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鹿死星辰

78、第 78 章

　　“池总，锦年的车刚离开竹林，是跟沛尘的宋总见面，似乎谈得很不愉快。”
　　“知道了飞越，谢谢。”

　　Horizon吧台边，池程刚挂了瑜林木业少东家陈飞越的电话，抬头便看到霍晨曦拄着拐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池程抬起眼皮，问：“你这是，苦肉计？”
　　“管他什么计，管用就行！你别光看着，来来来，扶我一把！”
　　霍晨曦膝盖上的纱布还洇着血，手脚并用僵硬地爬上吧台前的高脚凳，忍着疼还咧开一个孩子一样的笑。
　　池程：“你还笑得出来，我可是听说你昨晚的壮举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渣男膝下有玻璃渣，唔，绝配啊！”
　　霍晨曦敲敲吧台要了杯酒，道：“随你怎么说，我今天心情好。”
　　“晚风呢？”
　　“我是两条腿废了，第三条没废，昨晚弄得太晚，他还在睡。”
　　池程盯他下面看看：“你都这样了，还把人弄得下不来床？他上的你？”
　　“他在上面不假，不过不是他上……诶？你们俩平时不爱吃橙子？哎呀，这个锦年真是，失职！”
　　两人笑着碰杯，池程道：“说正事吧。偷拍摄像头有消息，虽然这个摄像头网上也有卖，不能百分百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但是，昨天落月湾卖主提供的信息里，我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池程将手机拍下的照片给他看。
　　“黎威生？这是谁啊？”霍晨曦皱眉问。
　　池程收起手机：“是飓风资本的人。”
　　“什么！真是霍晨啸搞我！？”
　　“至少我们有方向了。你呢，查的怎么样？”
　　“哦，对了，”霍晨曦发了份资料给他，“Hurricane是在境外成立的公司，这两年的业务集中在美国和泰国，是业内比较有名的私募，资金量很大，我通过渠道了解到一些消息，不知道可不可靠。
　　“什么？”
　　霍晨曦低声道：“Hurricane似乎在泰国有官方背景。我爸跟他妈就是在泰国认识的，所以我这个哥从小就在泰国长大。这人似乎很神秘，能查到的信息非常有限，Hurricane之前一直是一个华裔老头儿在持股管理，好像前些年根本就没有霍晨啸这个人一样。”
　　池程看着霍晨曦发来的信息，叮嘱他：“境外的不好查就查境内，去看看Hurricane或者以飓风资本的名义，在国内做过哪些项目。霍晨啸在禾禧一定有内应，虽然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那四个人之一。”
　　“我知道了。诶，先别走，给你看个东西。”霍晨曦一把拉住他胳膊，又发了个邮件给他。
　　池程推了推眼镜，狐疑看他一眼：“又作妖，我可告诉你，晚风好不容易原谅你，现在内忧外患的，别再出什么……”
　　池程的话音随着目光瞥到那份邮件忽然停了下来：“你……你这是……”
　　霍晨曦冲他眨眨眼：“就是你看到的书面意思。”

　　晚间，潮闷的夏夜，观澜左岸一室春色。
　　程锦年刚洗完澡出来，就被某个饿极了的变态单手环腰拎到了衣帽间按在衣橱门上。池程在程锦年身后抱着他，猛地一下用力，移门被推开了，两人倒进铺天盖地的白衬衫里，满鼻子都是衣柜里乌木烟草的香味。
　　衣帽间里的射灯在空调风口聚起了暖融融的温度，于是一冷一热，一进一出造出了收吸之间的一声声喟叹。颤动的肩胛骨激动地甩落了晶莹汗水，滴在两人跪着的地毯绒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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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程锦年穿着池程的衬衫到厨房给他煮泡面，池程从后面抱住他，手指点了点他气鼓鼓的脸颊：“怎么了啊，刚才没用手你可就……唔唔……老夫老妻你害羞什么！”
　　最后几个字是从程锦年手掌缝里钻出来的，池程的脸都快被程锦年捂变形了。
　　“闭嘴！”程锦年的脸还带着事后的酡红，“弄得太深了，好像没洗干净……谁让你那么激动的，以后克制点！”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倒是克制一个给我看看！”
　　程锦年将面碗推到他面前，在桌边捧住池程的脸亲了亲，“废话多，吃吧。”

