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殇》游小婉

21、（二十一）余烟漠北不复还

　　柒韶废朝归废朝，平叛的仗还是得打的。伊箫联络好了四处的人马，以抽调的秦西军为主力，带领羽林军杀回王城。
　　他从没想过会冒出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也没想过，在王城等待他的，是一具冷艳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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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事情便是如此，是我辜负了将军。”
　　耶律彦沉吟半晌，却没有说话。
　　“将军若想要什么封赏，或是想调离这苦寒之处，我替将军去办。”伊箫见耶律彦没有说话，又低声补了一句。
　　“……不必。”耶律彦站了起来，走到大帐门前，望着逐渐浓郁的夜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他微昂着头，倔强地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我曾允诺了常平将军守护好这边疆，她虽不在了，我也要替她守一辈子。”
　　伊箫默默地看着耶律彦抚过那杆斜靠在门口的长枪，他用手指一遍一遍梳着上面的红缨。
　　那是陆笙回京时给他留下的长枪。
　　“伊侍卫……我……”
　　良久，耶律彦回过头，眼眶发红，嗫嚅着看向伊箫。
　　“将军请讲，无需多虑。”伊箫忙迎上前。
　　“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封赏。只愿……只愿在……边关终老……埋骨……北荒……”
　　那以后的秦西大军威震四方，那以后的成昌将军战死沙场。
　　了了他的心愿，埋骨北荒，用轮回守着那个誓言。
　　坠马前的一刻，他仿佛看见那个长发挽起，战袍猩红的女人，向他伸出手，笑靥如花。
　　“阿彦，谢谢你帮我守住了这天下。”
　　宁西城秦西军，依旧驻守边关，一任几十年。
　　却从未有哪一任将军像耶律彦这般从不接受京城恩赐的调离机会，回去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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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王之乱声势浩大，不易平定。千面魔头不知所踪，琉璃王柒琰身死乾元殿，诸王军队人心惶惶，内讧更是搞得家国不宁。
　　半月有余，伊箫又一次整顿军队打算再战叛军，柒韶面色苍白地走出来，说要跟他一起去。
　　亲征。
　　伊箫有些愣了，柒韶的眼神中，三分痴狂，七分绝望。至此，深情都化作了流水，记忆都散入了银河。看着爱人死在自己怀中的柒韶，对这个尘世已经没有太多的希望。
　　君未成凤已入梦，苍梧百鸟何处朝？
　　伊箫的眸色暗了暗，他侧过脸，神情颇不明朗：“你若是要去，那便跟着来吧。哥……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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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韶随兵亲征，这一日叛军做最后的反抗，抵死挣扎，埋伏于幽冥谷。伊箫带的这部分人马损失惨重，最后在幽冥谷被封住了归路。
　　羽箭破空之声响起。埋伏的叛军全然不顾谷底与皇家军缠斗的敢死队先锋，箭身燃烧着、不燃烧的均无差别的射入谷底，不一会儿便惨叫连天。一些人在伊箫的指挥下冲出包围，上山去解决那些埋伏的人，却依然不能歼灭全部。箭雨一阵一阵地射下来，护着柒韶的几名侍卫再也抵挡不住，纷纷倒下。
　　“你带十人，右翼潜行上山……”伊箫正于忙乱之中指挥着剩下的军士突围发求救信号，不经意间一回头，却见柒韶静静地立在几名侍卫的尸体中间，目光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分毫要躲闪的迹象。
　　又是羽箭破空之声。
　　“小心——”
　　伊箫的瞳孔猛地一缩，长剑挑起，便要去拦住那支箭，却在奔向柒韶的路上被一具尸体一绊，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噗嗤”一声，那支箭扎进了他的手臂。
　　“箫哥哥，”柒韶笑着抬起头，空洞的眸子里闪着一点光，“你不要管我了，不要管了好不好……”
　　伊箫心里一疼。
　　那双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舔了一下嘴角的血，突然冷笑一声扑了上来，不顾柒韶的挣扎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和身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头顶弓弦之声大作，又是新的一轮箭雨。
　　伊箫浑身都在颤抖。山顶的阵仗，不光有长弓，还有弩机，劲力着实不小。血顺着他的铠甲淌下，洇湿了战袍。
　　怀中的柒韶动了动，她感觉背上有些湿，还有些温热。她也无力再睁眼，便张口轻声问道：“箫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伊箫压住咳血的冲动，放缓了声调，“援兵……会到的……”
　　良久的寂静之后，伊箫的声音再次在柒韶耳边响起：“对不起。”
　　“七王之乱……因我而起。”
　　“千面魔头也是我扮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彻底推翻柒琰……”
　　“后面的事情……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对不起……”
　　“真的没有人能再替你杀人了……”
　　对不起元襄，对不起陆笙，更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为了她而想要守护的天下苍生。
　　兜兜转转，最终还差点没能护住你。
　　十余年来，终是为了你，负了这天下。
　　真傻。伊箫想着，最后还是动了情。
　　箭阵持续了两天两夜，援兵赶来的时候，幽冥谷已经几近没有活人。
　　柒韶冷漠地从一地尸体中爬起来，却在伊箫的尸身旁蹲下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怜悯。
　　“箫哥哥……”
　　“我带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