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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版 ...

  •   (一)

      “幼竹,我真要把这些书册统统阅完么……”我趴在桌上,点着这堆起来欲比我人长的书册,长叹一气。

      幼竹瞧着我,也叹了一气,哀道:“小姐莫要苦了,堂里的周夫子说了,这什么《女戒》,那什么《女训》统统要阅完,不仅阅完,还要默出来写……”

      我心中不禁是又郁又气,这周夫子,平日里里最厌恶我整日玩耍,满口之乎者也的喷我一脸,还到阿爹阿娘那告我一状,真真气煞我也。

      我掰着手指,辩驳道:“我尚才八岁,正是玩闹的好时机,便需我阅此些枯燥乏味之书,那周夫子,真是欺人太甚!”

      幼竹无言。

      倏地,我脑中灵光一现,心中便横生一计,我扯了扯幼竹的衣袖,“幼竹幼竹,你且去怀哥院里,将他唤来。”

      幼竹无奈,“小姐又要乔少爷救你啊……”,我推了推她,幼竹最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二)

      不多时,便听得窗外一声笑,“谁家小妹被困于此?”

      闻言,我喜出望外,猛的转头看向窗边,便瞧见一位月白色发带束发的玉面郎,一肘撑在窗台上,眉宇俊朗,全身气息不羁浪荡,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摇动着一串钥匙,好不洒脱。

      “怀哥!”我喜悦的唤了他一声。

      怀哥姓乔,表字久思,是金陵显赫一方的布商乔家独子,乔家主母是我祖母的义女,多年前乔家遭贼人放火,烧成了一堆残瓦,祖母可怜当时年幼的怀哥,便将他接来临安,由我齐家抚养,至今日,已有七载。

      怀哥是个活跃的主,刚来我家时,我尚在襁褓之中,他便日日带些小玩物逗我开心,由此,我便是与他玩着长大的。

      他应了我一声,便跳窗进来跃到我面前,笑嘻嘻的把玩了一下我面前的墨,拈了一点,点在了我的额前,“可真苦哉,年纪这般小,却要受夫子用书报复之苦,莫要伤心,怀哥哥此番前来救小阿遥,带阿遥去玩。”

      说罢,他便拉着我的手,偷溜了出去。我心中是又欢又喜,问他:“怀哥,我三哥在何处?”

      怀哥笑了笑,他用指点了点我的头,抹开了我额间的墨,“阿遥真是学聪明了,早早猜到你三哥也会陪同。”

      说来也巧,怀哥与我三哥乃同年同月同日生,生辰皆在同一日,真真是极好的缘分,怀哥在我家七年,平日里就属他与三哥走的最近,院落皆是离得顶近的。我阿娘有次玩笑道,若不是怀哥是男儿郎,真欲想让怀哥嫁进我齐家,与三哥洞房花烛夜。

      那句玩笑话正巧不巧被怀哥听了正着,本以为他定然窘迫尴尬,怎料他大笑一通,抓着正在身侧的我,当场便要我唤他三嫂……

      那段时日他次次寻我玩,次次逮着我唤他三嫂,恼得我,只好避着他,后来我忍无可忍,跑到三哥面前好一通哭丧。若不是我三哥出面,现在都还需被他逼着,唤他三嫂。

      我不禁抬头瞧他,心中叹息道,可惜怀哥是男儿身,做不了我三嫂。

      “看什么呢?你怀哥我风流倜傥,再看你三哥可着急了啊。”

      怀哥回望过来,他用手按在我头顶,朝一个地方扭了一下,果不其然,瞧见了站在杏花树下的三哥。

      若说怀哥生的俊,我三哥比他愈要俊他几分,不光是俊,后头还得加一美字,家里兄妹四人,就属我三哥顶好看,清风徐来一般的俊美,舒舒服服清清爽爽的,好看的很,我听丫鬟们说,三哥真真是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句话的。我与三哥生的最像,却无他神韵,三哥说是我年纪尚小,日后自然会长成大美人,我当时听得,心正欢喜的紧。