　　池程坐下吃面，桌上的透明玻璃瓶里插了一束水晶红豆，娇艳鲜红的小果星星点点藏在肥绿的枝叶中，剪插的造型很有诗意，应该是九姨买来的。池程摸了一把餐桌，问：“你这桌子花了不少钱吧？”
　　“就你识货，我可被顾杏宝同志数落惨了。”
　　“顾杏宝同志也不容易，明天我让九姨买点松茸灵芝给她炖汤压压惊，”池程卷了口面，眼睛一亮，问，“对了，和顾延谈的怎么样？”
　　“哦，我正要跟你说这事。”程锦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池程，“我记得没错，维诺的一款胃癌靶向新药正在省人民医院进行2期临床试验，需要相关的病人，我想让小艾试试，我和医院联系过了，协议和相关提示我今天已经发给他了。”
　　池程接过资料仔细研究，嘴里吃着面继续道：“锦年，这件事一定要慎重。试药的有效性和风险性是双面的，就算其他人都有好的疗效也不代表对小艾有效，这对个体来说都存在风险，我是怕……”
　　“我知道，但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他不接受其他治疗手段，既然有新药为什么不试试，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明天我再去见他当面聊聊。”
　　程锦年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池程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焦躁。
　　“锦年，”池程盖住他的手背，“冷静点听我说。我是说如果，如果小艾明天告诉你，他不接受试药，你不要勉强去说服他好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些人愿意博万分之一的希望，可有的人更愿意安安静静地接受命运，不要强求，好吗？”
　　“接受……命运？”程锦年看着池程，心里涌起一股莫名而来的晦涩，宋绰尘下午在竹林的话像带毒银针扎得他一阵心颤，他无意识地揉着虎口的烫伤处。
　　“你手怎么了！？”池程拉过他的手问。
　　“没什么，下午在公司有点头疼，古漪这个没谱的郎中非说艾灸有用，然后就把艾灸当针灸给我戳了，没事，就有点烫红，已经不疼了。”
　　“我帮你吹吹，”池程细细揉着他的手，抬眼问，“你下午……在公司？”
　　“那当然了，不在公司我去哪？” 程锦年闪躲着眼神抽回手，“对了，霍总的腿怎么样了？我可听说现在Breeze酒吧里那些缺德的哥们把昨儿那堆玻璃渣圈起来当成‘追妻遗址’带人参观呢。”
　　池程没舍得拆穿他，便道：“放心，他没事，活蹦乱跳的，柱个拐都能把人搞得下不了床。”
　　“这么厉害？那晚风是原谅他了？”
　　“能不原谅吗？他就是个流氓，对自己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徐晚风不是他的对手，我早说了，霍晨曦吃定他，你看……”池程将手机里霍晨曦那封邮件点开给程锦年看。
　　程锦年一口面吃下去又呛得吐了出来：“这，这是……霍总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和股份都转到了晚风名下？”
　　“恩，已经去律师那签了协议，如果徐晚风要求离婚，霍晨曦不得分割财产。”
　　“够……狠！”
　　“哼，这小子是以退为进，徐晚风在乎什么他就照着往上碾。徐晚风能在乎什么？他最在乎的就是霍晨曦了，所以姓霍的就可劲儿糟践自己。如果说Chris以前真动过离婚心思，那现在霍晨曦就是自己断了退路，徐晚风哪里舍得让他一无所有。”
　　“头一回见他俩我就说了，霍总挺靠谱的。”程锦年嗦着面条乐在其中地砸吧着别人的八卦。
　　池程撇撇嘴：“他靠个屁的谱，我早说了，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我们明天也去签……”
　　“你打住，我不要！”程锦年夹了块卤牛肉塞住了他的嘴。
　　池程嚼着肉自言自语道：“所以说这世界上的事都是一物降一物呢，霍晨曦就是徐晚风一戳就炸的软肋……哎，其实你也是我的……嘶我靠……”
　　程锦年眼角一酸，狠狠掐了一把池程腰间的“软肋”：“……别嘀嘀咕咕，快吃。”

