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小丑回魂]杀人交响曲》时泠

5、隔过暗影的花和水（下）

　　夏日的阳光寂然洒落在桥上，透过道旁的枝叶投射下点点光斑。慵懒，同时带有一种令人目眩的恐怖。

　　“是谁在踢踢踏踏走上我的桥？”被两个坏小子一左一右紧紧抓住的本·汉斯科姆想起了图书馆儿童区的童谣。

　　长井濑子。看上去格外年幼的异国女孩。恍惚之间，他看到她身穿素色裙装、无声无息地站在亨利的身后，手中牵着飘浮在半空的浅蓝色气球。在本惊慌如小鹿的视野中，女孩的一双眼眸可以被清晰地看到，是异样的美丽且黑白分明。目光却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带着一种无可逃遁的捕获，令本感到毛骨悚然。

　　她正向本渐渐露出微笑。不。那微笑和她的目光一起，越过了亨利·鲍尔斯、本·汉斯科姆和阳光之下的一切，投射向德里镇之外旷远而莽苍的荒原。

　　维克多和贝尔齐突然哈哈大笑。本先是困惑，接着忽然明白：这两个家伙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亨利举起刀只是在唬人，只不过是在和他们联手捉弄可怜的大奶本，想要让他记住“得罪错误的人”是什么后果。

　　治安官的儿子帕特里克·霍克斯德特近乎闲适地在一旁站着，脸上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手中握着的漆黑色金属物体，在阳光下正闪过不甚真实的微光。

　　然而，亨利没有笑。

　　维克多和贝尔齐在笑，因为他们认为亨利不可能是认真的。然而，他是。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很快，但本·汉斯科姆却觉得很慢，有如慢镜头，又像摄影集的定格影像。

　　第一格影像，亨利将他的运动衫扯到脖子底下。折刀带着疯狂的力道切开皮肉往上划，像切牛油一样顺。

　　鲜血在本苍白的肚皮上形成一道红线。维克多和贝尔齐惊慌地松了手。

　　“抓住他！”亨利咆哮道，脸庞不再严肃，不再若有所思，而是像魔鬼一样扭曲狰狞。“你们两个把他抓好，听到没？听到没！”

　　第二格影像。鲜血从他肚脐上方的垂直刀痕汩汩渗出。亨利的一刀扬起，再度猛地往下划去，动作很快，有如枪林弹雨中疯狂的战地医生——

　　那一刀最终没有落下。在“H”字中轴形成的前一秒，瘦小的亚洲女孩子像雌豹一样从斜刺里冲上去，利落地双臂交击扭住了持刀的手，一边迅速交替膝击和猛踢攻向亨利的膝盖、鼠蹊部和脾脏，用陆战队员的方式劈手夺刀。

　　本·汉斯科姆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很久、很久，才理解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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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回想时，本·汉斯科姆怀疑自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听觉。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耳鸣，仿佛有海鸥不断盘旋在阳光刺目却阴冷寂静的德里街道上。眼前的影像却不管不顾地兀自行进着，像是原本极快的镜头被强行播放了慢动作。

　　被攻击而后夺刀的亨利吃痛怒吼，接着摆脱了愣怔，试图扑上去和濑子扭打。长井濑子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只是又猛又狠地翻手、揲腕、抡拳，最后一记标指迎面切中大块头男生的咽部，同时一脚扫了过去。亨利失去平衡仰面向后倒下，喉咙里咯吱作响，躺在地上谙哑着说不出半句话。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那女孩转身看向另外几个男生，目光冰冷，神色冷静得惊人。

　　原本就是小喽啰的维克多和贝尔齐呆愣地看着她，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帕特里克却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亨利一眼。他向前一步，举起了枪。

　　那是从他身为治安官的父亲手里偷来的格|洛|克17型手|枪。

　　长井濑子歪了歪头。她果断地反手把从亨利那里夺来的刀朝后掷下，刀尖正插在此时本·汉斯科姆倚着的栏杆脚下。但是，没有后退，她双手朝外摊开，直直地迎着拿枪对着她的帕特里克·霍克斯德特走上去。

