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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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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湘王,小人得罪了。”主罚的侍卫已等候一旁。豫湘王为燕国立下赫赫战功,众人都服他。不知今日放了什么罪,要挨这三十廷杖。
“无妨。”皓离一边说,一边伸手取下八宝琉璃冠,解下外衫,只着单薄的素白中衣。
“开始吧!”
毕竟恋在兄弟情谊上,冀离并没有要求皓离脱下衣服。
“得罪了!”
“啪!”一声,肉于硬物重重相触发出的闷响。
虽然知道他们已经手下留情了,但突然落下的一板,还是让皓离浑身紧绷起来。听见一旁太监用尖锐的声音报出,“一。”
随着越来越多的闷响声,听着太监一声声的报数。前十几板,皓离还能清除听见太监报数的声音。还能感觉出整片后背火辣辣的痛。越往后,越发麻木。
双手牢牢抓住条板,如同要生生在那木上穿出十个洞。他咬紧下唇,不让痛苦的呻吟发出,额上已密密布满汗珠,连后背也一片湿润。汗珠从额角渗出,滑过英眉,落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不断流下的汗水,逼得他只能闭上眼睛。
一切都离他远了,连灵魂也将脱离此刻正饱受疼痛的身子时,一声尖锐的“三十”让一切又重返人间。
皓离的意识渐渐清晰了。他艰难地坐起身,松开的手指,指缝间是细小的木屑。眼前一阵发黑过后,他才缓缓站直身子。后背撕裂的疼,险些让他叫出声来。重重咬出唇,等手不再颤抖,才敢伸手,重新戴上八宝琉璃冠,穿上紫袍。做完这些平日里最简单的事情,就已经让皓离原本苍白的脸,连唇也失了色。平日里轻轻的衣裳罩在身上,如有千斤重。冷汗直冒,藏在袖子下的手不住的颤抖。
“豫湘王,大王让您过去。”太监谄媚地向前想要扶皓离。却被他避开。“走吧。”
并不算长的路,皓离坚持让自己挺直了背走,自始至终紧跟着太监。
“臣拜见大王。”皓离屈膝下跪。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他瞧瞧伸手重重往大腿上一拧,立时清醒。
冀离并未理睬他。低头摆弄手上扳指。
皓离的身子禁不住疼痛而颤抖起来,额头触地,始终不能抬头。原是鲜亮的紫袍,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在后背处,怎会变暗了?
“平身吧。”冀离突然开口。“赐座”
“谢大王!”皓离头昏眼花站起来,刚才额头触地的地方有一小块水印。已有宫人搬来椅子,皓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坐了下去。一阵刺痛,险些让他把持不住而跳起来。只得用双臂靠在两边扶手上,略微用力,支撑身子部分重量。如坐针毡。
“王兄,还是不肯从命?”冀离淡淡开口。你就这般见不得我成就一番事业,又或是你已按耐不住,不愿听命于我。冀离眼中浮起杀气。
“臣的看法在朝堂之上已经说明。”他竭力把持,不让声音异样。
忽见冀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伸出手指勾了勾。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皓离搭在扶手上的手很用力的,牢牢扣住扶手。强迫自己不要刻意去看。
月白色的身影从面前走过,直直走到君王面前。
冀离伸手揽住楚睆的腰,让他紧紧靠着自己。楚睆在门口时,就已看到皓离了,他原想避让,但被冀离瞧见了,只得硬着头皮进来。他紧张地从皓离身边走过。眼睛只敢看着冀离。
楚睆背对着皓离,坐在冀离怀中。冀离伸出手指绕着楚睆肩头的发丝,心情因楚睆的到来而好转。“豫湘王,孤的旨意不会收回的。去让太医瞧瞧伤,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出发。
找太医瞧伤?楚睆还是忍不住偏头,眼角飞速瞄了他一眼。只瞧见他面如金纸。
“大王,听说大臣们拥护大王率兵攻赵,一统中原。楚睆先预祝大王霸业早成。”楚睆突然出声,让冀离与皓离皆是惊讶。冀离抬手点点楚睆鼻尖,“孤霸业早晚必成。豫湘王怎么还有没有楚睆明白?”