      三哥满腹才华,听阿娘说,三哥十岁时便已名动江南城,人人都道齐家三公子日后是要高举作官的,阿爹也是将三哥当状元郎教养,除大哥被当作下一任家主培养,家里便是最重视三哥。

      我与三哥刚好年差一轮,三哥性沉稳偏闷,我的三位哥哥里,却是三哥最疼我,我也最爱与三哥玩。

      而我次次托怀哥带我溜出去玩,怀哥次次拉上三哥,因三哥在家中名望高,我与他游戏定不会被觉得玩物丧志,阿爹每每瞧见我与三哥一齐玩闹,也不怒了,飞起的胡子只能强压下去。

      三哥瞧见我与怀哥,便舒展眉目,笑了出来,抬步走近,道:“久思,莫要欺负老四,好好一副俏脸,硬是被你画成了花猫。”

      音落,他方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沾了点水,轻轻擦在我额上。

      清清的,凉凉的,舒舒服服的。

      三哥擦完,将帕子放回袖中,看向怀哥,问他:“你昨日道城外来了一家戏班子,想听听曲戏,怎的还不动身?”

      怀哥长臂一伸,搭在了三哥的肩上,脑袋凑近三哥,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使得三哥霎时间红了耳朵,一把推开他,“休要乱言。”

      我瞧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是习以为常,两位哥哥嘴上谈着话,却丝毫不耽搁,抱着我便翻墙离了家。

      (三)

      “碧罗带、青丝绳,娘子的针刺世无双。顺手取过银缸照,青铜镜照出你俏面庞!”

      台上小生咿咿呀呀唱,听怀哥道,此乃焦仲卿同刘兰芝洞房花烛夜,红烛昏罗帐,好不欢喜。

      可方才还是欢喜切切,情浓蜜意,下一幕忽的变成了夫妻别离,台上二人不舍依依,“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切切似细语,新婚怎忍长别离。好夫妻,长相聚,一对孔雀永双栖。”

      我惆怅,好好一对夫妻,怎忽的受了离别苦。

      不知过了多久,我气道:“这婆婆忒不是人!为何要拆散他二人。”我气的一阵接一阵,三哥无奈轻轻抚着我的背,好生安慰着。

      怀哥同样气结,咬牙切齿,“焦仲卿同刘兰芝感情这般好,作甚要他休妻!”

      我瞧着焦仲卿左右为难,恨不得冲上台去将他二人带回我家去,我阿爹阿娘定待他们好。

      气归气,最终依然看到了最后,我不禁难受,瞧着台上二人双双殉情,合唱:“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两地共相思,徘徊惜分飞,海誓山盟志难移,只求孔雀双比翼。”

      若是他二人在天上好生相守,自是极好的。

      归去路上,三人皆是气氛低迷,三哥用手肘顶了顶怀哥的胸襟,道:“早想问了,老四年纪尚小,你怎带她瞧这般难过伤心之戏。”

      怀哥反驳:“以辞你误我,我怎晓得,哪会知晓今日唱的是这支曲子,我早悔的肠子都青了。”怀哥用手拨了拨我发间钗着的步摇,步摇叮铃了一声,他嘻嘻道:“阿遥阿遥,我们去钓鱼。”

      音方落下,便抱着我跑开了,后方的三哥抬手扶额。

      (四)

      翌日晨时,我蹦蹦跳跳的去三哥院里寻他玩,我在他房门前徘徊了一番,抓住他院里的小厮,问他三哥怎的还不出来。

      小厮回:“三少爷未起。”

      我奇了,三哥最是守时,今日怎的赖起了床,待他出来,我定好好笑他一番。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瞧见怀哥从三哥房里出来,我惊愕的看着怀哥,怀哥也似被我吓着了,他拉远我,蹲下同我说道,“今日你在这儿瞧见我,不可说出去。”

      我问他:“怀哥你怎会在三哥房里,莫非你们昨晚是在一起休觉的?”

      怀哥脸色微变,轻咳了一声,“哪里哪里,阿遥你莫要多想,只是你三哥昨日似感风寒,夜里发起了热,我照顾了他一宿,如今累的很呐。”

      闻言,我更担忧起来,扯着他衣袖,要他带我去瞧瞧三哥,怀哥却道:“他此时还睡着,你休要去吵他。”

      他与我说完话,站起来时,我似看到他后颈处有一条长长的红痕,我噔噔噔的跑到他后方看了个细,果真有道红痕,“怀哥怀哥,你后面有道痕,你痛吗?”

