然闪亮,猛地射出一道带着明烈无比之光焰的奇光,直朝那邪剑仙电射而去。

      这么做的同时,重楼心里却是好笑的。这玩意敢在他面前蹦跶,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论邪念,六界五行内他堪称是无出其右,只因邪念本为煞气的一种,而他这个魔尊在修炼时,吸收的可是整个魔界的煞气。

      果不其然,重楼这无所谓的一招,对于被这电光灼到的邪剑仙来说,却是相当要命的。现场众人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半个身体瞬间灰飞烟灭,但还是聚拢了剩余邪气,残破身躯猛然向外蹿逃,顷刻便不知所终。

      “唔…”重楼的神色瞬间便微妙起来:“有意思。”顾忌天道反应,他适才所用不过是最低级的“雷炎”。但能逃之夭夭,这家伙水平也不赖,起码对景天他们算是大敌了。

      就在这时,景天叫道:“喂!你真是那天来当剑的人?”他围着重楼绕了一圈的仔细打量一番,惊奇地叫道:“你还真是那天来当剑的人!呀!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比我爱财的人!不就是一文钱吗?你为了讨剑,都追到蓬莱来!”

      “哼!”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重楼冷哼一声无言以对。他胸中有了个非常奇妙的想法,原来景天除了容貌,还是有地方极像飞蓬的,比如…同样有能力让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办法真正发火。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楼扫了一眼魔剑,在他眼里,景天和唐雪见身畔一直跟着龙葵。但他二人却是瞧不见的,只因龙葵目前还没能力化形而出,只能驱使魔剑跟随景天。

      “给你!”再说景天,他好像是被他所想的重楼之毅力感动,也不多啰唆,只十分爽气地递过魔剑。

      景天的语气有点儿埋怨,却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熟稔亲近:“你也真是,我只是偶然带了你的当物出门办事,你就沿途问了我的消息追过来。怕了你啦,拿去,也不要你的票据啦!”

      瞧着少年满不在乎把魔剑递来,重楼额角青筋欢快的跳了跳。他张张嘴,似乎想放几句狠话,但终究只是无奈的问道:“这剑,好用吗?”

      “这……唉!”景天脸上露出肉疼之色:“好用是好用——”

      重楼毫不犹豫打断:“既然好用,就好好用它!”见景天亮起来的眸光,重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便想走。再说下去,他非得被这跳脱的小子气得胃疼不可。

      但让重楼都有点儿意外的是,现场还真有人不怕死,明明自己满身凛冽和不悦,也有人敢拦。

      “高人慢走!”商风子忙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所居仙乡何处?吾辈得觐阁下一面,实乃三生有幸!”

      问一个魔“仙乡何处”?人间这些修炼门派,眼力越来越差劲了。重楼此刻简直一个字也懒得说,只抬眼看着岛中血气冲天,不屑道:“蓬莱!这就是人间七十二仙界之一?哼!没个仙人,一地死尸!”

      “这……”被戳了痛处的商风子一边强自压抑住悲伤的情绪,一边还是忍不住和重楼辩驳了几句。

      眼见争吵要进一步酝酿,紫萱上前一步插话道,“敢问蜀山近来变故,和刚才那人有关吗?你知不知道蜀山现在情形如何?刚才那人假冒蜀山掌门,到底是来自哪路?”问话时,她手抚乌黑的发辫,显得别样娇媚可亲。

      “那‘人’?”重楼转过脸来,看着紫萱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以你灵能,若非自闭视听,怎会不明白其中因果。你这样做,值得吗?”

      女丑平日里挺聪明,怎么这个转世和当年的纹姬一样犯傻,甚至在禁锢灵力的同时,还用了灵华所创的秘法。

      一缕讶色从紫萱脸上一闪而过,瞬即又神色如常。

      见状,重楼更是皱了皱眉:“你如此禁锢灵力,危险。”或许,自己不该太信女丑在转世前的准备,万一出了事,他怎么跟现在还被瞒在鼓里的骄虫交代?

      “我自有分寸。”面对魔尊的好意提醒,紫萱竟脸现不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劳他人置喙。”她看了看重楼额间的灿烈焰纹,又不客气地加了一句:“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重楼血瞳闪过怒意:“哼!”看来是不能放任了,今日回去,就让人好好查一查徐长卿的前世今生。

      “我说这位黑大哥…”景天见气氛不对,赶忙插话打岔:“这么好的一把剑,你真不要啦?”

