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鹿死星辰

7、第 7 章

　　程锦年刚到家，物业就上来递上一份解除租约的合同和退的双倍违约金，程锦年憋着一口气接过来摔上了门。
　　家里的电视里播到了《李米的猜想》，正放到周迅从王砚辉和王宝强手里逃出来，黑夜里独自惊吓着醒来。程锦年虚脱地瘫倒在沙发上，抓起一米多长洗得脱了毛的粉绿色鳄鱼玩偶抱在怀里，卷起毯子蜷着身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时电影正在放结尾曲，许是窦唯那首曲子过于上头，程锦年恍然间觉得身后那个温暖结实的胸膛像是还紧紧拢着他——池程抱着他，他抱着小鳄鱼，那些黑夜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变得漫长而温暖。
　　只是这些年他睁开眼看到的，只剩下池程的冷峻表情和他侧脑袋上那道疤。

　　睡到半夜，程锦年起来洗了个澡，精神好了些才幡然醒悟既然反抗不了就只能顺从。程秘书半夜捉鬼，倒了杯牛奶开始收拾行李，手机找出鱼竿制作视频边理东西边学。
　　搬家理行李简直就是一种酷刑，除了体力上的折磨外，还是对过往生活质量的一种开膛破肚式的体检，无论是过的空虚无趣还是虚荣浪费全都无处遁形，反正除了生活必需品，大多都是花钱买来的累赘。
　　程锦年本以为要折腾一整晚，理完才发现，自己毕业后的这些年，行李除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比较有纪念意义的只有他爸妈留给他的两本工作笔记和一个古董望远镜，最大件的行李是不知哪个合作伙伴送给他的一套还未拆封的霍格沃兹城堡的乐高玩具。
　　几件行李，让他这两年的乏味生活可见一斑。
　　程锦年理到凌晨靠在沙发睡着了，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自己绕着山路将油门轰到了底，追赶着前面父母的那辆车，可最终还是追不上他们，铺天盖地的山石砸了下来，将他从惊恐的梦中砸醒。
　　折腾了一整夜，程秘书不出意外地起晚了，他给池程发消息请假，打着哈欠刚下楼，就看到老杨开着公司的商务车在公寓楼下等。
　　“程秘书早，池总让我来给您搬东西。”老杨恭敬地和程锦年打招呼。
　　程锦年沉闷地叹了口气，池程就是这样，眼皮决定要做的事恨不得还没滑到脚后跟就已经办好了。他将钥匙交给老杨后自己便回了禾禧。

　　晨风里的胥子湖，水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木栈道，湖面低空掠过几只白鹭和蓝尾雀鸟。湖里一早就有客人在玩着单桅帆船，刚驶离酒店的小码头不远，巨大的“禾禧”字样在帆上舞动。禾禧拥有湖边一部分属于酒店的私人湖畔区域，智能滴灌器在草坪上喷洒着，养护工人一早就开着割草机绕着那棵大香樟在修剪草坪。
　　伴着湖水微腥的味道，禾禧开始了新的一天。
　　大堂里拥了不少人，跟平时的画风不太一样。林霁月正蹲在地上帮一位客人整理散落了一地的文件，薛如雪苦着脸找了装修公司在大堂考察，除了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前厅都是美女帅哥在办入住，程锦年猜应该都是奔着霍少的party来的。
　　他走进一楼大堂的咖啡厅，看到戚妙穿着黑色polo裙系着深绿色围裙正在教一个新来的小女孩做咖啡。莫荔荔跟HR商量下来觉得戚妙的资历做酒吧负责人没问题，于是戚妙就楼上楼下地忙了起来。