      怀哥听到我这番话,往后摸了摸,低声笑着说了一句不知什么,他看向我,“怀哥不疼,阿遥莫要担心。”

      午后,怀哥带我去三哥院里寻三哥,三哥正在院中石桌旁坐着看书,我瞧着云淡风轻的三哥,跑过去忧心的问:“三哥可还难受,可需要请郎中?”

      三哥听我此言愣了一愣,疑惑:“你怎知我难受?”我回道,“自然是怀哥告知于我的,他说你昨日染了寒气,烧了一晚,他自是照顾了你一晚。”

      三哥抬眸看了一眼怀哥,右手握拳虚弱的咳了一声,“好多了,不必劳烦郎中。”

      “可三哥颈间怎有蚊虫包,是昨夜蚊虫太多了吗,三哥好惨,生病了还要被虫子咬,”我同情道,“大嫂前些日子怕我被蚊虫咬,赠与我一罐药水,我待会就给三哥送来,如今方入春,便有蚊虫了,三哥更得堤防着。”

      我言罢,三哥顿时脸红到了脖子跟,他拢了拢颈间的衣领,抬脚就给了怀哥一记。怀哥吃痛,竟不反驳。

      (五)

      “小姐,今日较昨日还要冷些,你多穿些衣物。”幼竹边帮我穿着衣衫,边叮嘱着。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愈来愈冻,可临安仿似玩笑般,怎地也不下雪。我坐在榻上晃了晃方才穿好的棉靴,对幼竹道:“幼竹幼竹,快把我的玉兔拿过来,我要拿去与怀哥瞧瞧,他定然眼馋,求着让我递他瞧瞧。”

      幼竹拿起桌上的一只小白兔,放至我手心里,这只玉兔乃暖玉雕琢而成,甚是精妙,我摸着这只玉兔,愈摸愈滑,才一会,我手心里便感油滑。

      我出了小院,拿着玉兔噔噔噔跑到怀哥院里,想快点与他看看,却被几个侍从挡在了院外头,我霎时间便怒气冲冲:“你们好生瞧瞧我是谁,休要挡我!”说罢就再次冲进去,再次被挡了出来。

      挡我那人说道:“四小姐莫要挣扎了,家主传了令,命我等守在乔少爷院门前,谁也不得见。”

      我一手握拳捶在了他腿上,“我不管谁传的,我就要见怀哥!”

      侍从无奈:“四小姐即使进去了,也是见不到乔少爷的。”

      我怒的头发欲烧,指向他道:“你且待着!”

      我直转三哥院里,去寻三哥求助,谁知三哥竟不在院里,听小厮说三哥一大早就被阿爹叫去了祠堂。

      我急得连忙奔去祠堂

      进了祠堂后便瞧见三哥跪在齐家列祖列宗的牌前,阿爹拿着棍子使劲一棍又一棍的打着三哥的背,三哥痛的闷哼一声,更是挺背,竟屹立不倒。

      我慌的抓住阿爹的手,“阿爹!勿要再打三哥了,三哥的背都被血浸透了……”我急得眼泪直掉。可阿爹却猛的一甩,竟将我摔在地上,我不禁被摔懵了,迷茫的看着他们。

      阿娘在旁拿帕子一直擦眼泪,若不是两位嫂嫂扶着她,阿娘早哭昏过去了。三哥被打的背上尽是鲜血,嘴里也含着一口,我瞧着都发觉三哥有多痛。

      阿爹边打边喊道:“你这逆子!我生你是为了传宗接代,我育你是为了扬我齐家,耀祖光宗,不是让你做这伤风败俗之事!”他越说越气,手上力气便越大,“你竟与乔久思苟且,断袖之癖传出去可风光?我齐家脸面皆被你丢尽了!”

      我听的愣住了,脑里空白一片,三哥他……他竟与怀哥……

      三哥痛的冷汗一阵阵,却依然挺直了脊背,阿爹越瞧他这副模样,越是怒:“齐抒!你可知错!”

