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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丐帮总舵横跨整个洞庭湖水面,虽是占地广阔,却因丐帮帮规严明,并不奢华靡费。其间房舍大多就地取材以青竹搭就,层层叠叠,傍岛依山,映着洞庭湖的水色,也是别有意趣。
      沈燕澜与那叫做符玉的师弟被安置在半山的一间竹屋内,他待引路的丐帮弟子一走,便扶着窗棂向月下绿竹猗猗的窗外张望了一番,神色十分满意:“师父跟我说丐帮皆是叫花子出身,只有在破庙里才能睡得着,我还以为丐帮总舵全是些破庙,没想到这里竟如此幽静。”
      符玉讶异地向他看了一眼,尴尬地笑了两声:“聂师叔许是说笑吧,丐帮弟子在外行走时为了便宜行事常在破庙中容身不假,可他们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房子总还是盖得起的。要是细算起来,他们的房舍田庄只怕比别的门派还要多出十倍,哪里会落到让人去睡破庙的境地。”
      他因思忖着这位师兄在天山上修习剑法整整十年,武林中许多事情也许都不太懂得,故而答话时格外仔细,力求为师兄解惑。谁知这句话刚一说完,就听沈燕澜“噗嗤”笑了一声,同时唇角一扬,很是玩味地道:“小师弟,你是掌门师伯门下弟子么?”
      符玉见问,赶忙抱手于胸前,行了个逍遥派的礼仪:“正是,我是师父的第七位弟子,十年前入门拜师之时,刚好是师兄动身前往天山的时候。”
      “唔,”沈燕澜点了点头,忽然伸过手来,将符玉的下颌拈过,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松开手,叹了口气,“可惜了。”
      符玉不知他何出此言,神色紧张地垂了头:“我天生驽钝,资质不高,让师兄见笑了。”
      沈燕澜叹过气后,却又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连着眼角那颗红痣也变得活泼生动起来:“我是说你年纪轻轻,生得又俊,竟然同穆师伯一般古板无趣,岂不可惜了。”
      他这话说得很有些轻浮无礼,符玉不由涨红了脸,低低道:“师兄还是同当年一样爱说笑。”
      “当年?”沈燕澜愣了愣,“你入门时我已去了天山,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符玉抬眼望向他,瞳眸明了又暗,神色十分复杂,过了许久才露出个浅浅的苦笑:“师兄果然不记得我了。”
      沈燕澜被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撩拨起了好奇,又向他凑近几分,细细看了看:“难道我离开逍遥派之前与你见过?”
      随着他气息逼近,一股极其清幽的香气也跟着飘来,让符玉连吐息都觉得有些困难。他竭力抬起眼睛与沈燕澜对望,却发现对方睫毛修长,在灯下便是一排密影,这一凑近那睫毛几乎要扫到自己脸上,登时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沈燕澜却是神色自在地端详了他许久,而后又退开:“唔……我可真的想不起来了。”
      符玉略有些尴尬之色,匆忙道:“我这样的微末弟子,师兄不记得也是常事。只是当日我刚刚入门,恰逢师兄要远去天山,匆忙间与我交谈了一番。”他说到这里,脸上又微微一红,嗫嚅着道,“我那时尚还年幼,得师兄一番热情抚慰,感怀于心,故而记到今日。”
      “我出门那天?”沈燕澜喃喃自语,他自恃记忆力尚佳,怎么也不该把这么个活生生的师弟忘在脑后,便搜肠刮肚地回想了起来。
      虽然已过了十年,但离开逍遥派前往天山的那天所发生的事他一直都记得十分清楚,堪称难以忘怀。
      事情要从出发的前一天夜里说起,他那师父聂清濯正在打点二人的行装,忽然说到天山派是全真道派,门中上下皆是常年茹素,此一去不知要几时才能见荤。师徒二人一合计,还是临行前饱饱地吃顿肉为妙,于是趁夜溜了出去。无奈外面更深露重,鸟归巢,兽知返,不是打猎的好时机。
      聂清濯眼珠一转,就把主意打向了后苑浣剑池边的那几只禽鸟身上。那几只禽鸟是逍遥掌门穆君寒所豢养的,穆君寒是个风雅之人,酒色财气一无所好,只爱养些珍禽异兽,除了浣剑池边的仙鹤孔雀,还养了几只白鹿在后山上。那几只白鹿早些年便被聂清濯师徒烤来祭了五脏庙,而所剩的这几只仙鹤孔雀在这一夜也是劫数难逃,被聂清濯用他的独门绝技“卷云指”夺了性命,而后沈燕澜熟门熟路地拎到池子里洗剥干净,又交给他师父亲手烹调,师徒俩分而食之,大快朵颐。
      这件事本来做得干净,可惜第二天沈燕澜起床时便发现自己头疼脑热,整张脸肿得猪头一般。想来是草木有灵,那几只禽鸟死得不明不白,便降下如此果报。
      逍遥派弟子博学广识,修习过医术的不在少数,其中被称作医仙的水元师叔按着他脉息听了片刻,便道:“好小子,浣剑池的孔雀是你吃的吧?”
