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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皇帝看李夕月这样子就饱了,气呼呼在前头大步流星地走,一点不像是散心。
      后面一群随侍的小太监,捧着椅子的、捧着唾盂的、捧着衣包的、捧着银瓶的……跟着他的步子几乎是小跑。

      在御花园小跑了半圈,跟的人几乎都是气喘吁吁的,李夕月连风景都顾不上看,只觉得脚酸。好容易皇帝说了一句:“没意思,回养心殿。”大家舒了一口气,这下算是可以休息了。

      李夕月留恋地在临走前看了看这园子。御花园不算大,整治得很精致,此刻夕照落在苍绿的藤萝上,落在亭榭的绿色、金色琉璃瓦上,落在灰色剔透的假山石上,宛如给这些都镀了一层金。天空中有一群鸽子盘旋在五彩的霞里,草丛暗处传出了秋虫的鸣叫。
      眼见着出了琼苑门,又是长长的甬道,李夕月觉得自己的步子一步懒似一步。往前望一望,惊奇地发现,走在最前头的皇帝,步子也是一步懒似一步,似乎比她还不愿意回去。

      到了养心殿,皇帝蹭蹬着门槛问:“内奏事处有加急的奏报么?”
      答曰没有。
      又问:“有等着晚面的大臣么?”
      也是没有。

      理论上,皇帝一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他要勤政,就在西暖阁看看请安折,要是懒政,到东暖阁读读书、写写字,就可以休息了。——李夕月她们这些人,大多也就可以休息了。
      皇帝进门的时候,看见敬事房的小太监正跪在一边,手扶着脑袋上顶着的装嫔妃们绿头牌的大银盘子,他眉头一皱,再一次问:“请安折子多不多?”
      内奏事处的小太监急忙回禀:“不多。”

      皇帝皱眉说:“既然不多,挑灯看完吧。当日事,当日毕,宵旰勤政,也是祖训。”

      捧银盘子的小太监则依例道:“请万岁爷翻牌。”
      皇帝觉得他蠢不可言,然而又知道这也是祖训,是敬事房太监的职责,就如他要努力多生皇嗣也是国政一样。他只能和蔼地、谆谆地说:“记档,今日朕要处置奏折,仍是叫‘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但是圣谕下来了,小太监们可没作梗或追问的权力。于是上上下下都应“是”。都是训练好的,一个个鱼贯地退出去:有的到围房通知等候消息的各位娘娘“可以散了”;有的从内奏事处把请安折子逐一记档,再捧入东暖阁里;白荼悄摸摸触了触夕月的手,看她一眼,意思是“仍要准备伺候茶水,上值吧”。

      皇帝批阅奏折,一般在西暖阁,太监宫女不经宣召不得入内。奉茶由白荼调好茶水,由专门伺候西暖阁的小太监送进去。
      但是一会儿,里头说,点心吃得有些起腻,要重新焖一壶酽酽的普洱。

      这茶水颇费工夫,白荼重新带着李夕月烹制茶水,第一水洗茶,第二水焖到汤色深红,沥清叶片倒在皇帝御用的明黄珐琅茶壶中,配着他日常喝茶的杯子,一总送到了门口。

      小太监把茶盘端了进门,没成想少顷里头突然传来皇帝的怒声:“你干什么?干什么?!”
      而后,听着那珐琅彩的杯子被砸到地上,和金砖地碰触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
      再接着,是小太监慌乱的碰头声和求饶声。
      皇帝在里面暴怒喝道:“扠出去!打二十板子送到行宫烧柴铡草去!”

      外头谁敢怠慢,总管太监李贵手一挥,带着几个人进去,片刻后就拖出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太监。
      皇帝亲自吩咐的用刑是即刻要办的事,只见敬事房的散差太监提着五尺长的大毛竹板子,把那倒霉蛋拖到后院去了,惨叫和求饶声响起来。李夕月心惊肉跳,牙齿打颤。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天威不测”,原来以往他那些不假辞色,只是毛毛雨而已!

      二十板很快打完,下半截血淋淋的小太监气息奄奄被拖回来。
      屋子里传话“不必谢恩。”于是又被拖走了——一个人的命运基本也就这么定了,行宫荒僻,发到那里做苦役,没几年被皇帝忘记了,基本也没有再回来的可能性。
      一会儿,屋子里又传话,仍是叫上茶,估计是刚刚的茶被皇帝砸了,李夕月看着进门打扫的小太监,托盘里是四分五裂的壶和杯子。

      白荼面色也凝重,怕耽误事儿,飞快地重新焖茶。等她和夕月端过去,恰看见皇帝背手站在门帘边,好像就急等着这一口茶似的。

      她们俩也不知道是该小太监送茶进去,还是皇帝就自己端进去了,反正在门口踟蹰着不敢进,不敢退,最后只能在门口蹲安,等皇帝自己发话。

      皇帝却没问茶,指着李夕月问:“你识字断文么?”

      李夕月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本能地不敢欺君,说:“奴才在家的时候,略识过几个字。”宫里还会教宫女读些诗词、账本子,应该不忌讳认字。

      皇帝点头说:“肯不欺,就是好的。你把茶端进来。”

      李夕月只差张嘴说个“啊?”顿时紧张得脚底打战。
      皇帝倒自己一掀帘子又进屋了。
      李夕月为难地看看姑姑,用嘴型问:“我怎么办?”

      白荼也不知怎么办,也用嘴型安慰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吧,小心些。”

      李夕月硬着头皮从白荼手里接过茶盘,由一个小太监打帘子,低头钻进来皇帝的西暖阁里。

      这里的布置和东暖阁截然不同。毕竟是皇帝办公用的,地方阔大,也显得肃穆,“勤政亲贤”的匾额挂在正中。皇帝却没有坐在正中的御座上,一旁的条炕上摆着案桌,他盘膝坐在条炕上面,胸膛尚在起伏,刚刚不知是为什么气得不轻。案桌上的东西挺凌乱的,一盏打磨得光亮的铜制罩灯照着堆放成两叠的明黄绢面的请安折,正中则是搅得乱糟糟的一本。皇帝的朱笔搁在白玉笔山上,两滴朱砂滴落在案几的金丝木面儿上。

      “奴才……来给万岁爷奉茶。”李夕月鼓起勇气,学着姑姑的样子说了一声。皇帝不置可否,只鼻子里“嗯”了一声,她就小心翼翼上前,到了案桌前先再次蹲身问安,然后起身低头,把茶碗摆在他案几的左前方——既不碍着他的手批折子,也方便一伸手就取到茶,茶壶放在更远些的小几上。
      他没说什么。李夕月略略松了口气,提着空茶盘再次跪安:“奴才告退。”

      皇帝说:“慢点。”然后盯着她问:“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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