      三哥身子虚虚颤抖,说话亦是断断续续的:“我……齐抒,敢作敢当……我心之所爱……名唤乔怀,我所爱……是他此人……并非他男子之身!我……何错之有?”

      “逆子!毫无认错之心!”阿爹手下又是狠狠一棍。

      “三哥!”

      我不记得当时我是如何回到院里的,眼中尽是三哥那如松一般不倒的身子。

      只听后来丫鬟们说,三哥被打成重伤,背上尽是血肉模糊,骨头也断了好几根。

      (六)

      一月后,乔家来了人,将怀哥接了去,我瞧着怀哥临走时的模样,面色苍白,比从前瘦了一圈。

      当夜,我去三哥院里寻三哥,欲安慰安慰他,竟发觉素来不沾酒的三哥竟在石桌前饮酒喝。

      我一凑近他,便嗅得了一身酒味,我不知他到底饮了多久,只急切的把他的酒杯按下,“三哥重伤未愈,现下天温寒冷,还是莫要饮酒的好。”

      他的眼仿似带了雾气,看了我许久,最终意识到是我,便要我坐下,他呆呆的瞧着酒杯瞧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的问我:“老四可觉得三哥恶心?”

      我被他这话问的蓦地一震,急忙道:“三哥怎会自认恶心,三哥你这番话是何意思,三哥堂堂清风君子,怎会恶心,往后休要说出这话来!”

      他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有老四这番话,三哥心中可踏实了。”

      我知他心中难受,也没有阻他一杯又一杯,怀哥走了,我心中自然是痛的,只是怀哥这番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不敢细想,更不敢告诉三哥。

      我不知陪三哥坐了多久,待到回去时,三哥忽然说:“倘若一生遇得相爱之人,那便是极幸运的,可若是分开了,却也是极痛的,但痛归于痛,如若抗争过,最终好不好,也无需在意了……我自是与他心意相通的。”

      我懵懵懂懂,不明三哥意在哪里,却瞧着他那番醉样,不忍再说,只能看着他进了屋后,犹犹豫豫的走了。

      (七)

      一年后,三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郎,朝廷特封命他为翰林学士,进翰林院。

      临走前,阿娘多番叮嘱他需好好照看自己,莫要利益熏了头,阿爹在旁看着他,并无多言,但我知,他心中也是极关切三哥的。

      我拉了拉三哥的衣袖,忍着眼泪不掉下来,闷闷的说:“三哥此次进京,莫要忘了想念家里,也勿要忘了写信传回家里,老四……老四日后长大了,就去寻三哥!”

      三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那老四可要快快长大,三哥盼着老四长大的样子呢,也记着老四要来寻三哥。”

      我瞧着三哥进了马车,眼泪直滚珠似的掉,我想,三哥现在定是极开心的。

      马车渐行渐远,我恍惚间觉得,三哥此番远行,往后这天下,是要跟着三哥起起落落了。

      (八)

      “王妃,您已哭了一晚上了,吃些东西吧。”身侧的嬷嬷端着一碗粥,与我说道。

      我看着前面陈列的棺,心中悲痛,“我知,三哥为朝廷付出了大半辈子,只是他忽然离去,我难以忍住心中那番苦意。”

      嬷嬷安慰我道:“齐相此番离去,皇上也是痛绝,不过齐相贤明一辈子,此番离开,也只是去天上过好日子去了。王妃莫要哭了,齐相只有您这么一个妹妹,若是齐相在天之灵晓得您这般难受,他也会痛的。”

      我听得她这番话,虽知她是安慰我,竟也好受了许多,三哥是寿终正寝的,定是好事做尽,天上叫他享福去了。

      我瞧着这周围,意识到,三哥在朝为官五十载,这已是一辈子过去了。

      当年我拒绝阿爹阿娘指给我的夫婿,反而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当时一贫如洗的李偌,成婚那日,我竟明白了当初在石桌前三哥所说的话。

