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星际]》熊猫六六

3、第三章

　　不知是不是林秋延始终没有接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还是尤尔的灵魂依然残留在身体中的缘故，即使他收拢了身体所有的记忆，头疼还是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让林秋延烦躁地几欲杀人，天知道在面对男主角的时候他有多克制。
　　林秋延死过一次，他当然可以选择再死一次。可当他面临这个选项时，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多犹豫便放弃了。
　　他不禁嗤笑自己，原以为自己是从容赴死的，不想当重新睁开眼时，竟还是心有不甘的。

　　小说里是在艾德里安创建联邦政府后就结束了，之后的一切是未知，但至少在结束时，那天堂一样的世界已经被建成。
　　这件事林秋延也做成功了，只是合共国并没能贯彻他的理想，变成了一个四不像。像是换了个外壳的帝国，轮回着重复着那些他所深深厌恶的事。
　　他的一个好友曾开玩笑地说他不适合治理国家，过于理想主义只会让合共国停滞不前。而最后他们也的确背道而驰，选择了相反的道路。
　　那艾德里安的世界呢？他是会重复自己的道路，还是找出一条新的路？

　　林秋延没有再想下去，越来越密集的如同针扎的疼痛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想到先前被迫失去意识，又强制醒来的情形，林秋延又等了一会，直至来接应他的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才放开了精神力的压制，任由尤尔的记忆又一次侵袭自己。
　　……

　　这一次，林秋延看到了有所不同，是尤尔·冯·德里斯泰因在小说中并没有提及的一些片段。
　　在外人眼中，尤尔小少爷出身尊贵，玉叶金柯，他的生活该是人人羡艳的如王子般无忧无虑，可事实上，并不尽然。除了德里斯泰因家幼子的名号之外，他在家族中宛如透明，而这一切被尤尔归根于自己的母族。
　　与同父异母的两个血统纯正的哥哥不同，他的母亲仅仅是一个地位低下以色侍人的商人女儿，尤尔甚至认为母亲是凭借自己才上位成功的，因此他不屑于与母族那边来往，而是拼尽一切办法想要向父兄证明自己的能力，却屡屡遭到艾德里安的挫败。这个在外人看来是天子骄子的贵族少年，却从未被他崇仰的父亲和长兄放在眼里过。日复一日之中，内心变得愈发阴郁敏感，心胸也更加狭隘。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林秋延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只是觉得这个少年稍稍有些过于执念了。

　　……

　　沉浸在别人记忆里的他并不知道，这一晕，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机甲的碎片，嘴角的淤青，衣冠不整的着装，配合上他和艾德里安长此以往的恩怨，怎么看怎么像输掉决斗后还被对方暴揍一顿的案发现场。

　　德里斯泰因家和布朗家向来政见不合，艾德里安的父亲被皇帝一手提拔到如今能与德里斯泰因分庭抗礼的地位，两个家族的对峙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上一代如此，下一代也不例外。男主角艾德里安虽出身贵族，可家族往上追溯，才堪堪富贵不过三代。在那些传承了无数代的自诩古老的贵族眼里，自然什么都不是。
　　然而明明只是泥腿子出身，却装得人模狗样，处处与尤尔小少爷作对争强好胜不说，甚至还和那些地位低下的卑微平民交好，这更让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尤尔无法忍受。
　　两人的梁子从入学开始就结下了，到如今几乎已成死结。在学校里艾德里安不管从哪方面都压了尤尔一头，这已经很打德里斯泰因家的脸，更何况现在他还把对方的小少爷揍晕了。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可以引来广大民众津津乐道的头条大新闻！

　　*

　　再次恢复意识回到现实后，那惹人厌烦的头疼已彻底离林秋延远去。
　　即使如今的医疗发达健全，过多的病痛依然会在身体上残留下记忆。而在这具还未经历战争落下伤痛的年轻身体里，他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尤尔？你醒啦？太好了！你好点了吗？”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说着话，“你要是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淑兰夫人交代了！”

　　林秋延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奢华而精致的卧室里，目之所及皆是金雕玉砌巧夺天工，显然这是尤尔的房间，而仅凭此间卧室就足以窥见这帝国顶级权贵家族的可怖底蕴。
　　林秋延在心中重新评估着德里斯泰因的地位，记忆会有盲区，如非必要，他不想过度依赖这些虚无的东西。同时，他看向那个一直在旁等他醒来的少年。

　　他看起来相当年轻，是尤尔的同龄人。金棕色的头发打着卷，眼角眉梢都带着焦急，仿佛对他十分关切与担心。
　　少年的名字叫朱利安·冯·布拉邦特，他的家族算是德里斯泰因家的附庸，父亲更是在尤尔父亲底下做事，仅出于利益考量，朱利安也必须讨好着尤尔小少爷。
　　简而言之，朱利安是他的头号跟班。

　　“我没事，是你把我送回家的？”林秋延口中说道。
　　“没事？！你都被布朗那家伙……”朱利安脱口而出，可忽然像是顾忌到什么，他飞快截住了话头，把话题引向另一边，“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回来只碰到了淑兰夫人，被我用你训练太刻苦给瞒过去了。”
　　“……被布朗怎么了？”林秋延林秋延没有在意朱利安为他昏迷而找的拙劣借口，他欲言又止的话让林秋延有些不好的预感。

　　本来还顾及小少爷尊贵的脸面，一听林秋延居然主动提及，朱利安赶紧邀功般地说道：“尤尔你放心，殊洵他们已经去帮你找那些泥腿子算账了，想就此罢休？没那么容易！”
　　“他们打算怎么做？”
　　“就跟之前一样啊，想让一个人在学校里待不下去的方法多得是……”朱利安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布朗那小子，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他。”

