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重生]》空口无凭

2、第 1 章

　　康熙二十三年五月三日。

　　已是亥时，毓庆宫内仍灯火通明。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太医嘱咐过，让您早些…”

　　“本宫知道，出去。”

　　胤礽侧眸瞥了眼眼前的小太监，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明明胤礽没有如往常一样不耐训斥，但对上那双平静且没有情绪的眸子，小福子却忍不住心头一颤，莫名有些畏惧。

　　不过是落水病了一场，这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小福子心里颇为不解。

　　但一想到眼前这位太子爷往日对宫人的手段，以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不敢再加以劝阻，躬身应了一句，“是，奴才告退。”

　　脚步比来时还要快上两分。

　　仿佛慢了一步，就再也没机会离开一样。

　　“呵…”
　　胤礽看着小太监仓皇的背影，嘴角一扯，轻轻低笑一声。

　　抬步走到漆红的雕窗前。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雕窗被从内推开。

　　胤礽站在窗边，半敛着眼睑，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片看不分明的黑暗中，眸底竟有些恍然。

　　明月皎皎，月光顺隙斜落，照在他的面上身上，映出胤礽清瘦修长的身形，和柔和的面容轮廓。

　　方才十岁的少年眉眼间还未长开，但已隐隐可以看到未来那位俊美又肆意的皇太子的一丝，旁人难以企及的风华。

　　此时才是春日，但许是白日刚降过雨，夜风有些寒凉，拂在身上，冷意直刺肌骨。

　　胤礽身形忽地一颤，脚步踉跄两步，脊背直抵在身侧的墙上，长睫低垂着，在眼下投落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咳咳…咳咳！！”伴随着几欲将内脏咳出的声响，胤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几分，身体顺着墙滑落，略有些狼狈的靠坐在地上。

　　“太子殿下？”殿外传来内侍担忧的声音，“您没事吧？”

　　胤礽忍住不适，嗓音沙哑的开口:“本宫无事，没有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话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过了许久，胤礽方放下手，而一直平静不见波澜的眸底，像是被投入了滚滚巨石，直要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

　　小福子守在毓庆宫外，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微微皱着眉，眼中忧色难掩，心想着要不要去传太医过来。

　　五日前，太子殿下落水染上风寒，一直到前日方才醒来。

　　这期间，不知道多少伺候太子的宫人被恼怒的帝王扔进了慎刑司，或是辛者库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从小伺候太子，加上太子殿下醒得早，估计连他也免不了去慎刑司走上一遭。

　　毕竟太子殿下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的事，现在还能留条命在，都该感谢陛下慈悲了。

　　“吱呀！”

　　就在小福子犹豫不决的时候，毓庆宫的殿门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在廖寂的夜里，极为清晰。

　　“殿下？！”

　　看到一身月白长袍，出现在殿门边上的少年，小福子嗓音尖锐，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

　　没办法，任谁和他一样，看到风寒刚好两日的太子爷，夜里只着一件单衣站在料峭春风中，恐怕都冷静不下来。

　　风寒这病本就容易反复，若是殿下因为受风再出了什么事，这毓庆宫上下，估计又要进行一轮大清洗了。

　　胤礽皱了下眉，看向小福子，徐徐道:“本宫要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小福子咬咬牙，迎上前几步，试图劝阻，“殿下，夜寒风重，您风寒前不久刚刚痊愈，还是回宫歇息吧。否则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又要为您担心了。”

　　他不说还好，听闻小福子提及康熙，胤礽眸色暗了一瞬，似是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声音中平添了几许冷冽，“皇阿玛那边，孤自会解释，孤现在只说一遍，让开。”

　　小福子跟在胤礽身边也有五年，自然清楚，每当胤礽不悦时，才会自称孤。

　　可就这么让胤礽离开，小福子实在不敢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

　　脑筋转了两圈，小福子眼底忽地一亮，看向胤礽，语气有些恳求:“殿下如果坚持要出去，不如披件大氅再走，奴才们也好向万岁爷交待。”

　　胤礽瞥了小福子一眼，没再拒绝:“嗯，你去取吧。”

　　“是。”
　　小福子躬身应了句，快步走进大殿。

　　看着小福子背影消失，胤礽嘴角轻轻挑起，勾出一道没有温度的笑来，缓步走下阶梯，身形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

　　胤礽一路行去，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待到感到寒凉，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到妃嫔宫女经常出没的后园中。

　　不远处，假山嶙峋，树影幢幢，隐隐有细微人声传来。

　　胤礽微眯起眼，注视着假山半刻，然后收回视线，抬步打算离开。

　　夜半人静，躲在此处，的确令人生疑，但偏偏他们遇到的是胤礽，或者说是如今的胤礽。无论是宫女侍卫幽会，亦或谋划密事，对胤礽而言，都与用膳饮水无甚区别，他也没兴趣知道具体内容。

　　可偏偏世事就是如此巧合，就在胤礽刚迈出两步时，身后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隐隐提到了“赫舍里”三字。

　　胤礽蓦地顿住脚步，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划过。

　　胤礽想起了前世，就是在康熙二十三年，他生母，孝诚仁皇后忌日的第二天，他那位皇阿玛，突兀地将宫中一个默默不起眼的常在，一夜之间封为嫔位，还赐封号“怀”。

　　这位怀嫔在后宫，如同昙花一现，只存在了短短几月。

　　可对他和康熙的关系，却产生了一道很深很深的裂隙。

　　怀嫔…

　　胤礽转过身，走近假山，将身形隐藏在不易被察觉，但又能清楚听到那边对话的角落。

　　“苓禾，你确定陛下会经过这里吗？”

　　刻意压低的女声传来。

　　“小主放心，奴婢是向宫里伺候过赫舍里皇后的嬷嬷打听的，距嬷嬷的说法，每年赫舍里皇后忌日，陛下都会从这里经过，而且小主的容貌本就与赫舍里皇后有三四分相似，换上这一件紫色的衣裳，就更是像了七八分。只要陛下从此经过，就一定会被小主吸引的。”

　　同样语调不高的声音说道。

　　“那就好，”先前那道女声语气有些不安，“可是我总有些担心…”

　　被唤作苓禾的宫女柔声安抚，劝道:“小主，自您进宫至今，已经有三四年了，可陛下到现在连您的模样都没见过，您现在还年轻，如果不趁现在搏一搏，以后您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顿了顿，苓禾又道:“何况，小主，您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福晋他们考虑才是啊！只要您能为陛下诞下子嗣，不论男女，以后也算是有了保障。”

　　“…”开始的女声沉默下来，似乎有些犹豫，有些心动。

　　苓禾见状，又添了一把火，道:“小主，您知道八阿哥吧，八阿哥的生母只不过是辛者库罪籍，可就是因为生了八阿哥，虽说仍不受宠，但也一举被封做贵人，不用再在辛者库受苦。难道您的家世相貌，还比不上一个辛者库出来的女人吗？”

　　听到此，一直表情平静的胤礽也不由扬了扬眉，这宫女还真敢说，哪怕胤禩出身低微，可也毕竟是皇子。

　　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这么议论，看来胤禩母子的日子委实过的很不好啊！

　　听到前世害他不浅的胤禩，被这般贬低，胤礽心里并无甚愉悦。

　　他死前，曾听小林子说过，胤禛将胤禩封为廉亲王，但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胤礽可不觉得他那好四弟是真的看重胤禩的能力，恐怕胤禩最后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