      后来李偌也争气,在战场上立下头等大功,皇上大笔一挥,封李偌为吴王,多年来我与他夫妻琴瑟和鸣,他也并无纳过妾,只要我一人。

      只是我三哥……

      我瞧三哥躺着的棺,心中不禁又是悲戚戚。

      齐家……就剩我一人了。

      三日后,三哥的葬礼完毕。我带着我的幺孙序儿到了大国寺,欲给三哥烧一炷香,愿佛祖护他在天上好好生活。

      祈完福之后,我欲拉起序儿归家,序儿却忽然不见了,我吓得冷汗涔涔,忙命人去寻他。

      “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平安无事。”我于心中默念三遍,又急又慌,生怕他出个什么事,“佛祖保佑,序儿定平安无事。”

      “王妃莫急,此地乃大国寺,断不能许小公子出什么事的。”身侧的丫鬟宽慰道。

      我伸手抚着我心口,想让它平静下来,告诉自己勿要慌张,可心头还是跳的飞快,“我怎地不急,若是序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

      “阿弥陀佛,施主这可是你家小公子?”

      我的话突然被打断,我一转身就瞧见一位老僧牵着序儿朝我走来,心中那块大石猛的落了地,“正是我家孙儿。”

      序儿唤着“祖母”跑到我跟前,我抱着他,左瞧右瞧,察觉并无伤势,方才想起是一位老僧寻到了我的序儿,忙声道感谢之意。

      老僧深深的看着我,看了许久,我心里头疑惑,欲想开口,岂料他先开口:“可是齐遥?”

      我瞧着他,这些年我并无多在外头抛头露面,大多也只是听个吴王妃姓齐,是齐相齐抒的妹妹,无人会知晓我长相如何,他又怎的一眼就认出了我,竟还知晓我的名。

      心头的疑惑又重了一分。

      “是贫僧唐突了,请施主莫怪,贫僧法号久怀,本在院里打坐,忽的瞧见一小公子扑上来,我瞧他生的有几分像故人,所以冒昧一问。”

      久怀……我瞧着这人,蓦地想起年幼时的一人,想与这位僧人重合起来,可已过太多年,我已不记得那人长相。

      我讪讪地问他:“你……可曾姓乔?”老僧听我此言,呆住了,我见他此番举动,便知晓了一切。

      (九)

      “当年你走后一年,三哥……三哥便金榜题名成了状元,离了家去了京都。”我握着手中的茶杯,坐在一间院里,与久怀说着。

      久怀沉默着,我继续说道:“我不知当年怀哥一走,竟入了佛门,三哥进京之后曾一直派人在金陵寻过你,多年来一无所获,如今三哥已去……谁知今日我与你能在此相逢,我竟是有些感慨,不知这是否是天意弄人。”

      “他在意了一辈子,他……”我竟有些说不下去,多年前故人坐在我面前,却不似当年景,怎料多了几分束缚。

      “三哥他……终生未娶。”

      哐啷一声,久怀手上的杯子碎了一地,茶水湿了他的袍角,他也不起身收拾,只瞧着我,好似能在我脸上瞧出一点三哥的影子来。

      许久,他缓缓道。

      “是我误了以辞……”

      我红了眼眶,泪珠子脱了线般落下来。三哥生前作了一首诗,曾经端端正正的挂在他书房角落,时常见他在那角落抚着。直至临死前,他方命人将那幅字烧了。

      经年婷婷杏花开,犹记洋洋飞瓣下。情丝似海滚滚去,白鬓如霜垂垂矣。以辞抒怀故年事,谁忆往昔少年郎。若得相思了解意,久慰常伴安梦乡。

      同那幅字一齐烧的,还有一根月白色发带。

      终一生错过,一生未相见,而至此今朝,一个坐在佛前,一个躺在棺中,念了一辈子,败给了时代。

      窗外倏地下起了滂沱大雨。

  • 作者有话要说:  初版完成后,我不满意我写的,我就想要再写一份以齐抒视角的,然后就有了杏慕,写整体走向的时候,我突然不想要BE了,我想要他们两个好好的,所以最后扭转了结局,乔怀没有去当和尚,齐抒也没有守着一根发带孤独终老,即使杏慕写完,我依然不满意,但一想到,给了他们一个好的结局,难道不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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