　　程锦年敲敲吧台台面：“美女们，一杯热美式，谢谢！”自从来了禾禧，程秘书终于不用自己手动泡咖啡了。
　　姨娘来了禾禧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正蹲在吧台上怡然自得舔着灰毛爪子，猛然间被一只手暴力地抱起，姨娘木然的表情愣在原地，在程锦年的眼睛里留下一个哀怨的残影。
　　薛如雪进来也要了杯咖啡，顺手抱起姨娘，把自己戴着眼镜的圆脸紧贴着姨娘的脸舒服地蹭啊蹭。
　　“热美式，给，程哥。”戚妙递上咖啡，从薛如雪怀里把姨娘抱出来放在自己肩头，转头继续教小姑娘做咖啡。
　　程锦年拎着咖啡问薛如雪：“我今天早上理行李来晚了，变态总裁上班了没？”
　　薛如雪的眯眯眼挤得都快没了：“上班？已经上刑了好嘛！七点多就把我们全叫过去开会了，骂完行政骂销售，骂完销售骂客房，连康体中心都没放过……这么大火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来了，这会儿在健身房呢，你上去提醒下他，大姨妈来不适宜剧烈运动……”
　　“……”
　　姨娘歪着头“喵呜”一声窝在戚妙肩头继续舔灰爪子，琢磨着这“大姨妈”应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薛如雪灌完一杯咖啡继续招呼装修公司的人去了，程锦年穿过大堂熙攘的人群，在前台看了一眼霍晨曦的助理拿来登记入住的party人员名单，转身上了5楼娱乐区。

　　健身房里，池程正穿着黑色背心对着湖景在跑步，汗水沿着肌肉线条滴连成线，见程锦年来了，他故意开大了跑步机的速度，程锦年站定在他面前把咖啡举在手里，池程就当没看到，哼哧哼哧跑得投入。
　　小气的池总还在生程秘书昨晚上摔门而走的气。
　　程秘书把咖啡搁在旁边桌上：“老杨等会儿把我东西搬过来。”
　　果然，扑克脸松动了。
　　程秘书接着说：“听说早上行政和销售都挨你骂了？”
　　“一群废物，不骂他们骂谁！”池程擦了下汗继续道：“半小时后喊姜琮到我办公室来。”
　　“好。”程锦年离开前顺手把池程跑步机调慢了点，凑近他说：“你今天不宜剧烈运动，跑慢点。”
　　池程脸一皱：“为什么？”
　　程锦年转头露出得意的笑脸，耸动着肩膀火速转身离开。

　　四楼行政区，池程坐在姜琮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这两年禾禧的平均入住率勉强维持在50%-60%，连最火爆的节假日都很少超过80%的。”姜琮翻着资料坐在池程对面，说：“融州经济发达，旅游业和服务业毫不逊色工业，都是支柱产业，酒店市场饱和度高，星级酒店在整个R省是最多的，供大于求算一方面客观原因，主要的还是管理和服务方面的问题，财务上孟楠那边已经在整理了，报告暂时还没出，我猜问题除了在人力和日常运维成本上，主要还是营销模式有点问题。”
　　“有‘点’问题？我看就是懒！”池程刚洗完澡，短头发还带着微湿，浅青色头皮里那道疤更加明显，伴随着他愠怒的语气显得愈加狰狞：“禾禧在硬件上，在全省都算是设施比较齐备的奢侈型酒店了，天上，天台有直升机停机坪，顶层是环绕空中酒廊，地上，有湖畔、草坪和码头，全市能有这规模的也没几家。虽然那年以后这类型的奢华酒店的确受到一些冲击，但即使和同类型酒店比，禾禧的业绩也是真的没法看。竞争对每个参与者是公平的，大环境都一样，客人为什么选别人不选你”
　　池程将报表往桌上一扔，继续问姜琮，“你知道早上营销总监江唤黎对我吹的营销理念吗？共享、体验、智能……fine，我不否认这些的确是未来的方向，但是没有人来，你和鬼搞共享？禾禧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气，死气沉沉，做的还不如经济型酒店的钟点房，没人脚踏实地去想怎么吸引人气！禾禧所有人都在天上飘，简直就是过时的骄傲！”
　　姜琮点头道：“这两年连锁酒店发展迅速，加上非标的强势入局，禾禧这样的酒店生存空间进一步挤压，这就对我们线下运营和服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实禾禧并不是没有人才，刚离职的房务总监是被融州Ritz Carlton挖走的，还有几个，也跳槽去了国际大酒店集团，所以我们对禾禧的人，其实并不是都了解。”
　　程锦年见池程和姜琮聊得投机，将领带塞进衬衣，卷起袖子起身给两位杯子里倒水，手里池程的私人手机冒出霍晨曦的电话，程秘书看着池程严肃的脸，毫不犹豫掐了，给池程把杯子递过去时，给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里霍晨曦的名字，池程微微点头，随即问姜琮：“你有什么想法？”
　　姜琮抿了口茶，越过池程的肩膀看向胥子湖。
　　近几年高科园管委会投资了近百亿打造20平方公里的胥子湖商业景区，紧邻老城又不脱离现代商业氛围，几乎算是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了，但即便是这样却总是被融州西面的瑜越森林湿地景区追得喘不过气。
　　姜琮说：“传统思路，从会务会展、大型企业、旅行社和学校开始，不过有一个机会我们不该放过。管委会今年在市政那里领的旅游产业指标又提高了，我猜陈培先会有大动作。”
　　池程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姜琮和他想到一起了：“我姑姑这两年跟管委会应该处的不怎么样，她就是个傲娇的人，喜欢‘你若盛开，清风自来’那种，觉得别人不选禾禧都是别人的问题，更不可能去跟陈培先低头。这次我们去和陈培先寻求合作，必须有跟他利益一致的方向。”

