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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江湖夜雨十年灯1 ...

  •   骆烽摇摇头,并不回答金牙彪问题。
      医院整层楼被青龙堂包下来,只有医护人员才能出入,静得发慌。
      日头渐移,残照透过窗户打进来,电灯也亮了,两种晦明的光在骆烽的面颊上流转。

      病房的门迟迟不开,骆炯还在里面,跟父亲交谈。
      骆烽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沉着脸,冷硬的五官,被光影勾勒得轮廓分明,像是一尊天才雕刻家手下的杰作。
      推着药品车的护士路过,忍不住偏头偷看他。
      但又被骆烽肃杀的冷气镇住,不敢多看,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低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直到洪城已经点上街灯,骆炯才总算出来了。
      这位骆家大少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冲他弟弟点点头,说:“父亲已经睡下了,你就别进去了。关于今天这起案子的凶手,还需要调查,我先走了。”

      骆烽起身,赶紧推门进去,发现骆青山真的睡着了。
      这老头终究还是最看重大儿子,哪怕今天是骆烽救了自己,可要交代后事,也是先叫骆炯进去。
      骆烽在门外等了半天,半句话也没得着。
      骆老爷眼眶深陷,嘴唇干裂,放在床头捂嘴的手帕上,有一口殷红的血迹。
      恐怕他是命不久矣了。

      骆烽转身出了病房。
      金牙彪察觉他脸色不好,问道:“烽爷,我们还等老爷醒吗?或者我进去弄点动静,将他叫起来?”

      “不必了。”骆烽摆摆手说,“我们走吧。”

      金牙彪随骆烽离开医院,安慰骆烽道:“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其他的不论,这堂口上的生意,迟早是归您的。现在我们去堂口总部吗?”

      骆烽拦下一辆黄包车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好月楼一趟。记得待会儿叫司机,把车开到好月楼门口等我”

      金牙彪只得自己坐上了回堂口的汽车,心里犯难了,烽爷向来没有逛窑子的习惯,怎么现在三天两头奔好月楼去呢?

      骆烽一路赶到好月楼二层的休息间。
      今天这里闹了乱子,已经暂停营业了,服务人员全都送去巡捕房,接受警方的调查。

      休息间这半日没人进来过,乔羽琛还倒躺在沙发上熟睡,穿着的灰色条纹西服,已经被窝得皱巴巴了。
      大概是由于酒精的缘故,他的面颊白里透红,金丝眼镜半滑到鼻梁末端,露出他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地睫毛。

      金牙彪以为骆烽之前的情绪阴沉,是因为骆青山的差别对待,其实只有骆烽自己知道——
      他离开好月楼之后,满脑满眼想的,竟然全是乔羽琛那副多变的面容,常常贱兮兮地笑,可不笑的时候,沉静下来,又落寞得让人可怜。

      “那你还回来吗?”
      “你答应我了,不许骗我。”

      嗯,自己答应他了,他要回来接他。

      骆烽望了一眼门口,伸手摸了一把乔羽琛的脸颊,又摸一把,再摸一把,停不下来了。骆烽用他以往拿牌握兵刃的布满老茧的手,在乔羽琛颈项和面颊处摩挲,眼目深沉。

      乔羽琛睡梦中皱了皱眉,噘着嘴,下意识将他的手拍开,像拍一只不小心停在自己脸上的蚊虫苍蝇。

      洪城四季如春,方才还月明星稀,此刻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不像是下在了地上,倒是像下进人心里。
      乔羽琛再次醒来,已经坐在汽车后座上了,身上还盖着不知道谁的西服外套。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察觉自己正靠在什么人的胸膛上。
      余醉未消,他太阳穴一阵疼痛,他抬起头,正好望见一副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太靠近就会太危险。
      乔羽琛从来没有在这样距离下,观察一个人的脸孔,甚至能看他皮肤表层的鹅黄绒毛,他下巴处修整过的浅浅的胡渣,还有心跳,还有呼吸,真实到近乎失真。
      那人的嘴唇张开,问:“醒了?”

      乔羽琛这才如梦方醒,整个身子往外倒,坐回车厢后座的另一边去了。

      骆烽捡起掉在地上的西服外套,放在座位中间,说:“你这一觉够可以的,直接睡到晚上了。”

      乔羽琛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没有说话,静静望向车窗外。
      傍晚,泼天豪雨,街上基本没什么人,汽车飞驰穿梭于城中,而车上的人不说话,氛围静谧,这车厢狭窄的时空仿佛被拉长成一天,一小时,还是一分钟,或者只有一秒钟。
      一秒钟里,汽车开过了四个路口,百盏路灯,千扇通明的窗户,万万粒雨滴。
      雨滴在路灯的照耀下,折光闪射,被拉拽成光尾长长的流星。

      乔羽琛和骆烽分头望向窗外,看到的该是不同的街景,而他们座位中间,西装外套的掩盖下,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雨夜,漫天落星。

      隔日,青龙堂各个事头,又在旗下一家杂货铺开会。
      说是杂货铺,其实外店面极小,做生意只是个幌子。杂货铺的内间,是青龙堂的总部香堂。

      在座长老都神色凝重,虽说大家现在明面上都有正经营生了,可说到头还是捞偏门起家。
      堂会龙头倒了,等于镇妖塔的屋檐被掀了,若是不及时镇住场子,指不定要有很多妖魔鬼怪跑出来,报仇报怨。

