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座孤岛》西崽

5、你不要听

　　陆燃尔的奖励直到暑假工结束的当天才兑现。

　　阮桔收到陆燃尔发来的消息，一睡醒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自己，平时那些印花T恤和牛仔裤都不那么适合这一天。

　　她犹豫很久，还是换了身白色绑带的连衣裙，连齐肩的头发也烫成了小蛋卷。

　　欢乐世界晚上十点半闭园，陆燃尔和她约在晚上九点半，恰好是人潮渐退的时候。

　　她走到他平时工作的地方，倚墙而立的人映进眼帘，阮桔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震出巨大声响。

　　陆燃尔穿着没见过的白衬衫，淋着浅淡月光，裹挟在光晕里深情得不像话。
　　全然复刻她的梦。

　　阮桔倏尔有点害羞，小步靠过去，陆燃尔似乎也不太自在，松开领扣轻咳了两声：“走了，带你去玩。”

　　一个人走在前面，一个人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带她走到一个贩卖甜品的蘑菇屋，点了甜筒和棉花糖。

　　阮桔下意识的拿出钱包，被陆燃尔给拦了下来：“我付就行。”

　　“小姑娘，跟男朋友出来玩，哪有要你女孩子花钱的道理。”贩卖亭的阿姨递过来巧克力甜筒，一边调侃。

　　男朋友三个字，没有人去辩驳。
　　陆燃尔勾了唇角，又压回去，阮桔一门心思都算着账，她付给他的补习费扣掉今天的花销，也不知还能剩多少。

　　高空项目和水上运动关闭得早，两人只好去玩那些傻气的游乐设施，诸如跑跑卡丁车和旋转木马之类。

　　掐着闭园的尾巴，他们赶上最后一趟摩天轮。

　　万家灯火化为脚下星点，人逐渐坠入苍穹怀抱，密封的两平米里彼此呼吸和心跳好似都交织在一处。

　　角落里无线音箱还在唱着——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一厢情愿是种烦恼
　　全世界的人不知道
　　我不在乎付出多少
　　任何人不能阻止我对你的好

　　阮桔坐过许多次摩天轮，早就不觉得新奇，但此刻有很强烈的悸动感，她终于理解那些相信在摩天轮最高处许愿会成真的少女心事。

　　陆燃尔问她：“在想什么？”

　　阮桔双手合十，闭上眼：“都说这么许愿会灵验，那我就蛮试试了。”

　　她沉默几秒，睁开眼，冲陆燃尔笑：“你猜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猜。”他一如既往。

　　阮桔歪了下头，半是开玩笑的试探：“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许了这个愿望。”

　　陆燃尔嘁了一声，扭开脸，只留下一点红透的耳廓。

　　-

　　从欢乐世界出来，星光稀疏，晚风很凉。

　　阮桔贪图美貌穿得少，出门时还察觉不到，夜一深就冻得直打哆嗦。

　　陆燃尔先是把人嫌弃一番，才找了个应对：“去我家给你找件外套，然后再送你回去。”

　　阮桔知道陆燃尔是南城人，可他平时都待在学校寝室，她也是头一回知道他家原来就在这附近。

　　陆燃尔住的地方，是夹杂在市中心高楼间的老旧巷子，昏黄的钨丝路灯，挂满青苔的墙沿，老人家们睡得早，整条巷子就格外寂静。

　　带阮桔来这里，陆燃尔下了很大决心。
　　他暗自观察许久，确定她眼神里只有惊奇没有鄙夷之后，一颗心总算落在实处。

　　“这里白天肯定很有感觉吧陆燃尔？”纵使天黑也阻止不了阮桔私下张望，“拍那种古着衣服肯定很好看。”

　　“你想拍？”陆燃尔问。

　　阮桔兴致高涨：“当然想哇。”

　　那下次白天带你来拍。
　　陆燃尔原本是要这么说的。

　　阮桔正走着，前面的陆燃尔骤然停住，她也跟着定在原地：“怎么不走了？”

　　她从陆燃尔旁边探出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前面一户人家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刺目惊心的大片红色顺着铁门和墙壁淌了满地。

　　陆燃尔艰涩的挤出一句话：“那是我家。”
　　他微低着头，晃悠的灯从侧边照在他身上，落寞又凄凉。

　　阮桔扯住他袖子，晃了晃，很轻的哄：“我们一起收拾掉就好了。”

　　她拉着他往前走。
　　走到门口，她伸手问他要钥匙。

　　陆燃尔还没动作，背后几道影子黑沉沉的压了过来，他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把将阮桔摁进怀里，然后蹲下。

　　下一瞬间，红油漆兜头淋下。
　　粘稠的，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液体从脑门上往下滑，像蛇吐着信子在身上游走过，冰凉感透过衣物传导进肌肤之下的神经末梢。

　　那些人围着蹲在地上的他们，用倒完的空桶敲打泄愤。

　　还有粗鄙的谩骂。
　　“姓陆的老子告诉你，不是你那没用的爹跳楼死了就算了，他欠的每一分债你这个当儿子的都得还知道么？”
　　“少一厘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稳！”
　　“还有你那个神经病妈，老子是不知道你把她藏哪儿去了，你最好能把她藏一辈子别见人，不然女人老子也照打。”

　　陆燃尔什么都听不进了，那些疼痛也像没了知觉。

　　他低头看见阮桔眼眸里的惊慌，看见她白色裙子上污迹斑驳，看见她狼狈的蜷缩在自己怀里而自己的肩膀多么微不足道。

　　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像是在安慰她，也像在催眠自己：“不要听，不要听，阮桔你什么都别听……”

　　阮桔闭上眼，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