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鹿死星辰

16、第 16 章

　　次日一早，老杨开着商务车早早在酒店门口等着，池总下楼时带着一脸的不高兴。
　　开门时老杨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程秘书，程秘书一耸肩：“早餐的绿豆糕差点把总裁大人噎死。”
　　站在车边的姜琮使劲憋着笑：“我的错，回来我就张罗招人的事。”
　　池程坐进车里冷漠地扶了下银边眼镜，狠狠瞪了看热闹的这些人一眼，总裁大人被糕点欺负得起床气都从胃里返了上来。

　　商务车缓缓驶出禾禧内部道路，老杨见老板脸色不好，开着车乐呵呵说道：“说到中式糕点啊，其实哪里都差不多，现在的人都爱吃西点，真正爱吃中式糕点的越来越少了。”
　　池程木着脸在滑平板上的新闻，程秘书在副驾转头问老杨：“杨师傅你们那时候都爱吃哪家的中式糕点？”
　　“当然是毛玉龙师傅啦，你们年轻这一代可能都不知道了，毛师傅的糕点那时候可是融州一绝，他的店说起来也有意思，就开在自家楼房的车库里，那也挡不住节假日都是从邻城赶来排队买的人。”
　　程锦年的记忆里的确对这家店没什么印象：“这家店现在还开吗？”
　　“嗐，早就关了！”老杨叹了口气，“老毛师傅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做糕点了，技艺传给了儿子毛元城，这毛元城师傅倒是把小店维持了一段时间，口碑那也是相当好，但是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毛师傅喜得千金以后没多久，突然就把店关了，没人知道为什么，真是可惜。”
　　老杨的一番话终于让池程撩起了眼皮，他转头冲姜琮看了一眼，姜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秋高气爽的晴空下，商务车一路绕着胥子湖往高科园区东北方向开去。
　　高科园区内原本住宅地产并不多，近十年随着高科园经济的异军突起和商住规划得当，园区内从前的荒田都变成了高档的高层住宅，于是商业、教育等配套设施也跟着人群跑而变得越来越完善，许多来融州的外国人都选择在高科园定居，高科园的定位也渐渐从旅游商务转为宜居宜业宜游的人气区域。
　　池程望着窗外对姜琮道：“陈培先还是个实干型的领导，高科园遇到他是福气。”
　　姜琮思索良久，道：“实干型领导对我们来说也有弊端，为人民着想，就免不了‘欺负’你们这些‘资本家’，我们和他各有所需，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池程蹙着眉点了点头，程秘书见管委会就快到了，便给杨浩然打了个电话。

　　商务车驶至高科园管委会楼下，杨浩然早早等在门口，程秘书刚跳下车给池程和姜琮开了门，杨浩然大步走了过来，朝池程恭敬道：“池总您好，我是杨浩然。”
　　“杨秘书你好，今天辛苦了。” 池程点头与他握手。
　　杨浩然道：“池总介不介意跟着我的车，陈主任临时外出视察，请你们到那边去谈。”
　　池程点头：“那麻烦杨秘书带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高科园刚建成的市民足球场开去。
　　遥远的天际边，风云四起，胥子湖中暮秋的青萍随着水波浮动，翻涌着带起层层泡沫。

　　绿茵场上，陈培先早早坐在简易看台上等着池程。
　　陈培先个子不高瘦瘦小小，今年不过50出头但头发已经花白，白净的脸庞上一副精明儒雅的派头，像个斯文的小老头。
　　待他们进入围栏后，陈培先走下台阶与池程握手：“池程啊，你回池氏中国区快三年，你是一次高科园都没来过，我以为池氏只有市长级别的才能接见呐。”
　　陈培先的话说得乐呵呵，池程知道即便看在池氏的面子上，陈培先也不至于下他面子，便知这玩笑只是调侃。
　　池程笑道：“陈主任是大忙人，过来视察市民球场第一天投用还要抽空见我，真是分秒必争。看看高科园这些年的变化就知道陈主任把时间花在哪了，没必要见我们这些闲人。”
　　陈培先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抬手示意池程一起绕着足球场走走。
　　“你啊，嘴巴是甜，名不虚传，池氏第一年来融州时候的过年名企团拜会上，就听说魏市长被你说得乐笑了大半年。”
　　池程无奈道：“市长哪是被我说乐的，那是我交税交得他老人家开心啊。”
　　姜琮在一边陪着笑脸，心说自家总裁的这点小机智都用在对付这些大人物身上了，对自己的员工那真是高纯度不锈钢板材，又冷又硬。
　　“哈哈，你呀，”陈培先继续道：“你跟你姑姑是真的不一样，池俪那会儿唯一一次主动来见我，就是为了争取政府定点酒店的问题，又因为酒店星级问题跟我一通杠，哎，你说你姑姑真是，又骄傲脾气又大，我其实很佩服她这样在商场的女强人。可惜啊，说话间，人也走了，这会儿想跟她抬杠几句都抬不上了。”
　　池程背着手微微笑着：“是啊，我也很想她，所以才要把她留下来的酒店做好。”