      重楼不假思索回答道:“区区一剑而已——呃,什么黑大哥?”魔尊几乎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难听的称呼?他气得几乎要咆哮了:“小子,你看清楚,我只是穿了黑袍而已!”

      “黑大哥,别‘区区一剑而已’啊,好像我景天喜欢占人便宜似的。要不这样,我这就给你一文钱,这剑算卖给我的怎么样?”景天掏出了一枚铜板。

      重楼无语凝噎,忽然就想避而不见:“……不用!”

      景天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贪财的人!那么这剑就算你送我的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铜板放回怀里,并冲着重楼眉开眼笑地说道,“既然送过我景天东西,那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朋友…”重楼一时陷入了沉思,他凝视少年清俊的面庞,半晌后,眸中闪过一丝释然,悠悠说道:“你觉得我们两个,是朋友?”

      景天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凡是送我东西的人,都是好人,我都当是好朋友!”

      重楼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我叫重楼。想做我的朋友,可以。但我从来没有愚昧无知的朋友!”毫无征兆地,他猛一扬手,一道恍如幽梦的紫色光晕,刹那间便氤氤氲氲地渗入景天的身体。

      “这是什么?”景天皱眉发问。

      紫萱则当即惊呼出声:“古梦雷觉!”

      “不错。”重楼看着她:“你能看出魔族的徽纹,还能叫出名字,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告辞!”

      平地一声响亮雷鸣,他已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这种消失方式,可谓是神奇之极,却只有恰好来到人间寻魔尊的暗魔将,才瞧见重楼连续遭了几下天罚之后,有多狼狈。

      “尊上。”她担忧的唤了一声,上前扶起吐血的自家魔尊:“女娲后人和蜀山内定掌门那里,本就有许多修炼之法给飞蓬将军的转世,您何必插手过多呢。”

      重楼“咳咳”了几声,满不在意的拭去唇瓣上的血迹:“不,人间残留的传承,等级都不高。我送他古梦雷觉,除了雷系法术,更是为赠他几场梦境。飞蓬对神识的封印本就有所减少,有这个引子,或许他能因此想起于现在有利的东西。”

      青竹无奈之下,识趣的未曾再劝说,只说起正事:“太子长琴魂魄所在,属下已查实。”

      “飞蓬可是没让祝融出手相救?”重楼笑了起来。

      青竹并无意外:“是,您果然对神将的计划猜之甚对。”

      “不过是太熟悉罢了。”重楼轻笑一声:“本座敢肯定,你杀了太子长琴也没用,他魂魄本就双分,除非本座出手,否则哪怕碾碎也只是再入轮回。若本座是飞蓬,便命火魔神寻一隐秘之处布置阵法,收回散碎魂魄炼化为一体。”

      青竹哑然,想了一会儿方问道:“那尊上的意思是?”

      “飞蓬终究没体会过最正常的父子亲情,你不需要做别的,只须盯住东海归墟。”重楼淡淡一笑:“祝融是个护短爱子的父亲,其他步骤他都能不管,最后一步凝炼一体,他却是一定要给太子长琴护法的。你盯着他,就能找到太子长琴。”

      就算太子长琴凝炼魂魄的阵法藏得再严实,这最后一步也会因为祝融自己暴露位置。青竹的眼睛亮了一下,唇角勾了起来:“是,尊上。”

      “到时要怎么做,你莫要自作主张。”重楼脸上笑意更深,却比先前多了森然之意:“谁说敌人的暗棋,就不能化为我们的助力呢?飞蓬目前最大的短板,莫过于他要插手复活女娲之事,那总揽大局的精力,自然便大不如从前了。”

      青竹心领神会的点头,而后重楼要她去南疆查女娲后人隐秘,她便再次动身了。

      重楼本身并未远离人间,他继续看着景天几度做梦,看着几人去往唐门,也看着龙葵化形而出,还因昔日的怨气一魂双灵识,颇为奇特。

      当然,龙葵的出现也引发了唐雪见的吃醋,可吃醋最狠的却不是她。重楼面无表情看着水镜,景天和唐雪见在紫发龙葵的帮助下,正贴合在一起御剑而行。

      他忍不住捏碎了一个杯盏,过去千年,飞蓬转世之身成婚生子的不少,但没一个能让重楼气息不稳至这种程度。追根究底,是因为他们非是飞蓬,妻子更只是凡人,可唐雪见与龙葵却是特殊的。

