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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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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澜一听他是唐暮雪的人,不由松了口气,伸手扶起昏过去的罗三,见他虽双目紧闭,但气息还是平稳,又更加放下心来,接着问道:“唐大小姐现下如何,你们门主呢?那魔剑子和他徒弟是否在内堡作乱,我们几个想要前去相助,小兄弟可否带个路?”
那少年转过头来,目光在他扶着的罗三身上停顿片刻,又向后看去。沈燕澜身后站着的是狄星泽,他刚把魏泰平从牢笼中救出,察觉他伤势沉重,便只好将对方背在身后。再之后则是互相搀扶的崆峒派诸人,经过方才那一番挣扎,谢虚怀与他那几位师妹都衣发散乱,十分狼狈。
少年将他们这副模样尽收眼底,而后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之色:“我看,几位还是把自己看顾好吧,唐门的事就不劳烦各位操心了。”
谢虚怀原本就带着一肚子恼火,听了少年的讥讽,更加不快,恼怒道:“你们唐门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出了内贼勾结魔剑子,连外堡都被人烧了,还在这里充什么好汉。”说完,又冷笑一声,“再说,你以为谁想管你们门中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要不是我家师尊还在唐家堡,我们担心他受到牵连,你便是请我们,我们也不来。”
少年神色沉静,只稍稍挑了挑眉:“听起来兄台好像很有本事,却不知这样有本事的人,又怎会落到九连环那样粗陋的机关中去?”
谢虚怀一怔:“你……”
“兄台若是不肯出去,倒也好办,我这就送你……”少年这话只说了一半,神色突然一变,抬起袖管,对着谢虚怀就射了一箭。
这一箭却不是寻常无声无息的袖箭,而是如同石破天惊,炸雷般在密道中响起,惊得谢虚怀险些跪了下去。那箭擦过他身后石壁,正打中石壁后蓦然刺出的雪亮剑锋,发出“铛”地一声刺耳鸣响。
谢虚怀回头看时,才察觉身后不知何时竟有两人逼近,若不是那一箭,只怕他人头都已被剑削去,顿时一头冷汗,慌忙从腰中将九节鞭摸出。
众人借着火光看得分明,只见这两人正是先前的唐西楼和唐北闻兄弟,他二人似是刚经过一场恶斗,浑身血腥气,此刻见他们从九连环中逃出,脸上戾气更甚,两人同时挥剑攻了上来。因他们从后方袭来,最先遭遇的便是谢虚怀与崆峒诸女,混乱间只见剑光与长鞭挥舞到一处,还未过到两招,却是把两边壁上插着的火把给打落到了地上,火光瞬间熄灭。
这密道中不比溶洞有池底倒映出的一点天光,竟是暗无天日,唯一的光源便是少年方才插在壁上的火把,此刻火光一熄,四周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突变几乎是在瞬间发生,让沈燕澜有些措手不及,他只听黑暗中接连传来几声轻叫,皆是女子声音,便料的多半是崆峒派诸女被那唐家兄弟打伤,但也说不准,是被自己人误伤。他心知那兄弟俩同时身负两门绝妙心法,又习得各家剑术,武功自是比这几名崆峒派弟子高出许多,便是光明正大地打起来也讨不得好。更何况在黑暗之中,内力高深者的耳力自是更强一些,那兄弟俩又是孪生子,默契也非常人可比。
他一时不好轻举妄动,只摸索着将罗三靠着石壁放下,只这短短片刻,便听见狄星泽也被卷入战局,接连发出几声闷哼,似是力有不支。他左手便要去抓腰间断云,谁知却在剑柄上摸到另一人的手,是羽阳。
饶是在这黑暗混乱之中,沈燕澜握住他手时,心中还是蓦地一暖。羽阳什么话也没说,只在他手上用力一握,他便会意,上前喝道:“狄兄,后退。”
这一声在黑暗中实在太过引人注意,只听那刀剑打斗的声音停了一瞬,而后两股利风便迎着沈燕澜扑来,沈燕澜辨着风声,一剑刺出,与对方剑刃相交,而后迅疾闪身,躲到了对方身侧。那两兄弟察觉到他的意图,也骤然掩去声息,漆黑的暗道内一时除了伤者的闷哼便只有几个人窸窣的脚步声。
沈燕澜屏着呼吸,极其谨慎地移着脚步。他周遭还有三个同样逡巡的人,两个敌人,一个同伴,他若此时出剑,很有把握能刺中当中一人,可万一那人是羽阳呢?