　　程锦年和杨浩然陪在他们身后几步的地方走着，听到池程这句话，程秘书不由得心里一阵感叹，真是无商不奸啊！前两天还跟舅舅哭丧着脸共同悼念程夫人，这会儿酒店转眼就成池俪的了，瞎话全给他说尽了。
　　不期然间，杨浩然开口道：“跟着陈主任多多少少知道些池氏的消息，早就知道池总身边跟着一个贴心又帅气的秘书，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杨秘书也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一通商业互吹之后，程锦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徐晚风给他的两张电子会员卡，一张是Breeze花店，一张是Breeze酒吧。程秘书明白，机遇是流动的也是不可预知的，未来和高科园管委会的合作绝不仅是这一次的高层会晤就能全部囊括的，池程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地登门管委会，那么这个杨秘书就是程锦年必须为池程把握好的“情报站”。
　　徐晚风的两家Breeze虽然开业不久，但在珑西的光芒下，几乎成为融州最高逼格的潮流代名词，程锦年只是摸不清杨浩然的兴趣爱好，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花店那张卡更有可能派上用处。
　　程锦年试探道：“杨秘书对我们禾禧有了解吗？非公务时间可以带朋友和家人来玩，池总那里杨秘书的名字早就在优惠名单里了。”
　　杨浩然长着一张小麦肤色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算是政府机关里帅哥级别了，只是穿着土旧的深色夹克衫，和一身燕麦色休闲西服的程锦年比起来略显老成，他轻声自嘲着：“哎，谢谢池总厚爱，不过我们情况特殊，程秘书知道的，应该很少有机会光顾贵酒店，不过几年前池总，哦，我是说池俪，请我们参观过一次你们的酒店，印象深刻。”
　　“杨秘书是指哪方面？”
　　“各方面吧，我陪陈主任考察过高科园内好几家外资高端品牌的酒店，但是禾禧和他们比起来，并不逊色，这是我们本土品牌的骄傲。”
　　程锦年微笑踱步，仰头享受着温和的阳光，静待他继续。
　　杨浩然意味深长回忆道：“不光是酒店硬件设施不逊色，酒店人也服务周到，热情大方。”
　　“哦？”程秘书不动声色地望着阳光下绿茵场里奔跑着的人群，耳朵里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前方，池程和陈培先一番寒暄后直切要点：“主任，我知道高科园今年会引进数个重大项目，包括欧美高端智能制造和科创、医药孵育，这么大规模的招商引资，高科园每年春节后的企业推介和人才交流会规模恐怕要翻番吧。”
　　“是啊，今年的就业计划超万人，管委会还推了千人高管引进计划，配合了一系列的配套措施，”陈培先双手背在身后，忽而撩起眼皮：“嗯？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池程沉声道：“不知道陈主任听过美国一句俗语吗，大意是挖金子的人不如给淘金的人卖铲子卖水赚钱。禾禧想做这个送铲送水的人。”
　　“给来高科园‘掘金’的人提供服务？”陈培先呵呵笑道，“说说你的想法。”
　　“禾禧可以赞助整个交流会，不知道管委会愿不愿意为我们背书，让禾禧成为这次交流会上的唯一合作酒店？”
　　陈培先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对池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把高科园自己的酒店推向全城乃至更远的地方，但是，池程，这件事我没法答应你，管委会有规定，我们不能站在政府立场上推介任何一家酒店。”
　　池程似是早就料到陈培先的答案，便退一步追问道：“那让禾禧自己来做这个推介可以吗？不知陈主任是否愿意给禾禧这个舞台。”
　　池程心里知道，陈培先的“高科园情结”深重，不会轻易错过任何一个推销“高科园出品”的机会，然而他又是一个出了名的守规矩讲原则，池程心里清楚这个方案直路走不通就只能绕路。管委会的历年交流会上，所有与会企业有资格获取互相的资料，但不是本年度的招商企业是没有资格参加高科园的交流会的，更何况其他的高端外资品牌酒店本就不屑于参加这样的交流会。
　　但禾禧不同，禾禧今年完全可以以“新人”姿态出现，对池程来说，挺着腰赚钱和弯下腰捡钱没有区别，都是人民币，没有哪一张更值钱，而他更需要在弯下腰的时候看清每个人的步伐，抢占先机。
　　陈培先思索良久，微笑道：“交流和推介会，唔……这么一说，你倒是提醒我了，高科园职业技术学院今年有两个班的酒店管理专业学生，池总看看，是不是帮着安排一部分学生到禾禧实习。”
　　池程心里一抽，老家伙真是比传说中还猴精。