　　一直到中午，池程和姜琮聊了大约五六个方案，准备下周去见陈培先时争取至少拿下三个合作项目。
　　池程低头看了眼手表，顺眼瞥了一下在认真看电脑锁着眉的程秘书：“锦年，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程秘书的思绪从新闻里收了回来，“我没什么想法，就是，能不能在酒店建个充电桩，让你那辆车充电方便点。”
　　池程这次回禾禧把自己的特斯拉也开来了，但是高科园的充电桩配备非常不充足，虽然买车时送了充电桩，但是池程家的别墅离禾禧太远，总来回充电不方便。
　　池程接过程锦年的电脑，上面一条新闻赫然在目——融州继续给予新能源车补贴，并鼓励私人自建充电桩。
　　池总将新闻推给姜琮，姜总笑道：“我看方案里又可以加一条了。”

　　谈完已经过了十二点，姜琮先下去餐厅吃饭，程锦年帮池程收拾桌上的材料，池程关照他：“把刚刚跟姜琮谈过的方案整理一下交给营销部，让他们三天内给我拿出正式方案来，顺便告诉他们，这两年拖泥带水推的会员卡，没有一年完成过任务指标，我不管今年前面什么情况，让他们用最后两个月时间完成指标，否则让江唤黎一起滚蛋。”
　　“知道了，”程锦年忽然想起刚刚他们聊起过的合作方案里的其中一条，便提醒池程：“我早上看过霍总的泳池派对名单，里面除了早上已经到的模特和小明星，还有几个人你可能有兴趣。”
　　池程撩眉：“比如？”
　　“比如悦航的宗悦勍。”
　　池程勾起嘴角笑笑，霍晨曦这货关键时刻还是派得上用场的，知道要给池程请些有用的人来。
　　程秘书收拾完桌子，问池程：“中午要不要陪你吃饭？”刚问完两人倏然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
　　今天顾盼姿约了池程吃午饭。
　　池程刚想说什么，程锦年拿起东西转身就走：“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那我先走了。

　　程秘书撂下总裁就回了套间，老杨已经把程锦年的东西搬到了23楼，李孝利安排了保洁帮程锦年把东西大致收拾了一番，大约是没留心，绿色小鳄鱼翻着白肚皮跌倒在地上，程锦年看了满屋的东西本来心情就好不起来，从地上抱起小鳄鱼时更是憋出了一股无名火。