　　俩人磨磨蹭蹭躺上床，池程的头埋在程锦年后颈处，手臂穿过他腋下，从身后舒服地抱着。
　　程锦年摸着怀里快秃了的小鳄鱼，问池程：“我是不是比18岁壮了很多？”
　　池程低低笑了笑：“你在我这儿永远都18，壮个屁。”
　　程锦年用屁股拱了拱他：“你这口气跟我外婆越来越像，说我在她那儿永远是个孩子。”
　　“可不是么，亲人之间就是这样，时间是相对静止的。”
　　“我10岁没了爸爸妈妈，18岁你和九姨就出现了，老天对我很好，”程锦年转过身，吻了吻他的下巴，继续道，“那夫人呢？我是说你妈妈，你对她生前的事情，都了解得清楚吗？”
　　“她是我妈，当然了解了！不过……除了程家的生意。”
　　“你对程家的生意不清楚？”
　　“唔，我妈创立了禾禧之后，就跟程家的人联系少了。”
　　程锦年咬了咬下唇，小心斟酌着措辞：“那，你对你妈还在世时的禾禧，了解多少？”
　　池程倏而睁开眼睛，低头看他：“怎么绕着绕着绕到我妈还在的时候的禾禧了？你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这不聊到这儿了，我随便问问。”
　　“恩……那时候的禾禧，刚开始那年的接待和宴请比现在好做得多。后来，因为一些你懂的原因，高档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禾禧的一些定点单位陆续撤出，而且禾禧是超五星酒店，连竞标政府定点酒店的资格都没有，但我妈好像还挺有办法，禾禧的账面一直很好看。后来我回美国后，我妈的心脏病就越来越严重，回国管禾禧的精力和时间就越来越少……后来，她过世了，酒店就到了池俪手里，她宁可禾禧年年亏也不摘星，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程锦年胸口猛地一沉，在池俪接手前，禾禧在程英手里的过往池程虽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这里面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连池程都不了解的，那宋绰尘所说的……
　　“喂，你怎么了？”池程摇了摇他，“出什么事了？”
　　“恩？哦没事，那什么，摄像头的事查的怎么样？”
　　池程掐了掐眉心：“有点线索，我已经让姜琮和霍晨曦都去查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小心乔振华，还有你楼下那家飓风资本。”
　　“知道了。”

　　深夜卧谈会终于在贴近的体温中戛然而止。两头的秘密维持着暂时的平衡，被一起埋进被窝里，随着呼吸的绵软悠长渐渐隐没。
　　程锦年陷入深眠前迷迷糊糊地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池程习惯于把话撂一半，另一半让对方去猜。反正天亮后，哪怕往昔层层剖开，白还是白，黑还是黑，不会因为他一夜辗转而颠倒。

　　次日，落月湾的古宅墙角边，一串小蚂蚁排着队搬运着苹果残渣，断断续续的黑线从树下延伸到小艾的卧室前。
　　“鬼仔！跟你说多少回了，再敢往院儿里扔苹果核你给我等着！”老马的吼声震天响，旋即他转头冲池程一哂：“不好意思啊池总，让你看笑话，你坐。”
　　池程点点头，和马祝愿一起坐在石榴树下的小竹凳上。
　　池程问：“小艾今天精神好吗？”
　　马祝愿抽出一根烟递给池程：“还那样，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我真的不忍心让他遭这罪，你说我们小艾，从小被扔在这儿，只有别人欠他的，他对人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让他得这病，我真希望所有病都冲我来，反正我结实着呢……”
　　说着说着，老马又抹起了眼泪，五大三粗的男人蜷缩在小板凳上，整个人又渺小又可怜。
　　池程咬了咬唇，拍拍他：“别这样，小艾还需要你照顾。”
　　“恩，我明白。池总，你说，程秘书说的那个新药试验，靠谱吗？”
　　“所有的新药试验都有风险，这风险对每个个体又都不一样，所以才叫试验。老马，锦年今天去说服小艾是一回事，但是你作为家属一定要仔细了解试药的好处和可能带来的风险，有效性和安全性都是要承担的风险之一，并不是新药就一定对小艾有疗效，更甚至可能有未知的副作用……我的意思是，要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
　　“说实话，我不想小艾去试。”

　　池程心里“哐”的一下，像是担心的什么东西骤然落地一般。

　　老马继续含泪道：“我就是承受不了，任何可能的坏的结果我都承受不了……但是，就这么下去，他也撑不了多久，我知道的……”

　　绝望如千钧重负系于孱弱的枯草之上，满眼深渊断崖，找一处希望甚至不如寻一片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无根萍来得容易。
　　池程静静看着小艾卧室的窗口，从明亮的院里望去，屋里很暗，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样子，但池程似乎把程锦年虔诚而执着的脸看得很真切。他把烟点燃，吐出一口后冲老马道：“所有没发生的事我们都应该去相信，因为还没发生，我们凭什么认为它不可能？”
　　老马看着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我听小艾的，只要他愿意，我就陪他赌一次。”
　　池程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在肺里充分浸润后吐出。他只是想着万一的那个最坏的结果，如果真要一起承担，至少他说出这样的话能让老马到那时不会只责怪程锦年一个人。

　　老屋的院里一阵静默，淅淅索索的只剩石榴树下小野猫在玩树叶的动静。
　　池程的手机倏而响了，是顾曼迪的电话。
　　“Mandy，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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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程挂了电话，转头对老马道：“落月湾的初步改造方案打听到了。”
　　就在这时，程锦年走了出来，冲二人淡然一笑：“小艾同意参加新药试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