　　这种反应对帕特里克来说显然也是出乎意料的。他的枪口放低了一些，犹豫、但依然指着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的长井濑子。这个距离很快拉近了，太近了——

　　也许是某种瞬间的疯狂击中了这个为“好友”出头的六年级男生的心。鬼迷心窍一般，在濑子几乎直着以枪决位站在帕特里克·霍克斯德特面前时，他颤抖着手指猛然间扣向扳机。同一时刻，黑发小女孩不带丝毫犹疑地朝前一步，借用明显的身高差，两手狠抓住帕特里克的手腕，把前指的枪口猛地向上扳去。

　　击|锤和火|药在枪|膛中作响。金属的碰撞摩擦发出震声，令从没用过真枪的少年们浑身一颤，仿佛霎时有根弦在脑中断开。然而他们接着就看到，那女孩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且随即配合着一记肘击，直接徒手抓着枪|管将帕特里克手中的格|洛|克17反向一扭，把枪脱手强夺了下来。

　　名为长井濑子的少女一言不发。对其他几个男生的反应全不在意，她利落地退弹夹、推拉套筒、上|膛，然后断然抬起枪，双手握持着平指向咫尺之外帕特里克。

　　【砰——】

　　巨大的枪声迸射，响彻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和几秒前的卡壳不同，这一次的射击没有任何凝滞。

　　帕特里克像被切断连线的人偶一样骤然跌坐在地上。

　　没有血。那女孩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抬高了枪口，子弹擦着美国男生的头顶飞了过去。但伴着枪声的震慑中，几个男孩子——包括原本的霸凌和被欺辱者，在幻视中好似都看到了被火|药炸开的颅骨和飞溅的脑浆。

　　“我……”作为警察的儿子、却从未开过枪的帕特里克·霍克斯德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娇小的身影。他嘴里开始嗫嚅，已经没法说出一个完整的词。

　　持枪的女孩子没再理会他。她再次拉壳上膛，转向了剩下几人。

　　“卧槽！卧槽……”躲在后面的贝尔齐迷幻似的吐出半句话，然后自己捂住了嘴。闹归闹，他可从没打算牺牲自身来为并不怎么熟悉的亨利·前·死党吸引火力。

　　黑色的眼眸中，没有情感的目光阴冷地扫视着他们。

　　“……”仿佛被帕特里克的遭遇激起了情感，在几近凝固的气氛中，仰面摊在地上的亨利·鲍尔斯勉力支棱起半边身子，激愤地盯视着濑子。片刻之后，他突然朝旁边猛啐了一口，用沙哑的嗓音喊道：“日本杂碎！”

　　【砰——】

　　长井濑子一枪打在亨利身边的泥地上。硝烟散去，她直视着男生的眼睛，神色不变：“你好啊。美国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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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汉斯科姆把身子紧紧贴着护路栏杆。鲜血从折|刀划出的竖长伤口里不断流出，但他其实完全忽略了肚子上刀伤的疼痛。从被亨利逼到这个角落之后，本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敢动作。

　　文静温柔的日本小姑娘。空手入白刃和徒手夺枪，以及行刑处决式的射击。他之前是貌不如人的胖子转学生，因此会除了书本之外没有朋友，会被自己拒绝给抄答案的坏小子欺负，这些都太正常了。但是一个为了他——或者为了别的什么——面无表情地冲上去，对着刀枪赌命相搏的外国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正常的？

　　不对，重点是，她为什么这么能打啊？

　　当然了，本肯定不是收到惊吓最大的那个。毕竟除他之外，剩下的对比项可是直接享受迎头爆击的帕特里克和亨利，还有恨不得当场找个树洞躲起来的两个小喽啰。

　　诡异的“日美友好互称”之后，亨利和其他几个男孩短暂懵逼于濑子接下来的动作。退弹夹。下拉杠杆，分离滑道与枪架。取出后助力弹簧和枪|管。她在众目睽睽中，把帕特里克父亲的这把警用执法手|枪……拆掉了。