　　跟之前一样？
　　无需询问，甚至用不着从尤尔的记忆里翻看，林秋延就能想象这些贵族少年能利用手中的权势做到何种地步，过去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学校的老师管不了他们也不敢管。
　　尤尔会同意跟男主角决斗，那是因为男主角抓住了他的心理弱点，明白尤尔有多想打败他，不论用什么方式。
　　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打着为他出气的名号。

　　小说中，尤尔没有晕过去，自然并没有这一横生的枝节。
　　就自身资质而言，尤尔一直认为自己跟男主角势均力敌难分仲伯，却总是在学业上和校比赛中棋差一招，所以执着于打败男主角，输得越多，就愈发不甘心。他并不知道，男主对付他都没必要认真，就能轻轻松松的踩他一头。

　　林秋延沉默了片刻才问道：“谁提议这么干的？”
　　朱利安一怔：“大家都想教训那个对你出言不逊的平民……”
　　“决斗的录像布朗有一份。”林秋延瞥他一眼，淡淡道，“毁约的后果你们考虑过吗？”

　　与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皆不同，尤尔长得和他那亚裔的母亲十分相像，而这令尤尔本人所不满的样貌，朱利安往日倒是很欣赏——当然他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而此刻，被那双略狭长冷淡的黑色眼睛冷冷一睇，朱利安竟浑身一个机灵，有种不安的心慌感。

　　“这种会得罪德里斯泰因公爵的录像，那小子没胆子发出来的。”朱利安讪笑着，观察着尤尔的脸色，“他就是有点英雄主义，可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直接和德里斯泰因家杠上？他不顾他自家立场了吗，这么做那也太傻了吧。”

　　这个分析倒是不错，不过这位男主就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林秋延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赘言，只道：“联系他们。”
　　朱利安操作了一会个人终端，半晌，才怯怯抬起头，“联系不上……可能在忙？”

　　“……”林秋延撑起身下床，边问：“他们在哪？”
　　朱利安忙道：“你要去？为这点小事？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林秋延不置可否，向外走去。
　　“别说了，带路吧。”

　　……

　　“去哪？”
　　去往前厅的廊道上，傲慢却又冷漠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林秋延停下脚步，一个浅金发色的男子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觑着他。同样是金发蓝眼，但艾德里安的蓝色象是蔚蓝的天空，而这个男人却像深海里的一座冰山一般，冰冷却让人琢磨不透。

　　他眉梢微动，认出了来人。
　　陆斯恩——尤尔的二哥，平时是个大忙人，不想今天在家。

　　就地位和身份而言，德里斯泰因公爵的两任妻子可谓是天差地别。作为德里斯泰因家族长子与次子的亲生母亲，公爵的原配夫人本身便是有着皇族血统的家族嫡长女，甚至继承了爵位。如果不是去世太早，根本没有尤尔母亲什么事情，两位兄长也没有以母亲称呼继母，只尊称夫人。
　　而这位二哥对待原主的态度却并不好，准确说就像是一锅好粥中的老鼠屎，明知厌恶却无法摆脱，偶尔还要忍着恶心给人擦屁股。
　　就好比这一次。

　　朱利安没胆子说实话，陆斯恩却能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可见这个家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不过也正常，尤尔偷偷调动备用的机甲这件事根本别想瞒过这位二哥。
　　林秋延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就被对方打断了。

　　“输得那么难看被抬回来，这会又想去哪里丢家族的脸？”陆斯恩灰蓝色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幼弟，并不吝啬于苛刻之言，“还嫌没丢够人吗？”

　　林秋延垂下眼，一言不发。

　　可能是他没再露出那副明明不甘忍耐却又懦弱瑟缩的模样，陆斯恩三言两语训斥完之后，倒是收敛了些许外露的气势，他冷淡地扫了眼默默当墙纸的朱利安，只道：“你需要休息，在家里，懂吗？”
　　朱利安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眼神偷偷瞄林秋延，这幅场景显然他也见过不止一次。

　　林秋延点点头，他并不打算在这时候违抗这位二哥，可他现在确实有必须要去处理的事，就在这时，另一道温和的女声插了进来。

　　“是尤尔不懂事，让陆斯恩少爷烦心了。”
　　穿着高贵娴雅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她有着纯亚裔的面容，温柔婉约的气质与陆斯恩身上那股冰冷尖锐的气息截然相反。
　　她走到林秋延身边，朝着陆斯恩微微一笑：“我代他向您道歉。”

　　她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淑兰夫人，不少人都说，以她仅是商人之家的背景，能嫁给帝国公爵，凭借着就是那张漂亮的找不到任何瑕疵的脸。
　　她实在太美丽了。

　　奇怪的是，陆斯恩对尤尔看起来不屑一顾，但是对他这位继母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顾忌。就算是他的父亲，也对这个女人有着面子上的尊重。

　　“兄弟之间的问候而已。”陆斯恩给了继母一个面子，朝她礼节性地颌首致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名义上的母子客气地客套完，很快结束了对话。

　　林秋延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他上辈子自小从泥中滚大，并没有一个女性的角色来当他的母亲，好在尤尔与母亲并不亲厚，否则让他装嫩上演母慈子孝也是难事。

　　“谢谢母亲。”林秋延学着记忆里尤尔的样子，“但我不需要您替我道歉。”
　　或许是淑兰夫人已经习惯自己儿子的这种性格，也没多说什么。她微笑着向朱利安点头示意，然后温声道：“快走吧，你不是有想做的事情吗？”
　　和尤尔同样的黑色眼睛带着笑意眯起，对儿子的态度仿佛无比纵容。她将母亲这个角色拿捏得说不上有多负责，在这个家中却是恰到好处，连笑容都是温婉到挑不出错。
　　林秋延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叫上朱利安，朝着目的地赶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