“大王霸业当然可成。只是不在此时。”
“赵国内乱,大好时机,怎可放过?”答话的人是楚睆。冀离奖励性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瞥了皓离一眼,“还是楚睆明白,王兄为何总不明白?”
明白?皓离心下苦笑,他就是太明白了,才会阻止进军的。
他双手用力一撑,站起身来,拱手道,“臣领命。三日后出兵。”你意已决,我已无话可说。
转过身,咬牙走出宫殿。楚睆的声音清晰传出,“大王,豫湘王的伤……”“你担心他?”不满的霸道语气。“没有……唔……”接着,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皓离身子晃了晃,闭了闭眼,加快步伐,离那越远越好。
楚睆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寝宫。若不是有急报,冀离还不会放他回来。
楚睆推开漆黑的屋子,摸索点上灯。一回头,惊讶之下,脱口而出一个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叫的字。
“皓!”
皓离俯身趴在桌子上,埋头臂弯中。并没有抬起头。
“皓!”楚睆走到他身边,压抑住自己此刻的惊讶与喜悦的心情。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臂。
皓离动了动身子,慢慢抬起头来,“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他曾宠溺地对那时喜欢到处散步的自己说。
楚睆回过身来,正对上那如渊的凤眼。没有他要寻找的宠溺。但……楚睆皱了皱眉头。他面色比下午还要苍白,有些发青。两颊处却存着两抹红晕。眸子细看来,毫无神采。手不自觉地覆上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想到他身上的伤,心中一紧,开口问道,“你的伤如何?”
皓离勉强坐直身子,此时全身都在痛。“御医处理过了,无碍。”
“让我看看。”
“我……”皓离话还未说完,楚睆已伸手来解他的衣带。他忙按住楚睆的手,“不要看。”
楚睆抬眸看了皓离一眼,皓离一怔。他们从一年前起,虽有无数次匆匆一瞥,皆是无半分感情。但他此刻分明看见他所熟悉的责备于担忧在楚睆眼中。他渐渐松了手。任由楚睆解下自己的衣带。
从肩处一路到腰部,是一排排红色的新伤,隐在那血红的伤痕下,是几道旧伤,伤口留下暗红的印记。
“他为什么打你?”含着怒气。
“我在朝堂上反对他攻打赵国。”
楚睆颤抖着手触碰了一下皓离的背。他全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避开。楚睆突然弯下身,柔软的唇贴上他背上的伤。皓离身子向前倾,避开了。柔软的唇,多熟悉的感觉啊。
“怎么,觉得我脏?”楚睆冷笑,直起身子,双手抱胸,目光仍停在他背上的伤。
上面每一处伤,都是他为冀离受的。可笑的是,冀离已不信任他了。
“不。”听到楚睆的话,皓离忙转身看向他。
“冀离已不信任你了。你这样做值得吗?”为他浴血疆场,值得吗?
“你亲人都已亡去,你的复仇值得吗?人是不能复生。”皓离又慢慢转回头。
“这不一样。”楚睆脸一白,叫道。
“楚睆,放手吧。不要一意孤行。劝他放弃攻打赵国。或是,或是撤去你在西关的骚扰骑兵。”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让赵国内乱,让燕国借机攻打赵国,国中兵力空虚,西关将领在长期骚扰下不疲惫不堪,只要到时发兵西关,便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大燕。
“只有你看的明白。但没有人要听。我已经到了要收网的时候,怎么可能放手?”
放手了,他的凌辱不就白受了?他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没有回答,皓离站起身,默默系上衣带。他已看到了楚睆眼中倔强又悲伤的神情。很想搂过他,安慰他。可这不是他可以做的。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平静无波。
“你今日来,就是来劝我放弃的?”带伤发烧,等了一夜,就是要让自己放弃?
“是。”淡淡的。皓离向门口走了几步,背对楚睆,一字一句道,“若要灭大燕,杀燕王,先灭掉本王。本王奉陪到底。”而后,再不回头,大步走出去。
身后,一连串瓷破碎的声音,也未让他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