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殇》游小婉

15、（十五）鸿儒正襟议伦常

　　清晨，柒韶还未睁眼，便感觉有一只手轻柔地落在了自己头顶揉了揉：“小韶，该上早朝了。”
　　柒韶嘟哝着翻了个身，顺带一把薅住那只手压在自己脸下面，睡眼惺忪：“我好困。”
　　陆笙无奈地一笑，蜷起手指在柒韶额前轻轻地弹了个爆栗：“你是皇帝呀。快点，我都给你打好水了。赶紧去上朝，回来我陪你用早膳。”
　　柒韶极不情愿地被陆笙从床上拽起来，窸窸窣窣地换好了衣服，洗了脸，从碧鸾斋匆匆赶往乾元殿。
　　那满是翠绿春光一般的碧鸾斋，是她柒韶的温柔乡。
　　在赶往正殿的路上，柒韶被不知道从哪条小路窜出来的伊箫悄悄拦住。
　　“小韶，”伊箫望着柒韶不知所措的眼眸，有一瞬的恍神，他咂了咂嘴，还是压低声音道，“最近四处都有些不太平，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感觉。”
　　“你皇兄……”伊箫话说了一半，眸色晦暗，还是止住了话头，只留下柒韶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小韶，你这几日一定要派出一些亲信到各地去打探消息，抚平各王爷的情绪。而且如今快到宗庙祭祀大典了，我……我很担心你……”
　　“箫哥哥，”柒韶却毫不慌张，抬头直视伊箫，目光平静如水，“我在宫里，除了你和阿笙，能信得过的就只有元卿了。但是你们，都走不开的啊。阿笙今年才从边关回来，朝堂上对她非议也很多；元卿是宰相，你是御前侍卫，你们要是走了，我……”
　　“你会需要玉陵在外帮你的，就算现在他不能离京，也总会有渠道。”伊箫沉吟一阵，抬起了头，“御前侍卫不止我一个，我也一直比较闲散，不如我先去探一圈口风吧。”
　　柒韶紧抿着唇，神色不明，伊箫略带紧张地看着她，半天不见她表态：“那要不……你不愿意的话……”
　　“注意安全。”
　　“……”
　　“先去宁西城看看吧，成昌将军耶律彦是阿笙从前的下属，那样你也会有兵力上的支持。”
　　“隔三差五记得回来一次，跟我说一声。”
　　柒韶笑着抬起头，仰脸朝着伊箫，眼中还闪着些晶莹的水光：“箫哥哥，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我为你拟一份假文书便是了。
　　伊箫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他望着柒韶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突然跪在了地上向柒韶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他入宫二十余年以来，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向柒韶行大礼。
　　“谢主隆恩。”
　　柒韶愣愣地望着伊箫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慌张。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那感觉，像极了当年陆笙要去戍边的决绝与疏离，还有，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年年岁岁情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柒韶有些失神地去上了早朝，刚一进殿坐好，便对上了皇兄柒琰热烈的目光。
　　可是今日柒韶却颇有些烦躁地偏过了头。
　　就算是柒韶日日临幸碧鸾斋，也没有荒废任何政务，一众臣子还是不依不饶地要女帝趁早成家。
　　磨镜之好，实属荒唐。变古乱常，不死则亡。
　　呵，好一个荒唐，好一个不死则亡。
　　但是人多嘈杂，听得久了终是烦闷。好在柒韶将要爆发的那一刻对上了元襄的目光，只那一眼，她便平静了许多。

　　漠北边关，一骑绝尘。
　　接到了消息的耶律彦早早地候在城门处，将伊箫迎进宁西城。
　　“思哲。”
　　“长歌。”
　　二人相互一礼，耶律彦将伊箫请进主帐内，让下属上了茶。
　　“常平将军……她近来可还好。”
　　饶是在边关，耶律彦也听到了些传闻，和陆笙两情相悦的时当今女帝陛下，而非他当时以为的伊箫侍卫。
　　“她很好，她和小韶……很恩爱。”伊箫抿了口茶，烫得他甚至连眼泪都溢满了眼眶。
　　“所以，如果有人派人传消息过来，说笙弟被处死，你千万不要信。”
　　耶律彦微微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但他只是个臣子，不像伊箫有其他的身份，因此他没有多问。
　　但伊箫知道耶律彦可信。
　　“我跟笙弟背着小韶商讨过，若是她执意与笙弟长相厮守，国家定会起内讧。这有一封笙弟的亲笔信，你不如看一看。”
　　耶律彦看罢了信，向伊箫躬了躬身：“长歌侍卫稍待。”他转身向自己上了锁的箱中取出了一块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沉甸甸的东西，恭恭敬敬地递到伊箫手中。
　　将布轻轻揭开，赫然便是半块虎符。
　　“烦劳侍卫转告常平将军，无论身处何地，彦绝不背弃将军。”

　　这一日朝堂上也的确闹得不可开交。真的就有大臣以祭祀大典为噱头说事儿，劝谏女帝早日成亲。
　　而今日的元襄似乎也不太一样，他全然不似往日的强硬，相反地，他今日并没说太多的话，似乎在思考旁的事儿。
　　柒韶就这样闷闷不乐地下了朝回到碧鸾斋，陆笙早就掐着时间给她备好了早膳，见她心情不太好，便安抚了几句。
　　“这些人，又想干什么吗？又说让我成亲！”
　　“祭祀大典跟我成亲有半点儿关系吗？”
　　陆笙连忙揽过炸了毛的皇帝，好言相劝，才稍稍平复了她的心情。
　　哄好了人，陆笙确信柒韶看不见她的眼神，才沉下了目光。
　　藩王行动得太快了，也不怪这些臣子激动，怕是都觉出了即将到来的动荡吧。
　　不知道箫哥哥见到阿彦没有。
　　正想着，突然有宫女来报，元襄在碧鸾斋门口，说要见柒韶。
　　“咦，元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柒韶疑惑地说着，甩了甩手，见着陆笙朝她点了点头才向外走去。
　　元襄正在门口等着，柒韶刚一出现，便被他抓住了手腕。
　　柒韶有些慌，想挣却挣脱不开。元襄坦诚地对上柒韶诧异的目光，语气里没有半分戏谑。
　　“小韶，与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