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郁生逸人

8、第8章

　　08

　　这个被困在孤儿院，又从孩童时期就在红灯区长大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从没有看过这个世界正常的模样的少年。他没有见过白天热闹的街角，没有见过朝阳里成群结队去上学的学生，也没有见过夕阳下校园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同龄人。

　　他从未走出过那片阴暗颓靡的角落，甚至到了现在，在他离开了红灯区的这半年时光里，他也从未走出这个没有空荡荡的巨大的房子，他的白天和黑夜仍然锁这里，他是被正常世界抛弃的十七岁的少年。

　　严程礼的心有一些不受控制，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不过是比较自私，但是他人的利益没有损害到他的时候，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拥有同理心。

　　他问：“你喜欢唱歌？”

　　“是啊，这是我唯一的爱好。”阿玖露出了一点满足，像小猫儿一样。

　　“你唱一个我听听。”严程礼说。

　　“好啊。”阿玖很开心，有人愿意做他的听众，一向只有他自己做自己的听众。

　　Sometimes I wake up in the morning
　　有时我在清晨醒来
　　To red, blue, and yellow skies
　　凝望朝霞映照湛蓝的天际，带着一丝微黄
　　It\'s so crazy I could drink it like tequila sunrise
　　如一杯待饮的龙舌兰日出，浓烈绚烂
　　Put on that Hotel California
　　放上一曲《加州旅馆》
　　Dance around like I\'m insane
　　疯狂舞于熹微晨光
　　I feel free when I see no one
　　孤身一人，我觉得如此自由
　　And nobody knows my name
　　无人知晓我的名字
　　God knows I live
　　上帝知道我曾苟且活着
　　God knows I died
　　上帝知道我会死去
　　God knows I begged
　　上帝听见了我的祈求
　　Begged, borrowed and cried
　　我虔诚祈求，不告自取，低声哭泣
　　God knows I loved
　　上帝洞悉了我的爱情
　　God knows I lied
　　上帝看穿了我的谎言
　　God knows I lost
　　上帝知道我终将失败
　　God gave me life
　　上帝却赋予我漫长的生命
　　And God knows I tried
　　上帝知道，我尽力了
　　God knows I tried
　　他知道我尽力了
　　God knows I tried
　　他知道我曾苦苦挣扎
　　God knows I tried
　　上帝作证，我已费尽心思
　　……
　　就让那希望之光
　　Let there be light
　　让那圣洁之光
　　Light up my life
　　那光芒照亮我的生命
　　Light up my life
　　温暖我的世界
　　God knows I tried
　　上帝知道，我尽力了

　　他唱完了，他的声音很棒，与小远的声音不同，他的嗓子总是暗哑的，也许初次听来让人觉得阴沉与灰暗，但是熟悉了之后却能发现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而当他唱起歌来，总会让人明白，这是天使吻过的声音，他低沉暗哑，合着歌词，流入心中，震撼了灵魂，洗涤了黑夜，让一切从绝望中重生，仿佛希望从霉菌中滋生，那是独属于他的舞台。

　　“你唱的不错，”严程礼说：“你不是不会英文吗？”

　　“我不会啊，只会这一首，是一个外国客人教我的，那天我们做完了，他说我的声音很性感，一定很适合唱这首歌，是他教我的。”阿玖羞涩地说：“他人很好，后来还给我寄了一份这位歌手原版的CD，我在店里的时候经常拿出来听。”

　　“哦？他让你陪他边做边唱吗？”严程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会？”阿玖哑然失笑：“哪有那体力......”

　　“我以为你有很好的体力。”严程礼笑了，带着些讽刺。

　　“你说了总是算的。”阿玖默默接受了。

　　不欢而散，他们总是这样。

　　但是那天以后，他可以出门去四处逛逛，那张大餐桌上总是摆着足够的零钱。

　　阿玖揣着钱，以房子为圆心，逐渐将圆变得更大。

　　他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冬日暖阳下的沙滩，走过情侣成对的公园，走过无数宁静充满人情味的小巷。广场上的大妈们在喜庆的跳舞，小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涌进了校门口的小卖部，环卫工人即使在冬日里也是满头大汗，而从晨光出来的那一刻，餐馆的烟火便一直喧嚣着。

　　他带着满足的微笑，走过白天的城市，重新认识了这个他不曾熟悉的世界。

　　虽然他从未融入过，他没有那些和人群里的每一个人一样的经历，但是，即使这么看着，也会从心里生出温暖。

　　我的弟弟，小远，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真好，这样的世界，真的非常的美好。阿玖迎着晨光往前走，他终于改掉了睡到中午的习惯，他愿意每天早早睡下早早醒来，只为了沐浴这片初阳。一种新生的感觉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也许，这样活下去也很好。

　　直到傍晚，他才愿意回家，回家，即使只是一个临时的住所，他也擅自把它当做“家”，在他们让他离开之前。

　　“咦？”阿玖看着严程礼坐在沙发上：“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今天是小远的生日。”严程礼看着他手上拿了一袋糖炒栗，只这么一会，便从玄关飘来了热乎乎的栗子味道：“也是你的生日吧？”

　　阿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点微笑：“是啊，我都忘了，好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给你的礼物。”严程礼指了指茶几上的小礼盒。

　　“给我的？”阿玖有点不可置信，但是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将纸盒抱到了怀里：“给我的？”他又问了一遍。

　　“不要就算了。”

　　“要啊，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你的礼物。”

　　“怎么？你还想要很多次？”严程礼嗤笑一声，仿佛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阿玖很开心，选择忽略他话里常带的尖锐。

　　“是什么？”阿玖兴奋的微微晃了晃盒子。

　　“总归不是现何。”严程礼好笑地看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装。

　　“啊......”阿玖珍惜地拿出那个小巧的录音机：“是录音机。”

　　“你喜欢唱歌的话，就用它录下来吧。这个也可以连接电脑下载音乐，你可以把它当播放器，插上耳机也可以。”严程礼难得解释了这么多。

　　“真的吗？现在科技好先进啊。”阿玖爱不释手地摸摸它玫瑰何的外壳，本来准备撕掉包装膜，想了想又没有撕，还是留着吧，防止弄脏了。

　　“你喜欢就好，”严程礼没有意识到阿玖的表现取悦了他，他的心情超出预料的好。

　　“真的很谢谢你。”阿玖抬起头，他又咧开嘴，露出了那个非常开心的笑容，那样毫无心机的、纯洁无瑕的笑，像朝阳一样灿烂的笑容。

　　与小远不同，小远从不那样笑，他的笑总是内敛的，虽然在阿玖的面前，他展示了更多的孩子气，但大部分时间他是内敛而又倔强的，他总是把很多情绪藏在身体里，流露出平静的那面，就像他的绘画天赋一样，他更多的是安静。

　　严程礼忘记移开眼睛，他看着他的笑容，在那一刻，心里的某样东西好像跳动了一下。

　　但是阿玖很快收敛了笑容，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我这样笑，我太高兴了给忘记了，下次我一定记得。”

　　阿玖捧着录音机把它又放进了包装盒里，珍宝一样地捧在手里，说：“我把它放到房间里去。”

　　严程礼坐在那儿想，为什么他要说那样的话？如果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笑容，那样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的笑容，他又会失去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