      龙葵,乃葵羽部分魂魄与所寄情思而成,某种意义上是葵羽的分魂。夕瑶有学有样,唐雪见作为顶尖神果,并不该那么早诞生灵智,是夕瑶寄托己身情丝所致,同样也算夕瑶的化身。

      “原来,我没那么大方。”重楼自嘲的笑了笑,关上水镜,给自己灌了一杯苦酒。

      他隐隐觉得,自飞蓬轮回之后,自己就没以前那么有忍耐性了。或者说,这份变化最早是来自于心魔的出现。从心魔吞没了自己想舍弃、想隐藏的那些本性开始,曾经轻易压下去的负面情绪,便不再像过去那样服服帖帖了。

      飞蓬还在的时候还好,他太了解对方的喜好,下意识就压抑自己变化了的本性,只因那样的自己,想必不会和飞蓬的眼缘。

      当然,飞蓬也不是真的没发现。正如最初就看透全部的自己,飞蓬依旧选择了包容和接受,这一回他对心魔的态度,也和平日里对自己毫无差别。

      甚至,飞蓬明明发觉心魔象征的黑暗面,也还是鼓励自己融合为一、不要抗拒,因为他清楚那依旧还是自己。

      “于我而言,心魔是你,本体也是你,都是重楼,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契合的知己,最尊敬的敌人,永远是…最特殊的存在。”

      想到飞蓬的承诺,重楼的情绪重新缓和了下来,勾起的嘴角却怎么看怎么邪气。

      是的,飞蓬从头到尾都清楚,自己的本性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光明,可他始终愿意与自己为敌为友、为知己为劲敌。那么,只要飞蓬不违这个承诺,自己永远隐忍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所求,不过是“最特殊”罢了。

      理清自己的头绪,重楼从顿悟状态醒悟过来,竟发觉自己的境界隐隐有所松动。他不解的挑了挑眉,却是没急着巩固境界,反而再次打开了水镜。

      不知该说巧合还是倒霉,重楼正好赶上了唐雪见红着脸对景天一诉衷情。纵是做了心理准备,魔尊的那张脸也还是第一时间就青了起来。

      山亭畔,天风里,景天沉默一阵子后,语气略带自责:“雪见,你能这么说,我景天真心感激。这许多天来,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你说的你那些不足,真的不算缺点。”

      “反倒是我景天,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景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厮,虽然现在稍有起色,但还是家无恒产。若现在就要在一起,我景天真是高攀了。要不…”

      唐雪见脸色微变,忽然转身飞快地跑掉。景天表情愧疚,目送她远去,然后便在飘飘吹衣的山风中,听见少女的一声大叫:“死小天,大笨蛋,我恨你!”

      “额…”景天尴尬的挠了挠头,忽然回头看向重楼所在,喃喃道:“总觉得有人,难不成又是邪剑仙?”

      重楼眼皮子一挑,没好气的转身就走。可他这一走终究不远,因为没多久便是拜剑大会的正式召开。这次召开原本很是顺利,但半途忽然生了变化。

      大概是照胆剑灵气飞蓬转世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他汲取景天修炼的灵力,令之动弹不得,挑的时机无比精妙。

      那一刻,景天恰好在吃五毒兽小花楹递来的鸡腿,竟直接手足痉挛,倒地浑身剧颤,既像打摆子,又像吃撑了,总之尽显丢人。

      在他身边的几个女孩儿更是急死了,唐雪见用尽各种急救办法,龙葵一个劲儿施展治疗法术,就连五毒兽小花楹都不顾身小灵弱,变原形急急施展吸毒大法。

      “噗!”将一切尽收眼底,重楼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笑出声的!但这实在是太好笑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炎波血刃给自己拆台,照胆神剑拆飞蓬台,还是第一次发生,足见怨念之多。

      而看似昏迷的景天本人,却清醒感知到灵力的飞速流逝,他仿佛看到幽深古塔的内部,熟悉而陌生的神剑正注视自己。同时,景天也清晰看见自己的窘样,一时间叫苦不迭。

      “你想召唤我的锋芒?”一个锐利至极的金铁之音在虚空中响起:“那就来吧!”