他手心里隐约有些出汗,不得不用力捏紧了剑柄,几乎要把剑柄上的花纹烙到掌心里。忽然耳边有风声挥来,那风声十分强劲,沈燕澜一听便知对方使的多半是天山剑法。他心中一凛,不由自问道:是羽阳么?而后又立刻觉醒,不,不会是羽阳。他定和我一样心存顾忌,怎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出剑。
他刚一想通,便立刻挥剑,他看不见对方的剑势,索性以迷蝶剑法回了一剑,那迷蝶剑法变化无端,转瞬便拦住这一剑。对方立刻变了剑招,竟也换了迷蝶剑法,与他缠斗起来。与此同时,沈燕澜只听身侧也传来长剑交锋之声,想来是羽阳和另一人正在交手。沈燕澜深知他二人所习剑法之威力,需要合力才能施展,如此分开对敌,反受牵制。然而此刻在黑暗之中,连对手的剑招都难以揣摩,又如何能够双剑合璧。
沈燕澜心中焦急,手中剑势便也有些失控,对方却是不急不缓,将诸多门派剑法不停变幻使出,终有一次抓住机会,剑刃顺着沈燕澜手中长剑直削下来,同时内力一吐,震得沈燕澜手腕剧痛,不由自主低哼一声。
这一声刚刚发出,他便察觉有股气息向他逼近,微凉如同霜雪,而后真气一荡,却是向他前方挥出一股极寒剑气。素月流天,他心中忽然闪念,挥剑而出,黑暗中只听接连两声扑在石壁上的闷响,还有些微呻吟,显然是被素月流天的剑气震开的那兄弟二人。
沈燕澜一击得手,刚想对羽阳说些什么,却觉冷风拂面,竟是那两兄弟又提剑攻来。对方仗着有双生子的默契,剑势更见狠厉,疾风骤雨般向他们挥舞,竟不将眼前的黑暗放在眼中。
沈燕澜心中骇然,方才那招素月流天是他灵光一现与羽阳同时使出,可接下来总不能招招都如此凑巧,照这兄弟俩的攻势,自己与羽阳稍有不慎便会落败,实在是十分不妙。就在他暗觉苦恼的时候,只听身侧铮铮声络绎不绝,显然是那对兄弟正在合攻羽阳。他一察觉此事,心中立时像被揪住一般,竟比方才自己被围攻时更紧张,提剑便要上前相助,却又担心自己误伤了羽阳,那般煎熬简直此生未有。
就在他纠结的这短短一瞬,心内忽然有个声音道:不对,那双生子有默契,我与羽阳难道没有么?我们相伴练剑十年,对于彼此的剑术招式终该有些把握。
他想到此处,再不犹疑,断云剑向前一斩,便是扶光剑法的起势。黑暗中,似有另一把剑与他同时挥动,那两兄弟被这夹攻的剑势逼得措手不及,招式微微一滞,很快又变化了剑法再次攻来。
沈燕澜也不管他们变了哪种剑法,只在心中默念剑诀:天生百骸,后通九窍,而后六藏,一受其形,心与之然,人之生也,其我独芒。他这几剑皆是化自逍遥派剑法,极其灵动飘逸,而羽阳那边的天山剑法却是凌厉得近乎险恶,两人剑气相合,便如无形牢笼,将那兄弟二人牢牢困在其中。
沈燕澜还记得自己初听说扶光剑法时还不过十岁,当时便满脸疑惑地问道:“师父,这剑法既是双剑合璧,不是应该叫个珠联璧合剑法,或是相得益彰剑法么,为什么要叫扶光剑法?”