　　酒店的员工用餐在中餐厅偏厅，一般和客人错峰，这个点肯定已经没有员工餐供应了，程锦年便去了西餐厅，想随便吃点简餐打发了，刚踏进门，一个撩人的女人嗓音传来：“这不是锦年嘛！这儿！”
　　程锦年寻声望去，顾盼姿正依偎着池程，抬手招呼他过去。
　　程秘书环顾周围，这个点西餐厅已经没什么人，硬装没看到也是有点缺心眼，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程锦年在两人对面坐下，心里纳闷西餐不是应该面对面坐着吗？你们俩并排坐对着我算什么意思，面试啊！？
　　“顾小姐，这么巧，不耽误你们吃饭吧？”程秘书戴上一副笑脸开始尬聊。
　　“耽误什么呀，一起吃！刚还跟池程说起你呢。”顾盼姿梳着松散的半丸子头，眉眼俏丽，妆容精致，看着极度赏心悦目。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Brunello Cucinelli白衬衣，池程正巧也穿着白衬衫，着实十分养眼的一对儿。
　　“哦？说我什么呢？”程锦年打量着这一对璧人，边点菜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说你也还没吃，正想问你。”顾盼姿拿起池程的刀叉要给他切牛排。
　　池程忙不迭接过顾盼姿手里的刀叉：“我来吧，你吃你的。”
　　“嗐，我肯定是没锦年切得好的。”顾盼姿也不生气，自顾自吃起来。
　　池程和程锦年对看一眼，又互相撇过脸去，真tm硬核尴尬。就在这时，霍晨曦插着口袋晃悠了进来，他本来是来找池程的，老远看到眼前的场景，倒抽了一口气，我的老mum啊！立马调转屁股走人。
　　“霍晨曦！”这么重要的时刻，总裁大人能放过你？
　　“嘶……”霍总只能也硬着头皮过去，陪程秘书坐下一起被“面试”。
　　霍总的桃花脸堆满了笑意：“盼姿姐真是越来越美了！看着你谁能吃得下饭！”
　　另外三人：“嗯？”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光顾着看你了，谁有心思吃饭！”霍总汗都要出来了，他用眼神望着池程：我要去party，快放我走！
　　池程扶了把眼镜，眼神回应：你走一个试试！
　　霍总也是苦逼：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人生的出场时间太重要了，来早了slay全场，来晚了全场秒你一个。
　　顾盼姿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眼前的复杂关系上，一点没察觉三人的尴尬，只问：“晨曦，‘Alice52’的专辑搞定了吗？”
　　“Alice52”就是顾盼姿和几个一起在融州广播电台工作的主播同事共同做的独立电台app，每档节目收听率都很高。在旗源被珑西收购以后又投了更多钱，节目在更新频率和内容上都做了调整，人气更旺了。霍晨曦上次在Horizon被池程叮嘱后，就一直派人在帮顾盼姿张罗出纪念版专辑的事。
　　霍晨曦应承着：“嗯，大部分歌的版权问题已经搞定了，正好想跟你说，有几首歌版权拿不下来，你愿不愿意找个本土乐队给你们原创几首歌配进去？”
　　顾盼姿一拍掌：“行啊！这太好了！”
　　“那行，盼姿姐满意就行。”
　　池程一顿饭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东西，急着早点结束这顿尴尬的午餐，下午他还要去霍总的派对办正事，于是想着早点打发顾盼姿回去，不过总裁打发人可不是随便打发的。
　　“Penny，下午我跟晨曦还有点事，要不你一会儿先回吧，sorry。”池程随即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顾盼姿，“前两天锦年在绮罗的专柜看到的，说很适合你，我就让他买下了。”
　　程锦年：“？？？”
　　顾盼姿打开盒子，是一块表——宝玑“那不勒斯皇后”。
　　“谢谢亲爱的。”顾盼姿宠辱不惊道，收起盒子在池程脸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池程手里正在喝一杯冰水，被顾盼姿吻了后重重地呛到了，捂着嘴咳了半天。
　　程锦年忽然站起身，连无神的左眼都迸出不爽的火星：“抱歉，我先失陪了，你们慢用——哦对了，池总今天不方便吃冷的，别给他喝冰水了。”
　　霍总一脸单纯朝向池总，担忧地问：“嗯？你来大姨妈啊？”
　　池程：“……”
　　程秘书头上点起了今天的第二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