      重楼却是不知,照胆剑灵也是静极思动。他感受到了一位老对手的存在,那是飞蓬的剑下败将——雾魂之主。

      这时,纵然有徐长卿临危不惧、居中调度,一切井井有条,可突如其来的妖魔还是太过强大了。

      战斗时间一长,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便一览无余。从天空而来的雾魂妖军呼啸肆虐,道门英杰们苦苦支撑,蜀山仙境上血水、雨水、泪水汇成血溪,淌成血瀑,刹那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这时候,景天的同伴们已不再做无谓施救,而是以全部精力抵御进攻的妖邪,竭尽全力不让他们接近过来。

      激战处处都是,景天却从妖魔们身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熟悉。那是一个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时代,但那种原始质朴、直接热烈而摈弃一切花哨的战斗风格,和自己幻梦中的一切,是何其相似?

      “哈哈哈!”黑暗云空顶端,雾魂之主肆意狂笑:“灭亡吧,蝼蚁!既然无人能真正唤动照胆剑魂,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他狂妄的叫嚣声中,妖魔攻击的频率更急。

      隐在虚空的魔尊,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无出手的打算。他清晰感受到,照胆已将景天气海丹田中的灵力尽数抽取了。那么,结局已不言而喻。唯一的悬念,便是雾魂之主能不能再次从照胆神剑下逃命而已。

      果不其然,就在唐雪见命垂一线之时,景天猛然爆发了:“雪见!”雪亮剑芒自锁妖塔顶飞来,被景天行云流水般使出,挡在面前的妖邪们转瞬陨落殆尽。

      “哇呀!怎么回事?”云空之上传来雾魂之主沉郁而放肆的声音,总算带上了几分疑惑:“不是无人能唤动照胆剑魂吗?”

      景天一愣:“照胆剑?”他低头看了一下神剑,黑眸里闪过谁都没发觉的蓝光。而后,少年抬头叫道:“谁说我不能唤动剑魂?我只是没资格参赛而已!”

      这时,雾魂之主可算看清了景天面容。他的视线停滞了,黑云也随之急速变幻,可见情绪之激动:“飞蓬,你丢脸不?你当年乃是天帝第一打手,号称什么‘天帝权杖’!”

      想起当年自己被飞蓬大败,多年功力毁于一旦,施展秘法逃到一个莫名之处,竟被困了二十万年,雾魂之主心里便唏嘘之极。

      而后,再看着飞蓬的脸,他不免讥诮道:“但你现在又咋样?堕落如斯哈哈哈!”有什么比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就发觉害惨自己的敌人刚巧倒了大霉,更能振奋精神呢?雾魂之主幸灾乐祸着,心里几乎要哼起歌来。

      重楼听见此言,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照胆神剑得飞蓬多年蕴养,几乎是心神相连,此番这么大放光芒,飞蓬神识必已趋于觉醒,你个手下败将这么笑,妥妥是作死。

      可惜雾魂之主远不如重楼有远见,他和景天打嘴仗辩驳了好几句,又打了起来。结果,也不出重楼离开前所料。

      漫天剑光飞舞,将雾魂之主驱使的妖魔鬼怪瞬间绞杀。所有的飞剑汇成一道,和当年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

      在那似匹练飞瀑的一剑绚烂亮起时,重楼不忍直视的偏过头去。

      要说雾魂之主,他是真的倒霉。看境界,此人虽多年未曾出现,但赫然是元老境界。偏偏养了一群妖兽,耗费大量灵力。再加上这是人间,对战斗力的限制太大。

      是故于雾魂之主而言,此战看似砍瓜切菜,可实质上耗力极大。如果没有飞蓬和照胆还好,人间太弱,任他杀伐,灵力耗尽前定能拿下蜀山。

      可他还就选在拜剑大会时出手,而照胆本身得飞蓬以先天生灵境界蕴养,剑灵实力并不比元老差,又恰好在此时感受到飞蓬的气息,自然汲取主人所修炼的灵力,以全盛状态回到飞蓬手里,彻底克制了雾魂之主。

      果不其然,就在重楼偏头的下一瞬,照胆神剑那森然又绚丽的剑光,瞬间洞穿了雾魂之主黑霾氤氲的庞大身躯。

      “怎、怎么会?不是说,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云端登时传来太古凶灵充满迷惑和不甘的嗥叫。

      可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雾魂之主却突然转换了语调,冰冷至极地扔下一句话:“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吧!”