聂清濯早已习惯了他这些无稽之问,当下只笑了笑:“扶光乃是扶桑之光的意思,我与翠虚道长创出这套剑法,是指望合二人之力,能与日月争辉,故而取名扶光剑法。”
之后沈燕澜在天山每每与羽阳练剑练到不合意的时候,便泄气地想道,像我二人这样毫无默契的同伴,只怕这剑法连萤火之光也赶不上,更不要提与日月同辉了。
这种想法直到后来,也经常在他脑中闪过。直到今天,在这个漆黑的暗道中,他却被习惯、眷恋、忧心、关护等诸多因素催促着,忽然顿悟了这剑法的奥妙。原来他与羽阳早已达到这剑法所说的心意相通,生死与共,他二人竟然一点也不知晓。
那唐西楼与唐北闻全然不知他二人为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能使出双剑合璧的招数,只觉越斗越是吃力,没过多久,唐西楼手臂便被剑气所伤,长剑脱手而出,紧接着唐北闻的剑也被打落。
沈燕澜听得他们二人长剑落地,却知这两兄弟十分悍勇,不敢大意,立时闪身过去,用卷云指将他二人点晕过去。他刚做完此事,回过身,就觉羽阳的气息忽然逼近,他还未说话,就被对方一把揽过颈项,而后用力吻了上来。
他方才与这人在黑暗中不曾有过一句交谈,却极其默契地连出了数招剑法,此刻也是心情激荡,立刻便回吻了过去。
只听黑暗中有人低低问道:“怎么,一个出声的都没有?”正是方才那唐门少年的声音。
沈燕澜与羽阳唇吻相连,不便说话,静了一瞬,就听那少年又问:“谁带了火折子么?”
沈燕澜一时大为紧张,生怕点起火来让人看见,仓促地向后一仰,匆匆结束了这个吻,还吞咽了两下,这才故作镇定地道:“我身上没带。”
而后是狄星泽的声音:“我也没带。”
却听角落里有个人低声道:“我这里有火。”
待火光重新亮起时,沈燕澜才察觉那拿出火折子的竟是先前昏睡过去的罗三。罗三抓着火把,先是照了照地上躺着的唐西楼与唐北闻,微微一怔,而后回头看见那少年,立时便要抽身边的竹棒。
沈燕澜忙将他按住:“罗三哥,这是自己人。”
就在沈燕澜向罗三简略说起前事的时候,少年已经向倒在地上的两兄弟走了过去,他目光先是落在那两人沾着血的衣襟上,而后又落到他二人手中的剑上。洞中方才与那两兄弟交手的崆峒派诸人和狄星泽都只受了轻伤,剑上本不该有那么多血。
沈燕澜说完话,转头向少年看去,只见他漆黑的眼眸中隐约泛出血光,不由微微一惊,低声道:“这大约是他们在内堡沾上的血,是……唐门弟子的血?”
少年双唇紧抿,没有说话,只抬起袖管,直指向那二人颈项。
沈燕澜见他动了杀念,忙阻止道:“等等,这两人以唐门名号得罪了丐帮和诸多门派,若是杀了他们,唐门的名声岂不是再也洗不清了?”
少年唇角一撇,冷笑道:“唐门才不在乎这些徒有虚名的名声。”
“可是,这两人是魔剑子的徒弟,留着总会有些用,”沈燕澜斟酌着道,“不如让我们带走,或许能引蛇出洞?”
少年又冷笑一声:“事到如今……”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住口,低低叹了口气,竟露出大势已去般的丧气神色,沈燕澜大感奇怪,忍不住又问道:“小兄弟,唐门内堡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果真是魔剑子在内堡作乱,还请如实相告,我们这次前来唐门,本就是为了铲除魔剑子及其传人……”
少年忽然打断他道:“那么他呢?”说着,伸手指向他身侧的羽阳。
沈燕澜不知他为何问起羽阳,只好答道:“他是我的同伴,自然也是为了魔剑子的事前来。”
少年点点头:“啊,原来你们到唐门都是为了抓捕魔剑子。”
沈燕澜见他明白过来,微微露出喜色:“不错,我们确实存心前来相助唐门,还请小兄弟不要误会。魔剑子此番勾结唐门毒医,意图对唐门不利之事我们已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如今唐家堡这样大乱,是否另有别的原因?”顿了顿,又犹豫着问,“他们只有四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该在堡中大开杀戒,是不是另有帮手,那十大长老中……”
少年听到此处,脸色突然一变,断然道:“唐门的事,唐门的人自会解决,个中因由,不必让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