      现青龙堂暂时由二把手李叔做主,安排相关事体:各街道码头都要拨不同数目的弟兄看守;还要预防邢家、贺家突然反水,趁着强龙不在,反水搞他们;以及,追查刺杀骆青山的幕后黑手。

      大会没开到一半。
      邢家家主带着重礼,亲自登门拜访。众人不知这来者是敌是客,起身出门相迎。

      邢家主身边还跟着骆炯,俨然已经有一家人的意思了。
      这堂堂邢家大老爷,竟然一个亲信也没带,布衣布鞋上前来,这是给青龙堂面子。

      邢家主踏入店门,就跟青龙堂兄弟热络打招呼,旋即又说:“老陈,听说这几位行刺骆老哥的瘪三,都是欠了我家赌债的赌鬼。外面风言风语,还说是我邢家指使的这次案子,吓得我马不停蹄地过来自证清白呀。”

      李叔恭手说:“昨天的事端,我们方才还在议论,不过并没商量出什么结果。刑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可能往后具体的调查,还要劳烦到您呢。”

      “嗨,一句话的事情。我昨天回去也查过了,这几个先前确实欠了我邢家一大笔钱银,不过他们陆续带了现款,去还了账,撕了欠条。时间就在前天,你说巧不巧。”邢家家主,从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封的线装册子,递给李叔,”我特地把赌楼的账本带来了,你看看吧。”

      李叔也知道避讳,就在他翻开的那页上,看了几眼,说:“那这么说,这件事恐怕另有主谋,与邢家无关了。可是我们还逮着一个漏网之鱼,这人的长辈好像就是来自邢家。”

      邢家主说:“你说的那人叫曲智煜吧,他爸以前确实在邢家做过门房,因为偷了家里的古董还钱,两年前就已经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这也不算我家的人。”

      李叔见邢家想将嫌疑推脱干净,迟疑道:“这个……”

      邢家主说:“你实在信不过我,可以好好审审那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我看在骆炯的份儿上,会帮忙的。”

      骆烽从人群里站出来,说:“邢先生。这曲智煜是您家门房的儿子,又是我大哥的小学同学。如果这件事,确实是跟邢家没关系,那一定是有人想给邢家泼脏水,离间我们两家关系。”

      邢家主双眼如炬:“你是说……”
      鸿鹤堂,贺家。

      骆烽点点头。
      邢家主沉吟道:“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先审审你们抓住的那名凶手再说吧”

      李叔说:“我们正要去看押犯人的地方,只是那地方又脏又乱,邢家主去恐怕不太合适。”

      邢家主笑说:“我没想插手你骆家的事情,我不去。骆炯去就行了,骆炯是我认下的女婿,又是你家大少爷,这件事交给他处理正合适吧。”

      青龙堂的人虽然不爽骆炯大少爷的做派,现在还仰仗外人对他们指手画脚,但毕竟是他毕竟是骆家继承人,只得敢怒不敢言。
      李叔说:“合适合适。”

      行凶的犯人关押在洪城一处码头的地下仓库里。
      曲智煜披头散发被绑在木架上,低垂着脑袋,左手的指甲盖全被掰掉了,显然已经审过一次了。

      李叔带众人进了仓库,旋即命人将仓门封死。
      金牙彪迟疑问:“李叔,你这是?”

      李叔掏出龙头棍,百十来个黑衣帮众在他身后,齐刷刷躬身行礼。
      龙头棍等于江湖中的尚方宝剑、黄马褂,是一个帮会最高权力的象征,见物如见人、

      青龙堂的事头们,也只得低头抱拳。
      李叔说:“之前在外边多有不方便,昨天发生的案子,我没有说全乎。”

      这些堂主、事头中,有一个黑面壮硕男人不耐烦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把我们叫过来关小黑屋,糊弄孩子呢。”

      李叔怒目如电,大喝:“现在骆堂主不在,是我镇不住你们吗?目无尊长,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李叔身后的黑衣帮众皆是斗武好手,大步上前,不顾那壮硕男人的反抗,拳打脚踢,将他揍翻,拖到隔壁房间里去了。

      众人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后,一个帮众端着一个白瓷碟子过来,上面有半截猩红的舌头,正冒着热气。
      李叔觑了一眼,说:“行了,拿去喂狗吧。”

      硕大无朋的仓库内,万马齐喑,没人再敢说话。各位事头人人自危,等着李叔发言。

      李叔沉声说:“今天我找你们来,是昨天堂主遇刺,事情有蹊跷。就说搞得到五六把□□势力,在洪城一手就数的过来,所以这次行动,是大势力所为,提前计划,并且有预谋有章法的。”

      “堂主中枪的当时,正是堂主再次上台准备发言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堂主身边没有保镖,说明主谋提前知道大宴的流程。再者,宴会前一天,好月楼就彻底清场,闲杂人等进不去。宴会当天也安排有兄弟搜身。枪支是绝对带不进去的。”

      李叔说罢,止不住的剧烈咳嗽。小弟给他递上水烟袋,他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他的脸色被烟雾挡住,不甚清楚。

      众人再次陷入如置冰窟沉默。
      其中有人,颤巍巍说了一句:“除非,想杀堂主的,是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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