      阴沉的话音犹在云空飘荡,雾魂之主巨大的身躯已突然从天际消逝。死中得活,绝处逢生,固然可喜。只是雾魂之主最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如同一块块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头。

      就连隐匿了身影的魔尊,瞧着雾魂之主的背影,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是谁跟雾魂之主说他们的时代已经到来,这时代又意味着什么?雾魂之主当年逃离时,是没有属下的。他又是如何避开各界的视线,圈养了这么多远古时期的妖兽?

      这些妖兽身上又为何出现魔气?偏偏这些魔气与魔界相似而不同,非是任何一个正常由妖修魔者身上,会有的气息。便是魔尊本身,都觉得那气息相当邪恶,堪比他所吸收的精纯煞气。

      百思不得其解的重楼拧起眉头,瞧着雾魂逃离的方向。如果适才真有人正和雾魂对话,那势必就在云雾之中。但是,自己分明没有感受到别的气息啊。

      重楼想了想,终究还是艺高人胆大,悄然跟了上去。这一跟,却是很快。

      只因雾魂之主深谙灯下黑的道理,藏身在了蜀山不远处的巫山十二峰深处。他躲在最幽深的潭洞中舔舐伤口,但不管那可怖外形如何变幻,短短半日又换了多少疗伤法诀,之前在蜀山上空被景天一剑洞穿的胸前大洞,都始终无法合拢。

      让重楼意外的是,哪怕是对他自己而言都不能小觑的伤,这个史前凶灵竟不是特别在意。这一点更勾起了魔尊的好奇,他静静等待着,直到夜晚降临,才有了收获。

      只见四周漆黑如墨时,雾魂之主突然自言自语,恼火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此行一定奏效吗?不是说从此我等便占住蜀山大好山场吗?”

      这一刻,重楼运转了心眼术。若说此术,最初是被女娇逼出来的。不同于飞蓬喜爱反客为主控制幻境,重楼更喜欢一力破万法。这心眼术由他独创使出,能看破所有虚妄和隐藏。

      他清晰看见,雾魂之主庞大的体内核心之处,却突然出现一个和他身躯形状一样的缩小版倒影。这个奇异的倒影在雾魂之主灵魂之下,随着主人变幻的形状不停地变化,还不时闪烁幽绿的微光,看着甚是瘆人。

      “嗤—”这时,一个很冷漠很不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相当不客气:“闭嘴!你这蠢货,我们所做之事,是你能理解的吗?你只要照做就是。”

      面对雾魂之主,这个灵魂倒影的态度是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斥责之后更是冷气横秋:“今天这结局,很好!”

      面对体内诡谲倒影的无情呵斥,雾魂之主坦然承受了。不过他还是有点弄不懂,今天明明铩羽而回,怎么还说结局很好?

      没等他问,那个绿油油的灵魂倒影便已开口回答:“今日这么一搅,蜀山上那些当今人族最强者,个个心神慌乱,魂魄动摇。这样的灵魂惑乱,不正是我和邪剑仙最好的滋补品吗?”

      “不要多久,我们就能…”这个诡异的灵魂倒影颇为自得,脱口而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算今天没能饱餐一顿,也让那个小子……不错,不错,我们——”

      重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隐藏什么,现身便道:“让那个小子干嘛?”

      诡异倒影低沉而刺耳的笑声顿时中断,雾魂之主目瞪口呆看着重楼,实在是没想到有人能跟踪到这里。

      少顷,那个诡异倒影才似反应过来,气笑道:“蚩尤精血化形之子?本尊记得,你是叫重楼吧?本尊还没找你讨债,你倒是先跳出来了!”

      “本尊?”重楼心里无比警惕,这个虚影只是一道微小的分魂,可给他的压力丝毫不比伏羲、神农差劲,但他一点儿都没有露怯,甚至嗤笑一声道:“这年头,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尊了!”