　　风和日丽的球场上时不时传来呼喊和开球的声音，一片勃勃生机。
　　身后，程锦年看似漫不经心间，敏锐捕捉到杨浩然的言外之意。
　　“杨秘书说的是几年前？可能那时候的禾禧服务水平并不算太好，建议杨秘书现在抽空来视察下禾禧的新面貌。”
　　“不好？程秘书谦虚了！至少我对你们的大堂经理Lisa林印象非常深刻，她比任何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都要特别。”
　　原来如此。
　　程秘书微笑道：“林经理的确是禾禧非常优秀的员工。”
　　程锦年不动声色从手机将Breeze花店的粉钻vip卡推送到杨浩然微信里。
　　杨秘书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设计精美的会员卡上面闪着Breeze亮眼的金字招牌，他有些意外地尴尬一笑：“程秘书，这是？”
　　程锦年：“一个朋友开的小店，都是一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儿，杨秘书就空就去玩玩。”
　　“这个，程秘书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收。”
　　程锦年低声解释道：“这张卡里没有钱，只是一张可以打点小折的会员卡，可以享受优先配送的会员服务，不会害杨秘书犯错误的，放心。”
　　“程秘书真是，太客气了。”

　　池程望着陈培先意味深长的笑意，只得点头道：“安排实习的事没问题，优秀的学生禾禧也会留下来的，主任放心。”
　　陈培先这才呵呵笑开道：“行吧，推介会的事我知道了，回头让杨秘书通知你们。”
　　自从陈培先应下这事，池程心里的石头便放下大块，他转头递给姜琮一个眼神。
　　姜琮看了眼宽阔的绿茵场和附近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感叹道：“陈主任，刚一路开过来发现高科园里又新建了好几个住宅区，入住率还挺高的，我看已经把瑜越甩在身后了。”

　　最近几年融州西面的瑜越区因为占着瑜越森林湿地公园的资源，主打起生态高科技环保型住宅地产和康养项目，经济人气两相宜，风头很劲，跟高科园的擂台也是打得火热，市政倒是乐得见东西两头的良性竞争，但陈培先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
　　池程配合着接话道：“经济和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还是不可回避的要考虑环保和生态问题，不知道陈主任今年在这方面有什么打算。”
　　陈培先：“你说的不错。春节前，我们在蓝雀岛上的蓝雀公园边，准备建好一个珍惜鸟类保护展览馆，配合周边桃花林的修缮，这样既多一个省内中小学环保教育基地，又是一个旅游项目。”
　　池程：“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蓝雀岛修成后，那么上岛就是个重要的问题，我和悦勍商量过了，我们准备一起给高科园捐几艘游艇，规模、大小、数量管委会尽管提，管委会可以通过自有游艇，解决游客上岛问题，而且蓝雀岛这样的保护基地也不适宜放开客流量，这样也可以控制每日的上岛人数。”
　　陈培先沉声琢磨道：“宗悦勍？嗯，也是个青年才俊，他刚回融州的时候我让他把悦航落户高科园，但他拒绝了，这时候怎么突然跟你一起来给我献殷勤了？”
　　“大概也是想还您的人情和厚爱吧，而且，以前不能，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据我所知悦航这两年要扩建开分厂，虽然亩均产值比不上高科园的高端制造，但是税收产出也不低了，跟高科园的合作未来可期。”
　　陈培先警觉地盯着池程：“你们俩小崽子就给我捐游艇？没别的要求？”
　　“领导您看您这话说得我跟土匪似的，就许您给禾禧雪中送炭，就不许我给管委会锦上添花吗？”
　　陈培先乐道：“你啊！别给我火上浇油就行！说吧！”
　　池程微笑揉着鼻翼道：“希望主任开放禾禧私人码头的上岛权限，禾禧自己有游艇，可以让我们送客人上岛游玩，当然，码头的上岛管理和人数控制全部听管委会统一安排。”
　　陈培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算盘打得是太精了！在你禾禧上岛，既可以避免跟外面的游客排队拥挤，禾禧还可以办好购票接送一条龙服务，将来要上岛游玩的可不都得住在你禾禧了嘛，你啊，真是个商人，太会算了。”
　　池程讪讪：“那还不是为客人服务，听您指挥嘛。”
　　陈培先思考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蓝雀岛刚开发，既不能过度，也要积攒人气，让禾禧分流一部分客人也是好事，可以尝试下。这件事你报个申请和方案上来，我让他们研究下答复你。”
　　池程和姜琮皆是心里一定，陈培先这么说，基本就是终于松了口。

　　见前面三人相谈甚欢，程锦年便也和杨浩然扯起了家常。
　　“听说杨秘书家里还有个姐姐？”
　　杨浩然：“嗯，是，有个姐姐，开个服装厂做点小生意。”
　　杨天然，海蓝梦服装公司老板，主营外贸服装的委托加工，是融州有名的国际高端品牌服装代工厂，但是据程锦年的调查，这个海蓝梦最初并不是做代加工生意发家的。
　　程锦年踱着步，似是漫不经心说道：“不知道禾禧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到融州曾经最有名的制服设计制作公司海蓝梦来参加招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