　　濑子回身看了一眼帕特里克，不甚明显地嗤笑了一声。接着她悠然地走向栏杆，对着桥下荒原的葳蕤起伏的草木，把弹夹之外的金属部件全数扔了下去。

　　伤害不高，侮辱极强。对于这几位高年级校霸来说，如果是别人当面做下这事，绝对要宣誓全年追杀。但此时谁都不敢动一下去阻拦。刚出场时气质相当优游的治安官之子帕特里克，此刻默默坐在地上，小声逼逼：“你……大坏蛋，你知道吗。”

　　长井濑子看着帕特里克，再次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把弹夹中剩下的子弹一颗一颗拆了出来。然后她一扬手，把最后的弹夹也扔进了桥下的草丘。

　　帕特里克的脸垮得更生无可恋了。本·汉斯科姆看到亨利·鲍尔斯怀疑地眨了眨眼，好像在思忖既然对方没了枪，是不是就没有威胁了。然后他的脸也垮了:很显然，有枪没枪，这女孩他们都打不过。

　　反抗的火焰熄灭了，五年级的留级老大哥亨利决定直接原地躺平。

　　……然后被女孩子单手拽着衣领揪了起来。

　　【哪一门？】本意识到女孩正静静地向亨利发问。【你没及格的考试。】

　　亨利一点都没挣扎地站着，眼神顺从而飘忽，但是呆呆地没说话。本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亨利的话，可能是每一门。

　　【他抄袭的那门课。】女孩面无表情地转向本。“数学！”本吓得哆嗦了一下，脱口而出。

　　本·汉斯科姆看到黑发女孩笑了一下。不是那种阴狠气质的冷笑，而是真的……被意外逗乐了一样的，浅浅的轻笑。

　　她说了很奇怪的话。本在后来记得，尽管是那样的缥缈和模糊，仿佛每一个字都隔着烈风和海边的涛声。是挑着亨利的下巴、凑近这个高大的美国男生耳边说的——

　　【直视太阳时，光的残像就会印在眼中。字也是那样印在眼睛里的。】

　　【不能理解数字的话，目不转睛地去看吧。只要定睛仔细看着考题，你在考题的下面就能看到答案。】

　　留级的五年级男生被体格小他很多的女孩一挥手推到了地上。他迷惑不解地跌坐着后退了两下，然后试探着站起身，接着突然转身加速、头也不回地领着另外几个（终于反应过来的）小男生一路跑走了。

　　至于不久之后，因为翘掉暑假课而果然再度留级的亨利·鲍尔斯被新老师发现数学成绩惊人上涨，甚至一度达到尖子生的水平——然而他自己，还有他在家赋闲的前海军陆战队老爸都可以证明，他完全没在把额外精力拿去学习，而且其他科目也仍然不见任何起色——就是要在以后才去说明的，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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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所当然地，本留了下来。长井濑子看起来并不急着离开，她沉默地走到分隔开荒原的护路栏杆边缘，向下方和远处眺望。

　　本咽了一下口水，感到心底有某种恐惧在加深。尽管真诚的感激在试图压抑这种情绪，却不得不如此。那种违和感无法控制。

　　她出现的样子很像幽灵，或者邪异传说中的鬼魅。但是攻击与格斗的方式是绝对的人类。

　　理智告诉他，这个有着柔和可爱容貌的外国小姑娘，绝对是个见义勇为的大好人。同样是理智告诉他，眼前有着孩童形体的——【存在】——绝对，是在无形的面纱背后，掩藏着某种人类尚无以名状的神秘阴霾。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一定是被亨利拿刀逼问时、因为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象吧！人家女孩儿当时肯定就真的在附近。她擅长格斗，应该也擅长潜行，只是为了不引起坏小子们注意而低调地接近他们，却被自己绷紧的神经异化成了幻觉。肯定是这样的吧！

　　濑子转过头看了本一眼，冲他微微笑了笑。她的目光虽然冲着本的脸，但那眼神却像在他的脸部后面窥视另一张面孔。这一刻，本可看清楚了——在濑子的笑颜里，有一道没有一丝笑意的日光，正径直地向他射来。

　　——呜！妈妈！好可怕！！

　　小胖子本·汉斯科姆强迫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他努力在脸上露出笑容：“你好厉害的，太帅了，特别帅。”