      诡异倒影冷笑道:“阿猫阿狗?你对自己的另外一位创造者,就这个态度?”

      重楼闻听此言,是真的气笑了:“你是什么东西?”话音刚落,灵魂深处忽然涌上一阵剧痛,让魔尊脸色骤然发白,迅速向后退去。

      可他才退了几步,便再也动弹不得,只因无边恶念不知从何处涌来,将重楼彻底淹没了。

      “你不该离我这么近的。”昏昏沉沉里,重楼依稀听见了一声窃笑:“你诞生时我顺势投出魔种,本是想让魔种寄生于你再吞噬,这样在外也有一具资质优异的躯壳。结果,天道以天雷淬炼蚩尤精血,将魔种死死压制住,你也确实足够优异,后来将我魔种完全纳为己用、化为无形。”

      “但魔种是我的造物,你吃了它,也就和我结了因果。若你离得太远,我还不好操作,谁让你关心则乱,为天道创造的那小家伙找过来呢?魔种的养分就是恶念,你好好享受这缺失的一餐吧。”那声音最后渐渐变小:“本尊天诛,乃众生恶念,小子你可要记住了哈哈哈。”

      雾魂之主黑霾缭绕的庞大身体悄然远去,重楼艰难的挣扎着,不愿被恶念控制了心神,而耳畔的对话声渐渐远去。

      “这有什么用?”

      “呵呵,魔界煞气包罗万象,他这个魔尊吸纳多年,能压抑滋生的恶念,已实属不易。本尊这么一喂,他这恶念若还能压制,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你之前说飞蓬…”

      “呵,本打算给他确实不假。天道以最纯净的风云为他塑形化魂,我这恶念于他便如白纸泼墨,毁其道心、乱其魂魄。纵不成功,也能打断功德传送,女娲错过这次机会,复活便遥遥无期。不过,给了魔尊也不算失败,且看日后吧。”

      云遮雾绕的幽暗深壑里,属于重楼的魔力迷乱散开。黑·暗·阴·损的念头在他心间盘桓,重楼无比想回到景天身边,毁掉那具身体,攥住飞蓬的魂魄,用自己的灵力让飞蓬被迫塑形。

      然后,自己可以扣住那双手,用锁链绑死在床·头,从此之后再不让他有机会重见天日。飞蓬将永生永世处在自己控制之中,再没谁能与自己争抢,无论是夕瑶、葵羽,还是瑾宸。

      “不…不行…”可一转眼又有一个个画面引入眼帘,飞蓬为自己护法时的认真,和自己联手时的默契,醉酒倒在自己怀里时的信任,重楼低喘着用头撞上土壁,指甲痛苦的抓挠山石:“我不能…”他本能设下一个结界,阻止自己离开这里。

      重楼挣扎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道蓝光阻止了他。那一霎,结界被人撕开,重楼眼神狂乱的看了过去。

      “尊上。”溪风单膝跪了下去,身畔跟着水碧,她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

      重楼抬起头,他隐约觉得有什么融化,滴落在了他脸上。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重楼总算清醒过来,哑着嗓子问道:“那是什么?”

      “穷奇血玉。”溪风实话实说:“我和水碧游戏人间时意外发现的,研究之后才发现,您先前设下的保护咒语,在女丑大人陨落、血玉坠落人间后,随着漫长时间融入到血玉之中,让血玉有了净化的能力。”

      水碧也主动解释道:“为了隐藏行迹,我们用法力造了一个浮空岛,让它每天在不同的地方飘游。今日恰好在附近海域,感受到了熟悉的魔力,才前来一探。”

      “魔尊,你没事吧?”抱着‘将军的心上人,某种意义上其实能算自己师公’的想法,水碧小声关切了一句。

      重楼唇角流露一丝苦意,但还是摇头表示并无大碍。可是,被引动的恶念哪怕净化了,也无法再回到过去的状态,而这一次比先前心魔的后遗症更强烈。

      自己提点景天一下,就得赶紧闭关平复心神了。重楼暗自叹息,手指抚过适才被滴落玉液的地方,慨叹了一声:“你们俩倒是好运气,血玉净化之力怕不是后来有的,而是当时。”