      沈燕澜大惊失色,正想说师叔不愧是医仙之名,竟能把人前一天所食之物都猜得分毫不差。就听水元又道:“那些鸟毛从池边到你卧房外撒的一路都是,掌门师兄已经知晓,让你一会去他跟前请罪。”
      “……”

      等沈燕澜从掌门那里听完训出来,日已西斜,他那消失一天的师父此刻才飘然而至,神色如常地责问道:“怎么耽搁到现在,我已答应翠虚真人即日动身,不能再拖了。”
      沈燕澜肿着脸,蔫蔫地道:“可我还没跟师兄弟们道别。”
      聂清濯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大家也不是很熟,就不必道别了吧。”顿了顿,“再说你现在这个模样,又何必去碍同门的眼呢。”
      他这句倒不是存心挤兑,逍遥派素来看重相貌,爱美嫌丑。沈燕澜自知如今肿成猪头,无法像往常一样讨人喜欢,也就干脆绝了跟同门话别的念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句悉悉索索的交谈:“你们今日见到聂师叔了么?掌门下了命令,我等正在找他呢。”
      聂清濯内力高深,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立时道:“徒儿,快去房中将行装背上,我们山门相见。”说完,纵身一跃,再无身影。
      沈燕澜无可奈何,认命地背上二人的行囊,独自出了逍遥派的大门。谁知还没走到山门,就见一个弟子牵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走了过来。那弟子满脸无奈,不停声地道:“哎,我说你别哭了,咱们逍遥派的门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况且师父师叔一个比一个和气,就算有那大小两个混世魔王,也是马上就要走……”
      他说到这里,忽然察觉到沈燕澜的存在,忙不迭住了口:“沈……沈师弟……”
      沈燕澜倒是没有在意他说的那些话,他的目光全然被那哭泣的小孩吸引去了,只见那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就连哭得抽抽噎噎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不由问道:“这是谁啊?”
      “唉,是今年新来的弟子,年纪小,非要说想家了,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沈燕澜眼睛亮了一亮,要知道,门内女弟子向来不多,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凶巴巴的师姐,难得能见到这样娇俏的小师妹。他几步便走上前去,双手搭在小姑娘肩上,温声哄道:“乖,别哭了,以后逍遥派就是你的家。”
      他那时虽只有十岁,可声音已十分清脆悦耳,听得那小姑娘一愣,略略止了抽泣,抬眼向他看来,却正好看见他红肿的头脸,一时呆住了。
      沈燕澜此时早已将自己肿成猪头的事忘到九霄云外,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面容迷倒,立刻露出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我叫沈燕澜,是你的师兄。”
      小姑娘呆了呆,终是轻轻喊了声:“师兄。”
      见她这样乖巧,沈燕澜一时喜不自胜,凑上前去,在那小孩脂玉般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而后在弟子和小孩呆若木鸡的注视中慨然一叹:“可惜师兄今日便要动身去天山了,”他说着,趴在小姑娘的肩上悄悄耳语道,“小师妹,乖乖等着师兄回来娶你呀。”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沈燕澜抚了抚前额,又向符玉看了一眼,忽然察觉他那双漂亮的杏眼与记忆中的小姑娘绝无二致,不由惊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小师妹么!”
      符玉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垂下眼睛道:“原来师兄还记得……”
      沈燕澜一时更加惊愕:“可你……怎么会是男的?”
      符玉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自己:“我本来就是男子,不知师兄当日为何会误会……”
      沈燕澜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十分失望地向后一倒,躺到榻上,喃喃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师弟,我还以为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师妹在等着我呢。”
      符玉默然片刻,侧身坐到榻沿上,低头看向沈燕澜,笑容腼腆:“可我这些年,确实是在等师兄回来。”
      沈燕澜听出他这句语气十分真挚,一时也不好再去调笑,只好回以一笑,而后掩唇打了个呵欠:“连赶了几天路,我可是困了。”
      符玉立刻回手挥灭了烛火:“师兄早些歇息吧。”
      沈燕澜还记得他二人今夜同宿的事,向内滚了一圈,让出半边床榻:“别客气,一起睡吧。”
      符玉规规矩矩地躺到了自己那半边,而后却并未急着入睡,却是问道:“师兄在天山这十年时间,扶光剑法想来已是大成了吧?”
      沈燕澜微带着朦胧睡意答道:“还成吧,羽阳觉得我们这剑法火候还不到,可师父说魔剑子等人将要在武林中闹出一场大动静,我跟羽阳必须下山插手此事。”
      “羽阳,便是天山派挑出的弟子么?”符玉又问,“可我记得天山这一辈应当是凌字辈,怎么那位道长却叫羽阳?”
      沈燕澜方才还有些含混的声音忽然清醒了,低低道:“他不是与我们同辈的弟子,他辈分比我们要高一阶,算起来,天山掌门玄真道长是他的师兄呢。”
      符玉像是吃了一惊:“他竟是玄真道长的师弟,可明明看着年纪还很轻……”
      “他年纪本来就不大。”沈燕澜哼笑一声。
      “可是……玄真道长的师弟算来应该是天山气宗一脉,”符玉显然十分想不通,“翠虚真人身为剑宗,他与聂师叔所创的扶光剑法也本该交由剑宗弟子修习,为何会挑了他?”
      沈燕澜轻声咕哝道:“他确实出身气宗,据说当年就是因为天资出众,才被老祖师收作了关门弟子。怪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初到天山时师父和翠虚道长问我想与门中哪位师兄一起习剑,我偏偏认准了他。翠虚道长初时有些为难,后来还是同意了,我二人从那时便一起修习扶光剑法,他为此也改修了内功。”他说到这,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天山剑法虽强,可毕竟是道门,掌门只在气宗一脉传承,若不是我非要与他共修这剑法,他将来是能当上掌门的……”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一把拉过被子将头蒙住,嘀嘀咕咕地道:“所以我猜,他因为这事,心里挺讨厌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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