　　“谢谢。”女孩眨了眨眼，语气平淡。

　　“不用谢。”本连忙回答。

　　不对啊，为什么是她对我说谢谢？明明是人家刚刚英勇无畏地救下了我啊！本用吓得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思考了一阵，才意识到对方大概是对“好厉害”这个恭维表示礼貌。

　　这个——呃。不管了，好可怕！

　　“兰卡”，或者说长井濑子，在这之后没再出声，只是继续静静地向荒原眺望。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和人类交流，但也不怎么在意。本在一片阳光下的静默中等了几秒，觉得最好自己还是挑起一点话题。

　　“你刚才用的那个……是日本的武术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女孩淡淡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开始时用了一点截拳道的技巧。一定要说的话，是脱胎于咏春拳，应该算是中国的武术。”

　　“哦哦！原来叫咏、咏春拳啊！特别厉害的哦。”本感觉自己在尬笑。这个话题好像没什么发展空间，他是真不懂东方武术……所以接下来要说点什么？

　　女孩叹了一口气。本回过神来，发现她离开了栏杆，向他走过来。

　　“你要报警吗？”他听到女孩问，同时微微皱眉，看着他肚子上的伤口。“我可以作证。如果你想的话。”

　　非常现实主义的提议反而让本呆住了。与此同时，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仿佛在同时暴涨和湮灭，大概因为完全没料到这个问题会由她问出。报警……

　　“他们会去少年感化院。在美国是这样的，对吧。”没听到他的回答，女孩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本意识到自己有些丧气地拉下衬衫把伤口盖好，低声回答说：“帕特里克的爸爸是警察。亨利他们在学校一直……他们从没受过惩罚。”

　　本·汉斯科姆过了一会儿才得到回复。“这样吗。我了解了。”他听濑子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视线重新投向远方。

　　——她是，在寻找、或者等待着什么吗？

　　一秒、两秒。长井濑子收起了视线，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本书。“这个。你的？”她把书页散落的书递到小胖子面前。本初而茫然，接着发觉那正是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小说之一。之前被亨利他们打倒，他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包括……

　　包括夹着他写给贝弗莉的俳句的那一本。而且，正是现在拿在濑子手里的一本。

　　哦吼，完蛋。在内心绝望的悲声中，他眼睁睁看着那张明信片从书中滑落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濑子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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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本：橘前辈！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橘前辈！
这一章，濑子：菠萝菠萝个锤子，老子卡列卡列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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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解释一下。这里综合《它》/《小丑回魂》的电影版（童年线1988年，成年线2015年）和小说原著（童年线1958年，成年线1985年），所以亨利·鲍尔斯的形象算是分裂了成了两个：“亨利”出现在1988年，但仍然是取小说版“父亲是半疯癫的退役海军（陆战队？）士兵”的人设；同时他在电影版里的身份（父亲是警官，行事还算比较正派，但不知如何教育儿子）分给了他的朋友“帕特里克·霍克斯德特”。后者在电影里直接于霸凌本的事件之后死在小丑手里，死法还算干净利落，演员长相也比较好看；书里的帕特里克吧……死得晚一些，人设说是人间之屑都客气，死法不能说san值狂降，只能说密恐狂喜（no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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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井濑子的身世和背景，取自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作家森村诚一的作品《野性的证明》。算是女主的正统出身世界了。她的经历也是综合了原著小说和电影版……两者都是相当悲伤且惨烈的结局，但相比较而言、电影版对小说是一种治愈（虽然主角团和所爱之人没有一个活下来）。濑子的父亲，即第一章提到的味泽岳史，是个悲剧性的反战者、以及只身对抗强权的无名英雄。女主来到美国之前的假想终局，大概参照电影版更多一点……区别，是作为儿童的濑子存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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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称杂碎，以示友好”：我原本想过让这俩小孩互称鬼子(x)，因为原著在1958年背景下的亨利他爸（书里好像是海军一等人，但画风怎么看都是马润四等人……）还真这么叫过。不过想想实在没必要，而且本身就是翻译问题，所以算了吧。
又及，女主原著是人形自走预判挂，这里体术追随她爸也提上去了（我就看着学的.jpg）。出手的理由确实不太是为了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