      见水碧和溪风面露不解,重楼摇了摇头:“女丑陨落后,你们当本座不想收回来?不,不管是占卜,还是灵识搜寻,都不成功。现在想来,是被暴晒之时,防护咒语便化入血玉,改变了血玉的本质和气息,才会遍寻不见。”

      自己拜托飞蓬才取到,姑且算得上是飞蓬送自己的礼物,自己怎么可能不珍惜、不找回呢?那个时候,是真以为被毁掉了,心里失望的很,又不好在飞蓬面前表现出来,只因女丑的事情已足够令飞蓬伤心了。

      溪风、水碧恍然大悟,重楼急于闭关,也未曾留他们,只叮咛了一句:“勿要放松修行,你二人争取到元老境界。这样,哪怕被神界寻到踪迹围剿,也还有回旋余地。”

      “是。”知晓魔尊的好意,一神一魔自是应了。

      蜀山

      被照胆神剑抽干灵力的景天说是养病,但并不寂寞。此刻,他正躺在床上摆出病人的模样,指挥龙葵、雪见一边一个给他捶腿,号称疏通郁积的经络,心里舒爽惬意、得意洋洋。

      瞧着这一幕,重楼嘴角狂抽,忽然有一种上去揍这小子一顿的冲动。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他赶忙背过身来,给景天传音:“速来乐道亭,有要事找你。”

      景天大吃一惊,下意识就以为重楼是不愿再把那魔剑送给自己,现在要来讨回。于是,他立即望空叫道:“哎呀,重楼兄,前日大战小弟不幸扭到左脚,行动不便,请原谅则个!”说着话,景天一把按住自己的右脚,使劲儿捶打按摩。

      “……”重楼发誓,他从未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想揍飞蓬的转世。可这是飞蓬的转世,不能打。不然,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嘛。

      重楼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磨牙道:“非要讨还东西,实有要事相告,且对你颇有好处。”丢下此言,他抢先去了乐道亭,生怕再留下来,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在重楼背后,一听说不是反悔要东西,景天立即溜下床,拔腿就朝外跑去,身姿无比矫健:“马上就来!”当他赶到时,便发现重楼立在危崖边缘,身后长天空阔,云山浮动。

      这一幕分外好看,景天脚步不自觉就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然后,他敏锐的发觉,和以往见到的感觉不同,重楼不再是渊渟岳峙、气势如山,反而只如一抹稍微浓重的墨色,隐在身后雨云密布的云空背景中。

      “你…”原本警惕对方讨要魔剑的心瞬间没了,景天快步上前,迟疑问道:“是不是受伤了?”

      重楼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讶异。而后,在景天由迟疑转为担忧的目光下,他竟是缓缓笑了起来:“没什么,一点儿小伤。”

      “是因为雾魂之主对不对?”景天传承于飞蓬的聪明才智,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你是不是给我找场子去了?”

      重楼扭开脸“哼”了一声:“你真当自己胜得很轻松吗?照胆剑灵力量再强,也还是剑灵,需要主人的灵力驱动。你灵力太少,他汲取完了,想出那般灿烂的剑,也还是不易的。”

      那个时候,若非考虑到现在的景天还不能轻松对付雾魂之主,更别说还有背后深浅不知的敌人,自己就不会追上去了。

      景天的嘴角牵动了几下,黑眸里再次闪现蓝光,欲言又止。

      可惜,偏开头的重楼并未瞧见。想到敌人没正面交手,就让自己吃了那么大亏,他有些恼怒的挠了挠头发,却不可能迁怒于飞蓬的转世。

      “本座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重楼决定转移话题。

      他耐下性子说道:“邪剑仙和雾魂之主,你都已打过交道。本座用心眼术察看,发现他们两个身体中,都有‘倒影’。”对邪剑仙打出的那一招,后来想想只怕也是天诛接下的。

      “倒影?”景天摸不着头脑。

      以往凛烈傲然的魔尊,吃了亏之后一反常态,态度相当凝重而谨慎:“是。本座和他打了个照面,直接吃了个亏。不过,此人自视甚高,倒也交代了来历。他名天诛,乃众生恶念,与天道相反。”

      景天有些讶然:“你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重楼没好气的说道:“正是。”

      “哦…”景天转头四望,只见远方云山浩荡,近处风吹草伏。看了这些现实之物,他便觉得,重楼刚才之语简直是无稽之谈。众生芸芸,人不同,恶念来源不同,怎么可能诞生一个稳定的意识呢?

      可是,再回望重楼比先前见面苍白的脸,景天心里又是一凛,他终究还是相信重楼多过相信常识。只不过,景天也有很不解的地方:“这事情很重要,却也很无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他针对的是你。”重楼眼中升起几分无奈:“这次本座挡下了,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景天恍然:“这样啊…”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怪重楼道:“对了,那个叫雾魂之主的大妖怪明明想灭了蜀山,你有这么大本事,怎么不帮忙?”

      “幼稚!”说起凡俗,重楼瞬间恢复往日的冷酷:“为什么要帮忙?蜀山灭亡,与我何干?”又不是修魔道的,我这个魔尊见着了,有心情倒是可以帮扶一把。

      可见景天蹙起眉头,重楼心头一阵激愤莫名涌起,他不想看飞蓬转世在乎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夕瑶、葵羽的化身难道还不够景天操心吗?

      “若是蜀山真的就此灭亡,说明天意如此,蜀山气数已尽而已。我这几天也没什么心情,不想逆天而行。”魔尊勾起嘴角,冷冷道:“这解释可以吗?”

      景天义愤填膺:“这怎么可以?蜀山派很重要啊!在天下人心目中地位很高啊!它可是代表正义的天下道门至尊!”

      “哼!在我眼里,这蜀山和瓦屋土舍无异!”重楼一摆手:“天下道门至尊?”他看看远处云雾中耸立的锁妖塔身影,冷然说道,“这地方,我想来就来!”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笑非笑道:“上回,我就在那个砖头塔里拿了把魔剑给你,你用得也挺顺手嘛!”

      “啊…”景天一惊,冷汗都下来了,演戏的兴致几乎没了大半:“这、这是赃物?你是不是想嫁祸于我?”

      重楼嗤之以鼻:“本座没那么无聊。”

      “这…”看着重楼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景天头疼之极。这么一来,蜀山派锁妖塔破损,便和自己关联了。看来,寻找五灵珠,修补锁妖塔,自己更有责任了。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打发走面前这位。找五灵珠本就是自己的事情,而雾魂之主和那众生恶念是针对自己,那受伤的重楼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否则,下一回他岂不是要伤上加伤?

      心里斟酌着该怎么激将,景天却忽然感觉到重楼一直盯着他看。他回过神来,不高兴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了花儿?”

      “飞蓬的记忆,你应该看见了一些吧?”重楼的神色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他当年觉得危险,想支开我一个人对付凶兽异兽的时候,差不多就像现在这样。只不过,他每次到最后,还不是要回过头来,和我联手应敌嘛。”

      景天一下子沉默了,是哦,他怎么忘记面前这家伙,是和飞蓬一起长大的战友呢。纠结了一会儿,景天大声说道:“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景天就是景天,变不回飞蓬!飞蓬有能力和你联手,我却不能,我只想让你不要再来了!”

      “哈哈!”听了他这话,重楼竟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你会做的抉择,只是力量不同罢了,本质都不愿成为拖累。”

      不等景天再说什么,重楼的笑又敛了起来。他忽然身形如墨色入水,渐渐消散:“那就如你所愿,我去闭关,你要好好活下去,可别年纪轻轻就死遁回鬼界了。”

      景天举目再看,眼睛里已是一派蓝光。觉醒的飞蓬浅淡一笑,重楼原先站立的地方,只见得远远有一片雨云悠悠飞过。能清醒的时间很短,但能瞧见重楼的残影,也足够开心了。

      “放心吧,就算为了不被你笑死,我也不会功德没到手就死回去的。”蓝光明明灭灭,自景天瞳中消散。

      少年如梦初醒,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跑得倒快!”

      接下来,景天几人的路程,重楼闭关,并未再多加关注。

      其实,他此前所言,终是有些夸张了。被他伤到的邪剑仙,被照胆神剑伤到的雾魂之主,功力都有些受损。

      景天手持照胆和魔剑,至少能够自保。参与救世终究是他自己需要做的,重楼心知不能总是相救,队伍里又有女丑转世的女娲后人紫萱,那该放手便放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楼去平复心神去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咳,反正就算成功,有效期也肯定不会太长久,毕竟他的压抑,本就违背魔之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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