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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他本以为说出这句,羽阳多半会露出窘迫的神色,谁知对方眉宇间仿佛笼了层寒冰一般,目光也十分冰冷,极其漠然地向他看了一眼之后,掀起衣摆坐到了榻上,吩咐道:“静心凝神。”
      沈燕澜见他一本正经,好像真的只是来为自己疗伤的样子,只好也收起玩笑之心,盘膝坐起,像昨日那样与羽阳相对而坐。
      羽阳双掌依旧按在他丹田气海之上,用先前之法将太阴真气的冰寒内力缓缓送入,意图化去沈燕澜体内残留的烈云刃刀气。
      太阴真气性属至寒,与他本身所负的混元罡气不是一路,羽阳为他输入内力不到片刻,沈燕澜便觉得浑身奇冷,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他昨日听羽阳说自己在疗伤时浑身结冰还不以为意,现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睫毛上凝起冰霜,不由微微骇然,而后求助般看向了羽阳。
      羽阳却是双目微闭,正在专心运功。他眼睫低垂,周遭氤氲袅袅,皆是冰寒真气所凝结成的细小水雾,衬着他的玄冠道衣,确实可称得上是仙风道骨。
      沈燕澜此时却已顾不上去欣赏他的风骨,他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要忍受这样的极寒,一时脑中昏昏沉沉,早将什么习武之人的坚忍自持抛到脑后,忍不住低低向对方喊道:“羽阳……”
      他这一声呼唤鼻音浓重,与平日说话大为不同,倒像是从前同师父撒娇时的腔调,刚一喊出,他自己便觉得不妥,然而羽阳却已睁开了眼睛,向他看来。
      见他半边脸都被冰霜覆盖,羽阳不由眉头微皱,将那送入的冰寒真气缓了一缓,同时抬起一只手来,去拂沈燕澜眉睫上凝结的冰霜:“你怎么样?”
      他的手拂到沈燕澜脸上,竟是暖的,沈燕澜正觉冷得刺骨,极是贪恋那点温度,忍不住在对方手上蹭了一蹭,而后便对上羽阳讶异的神色,不由大为窘迫,掩饰般垂下头道:“我……我快要冻死了……”
      羽阳听了,并未住手,只低声道:“再忍忍。”
      沈燕澜没想到疗伤过程如此难熬,只好咬牙忍耐。他浑身颤抖,几乎已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只觉那股送入他气海内的寒意愈发凛冽,仿佛要将他全身骨血冻住,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是针扎似的疼痛。他越坐越是痛苦,不由自主前倾了身体,渐渐向羽阳靠了过去。几乎快把头俯到羽阳肩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昨日醒转时自己便是这个姿态,想来也是昏迷中禁不住寒冷,所以情不自禁靠到了羽阳身上。
      既然昨日已经靠过,那么今日再靠一回也无妨。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而后心安理得将侧脸枕到羽阳肩头,只觉羽阳身体微微一震,却也并没有伸手来将他推开。
      其实从羽阳身上汲取的那点暖意跟体内刺骨的冰寒根本无法抗衡,但沈燕澜却十分满足,在心中思忖道:从前碰他一根指头他也要拔出琢光砍我,现在却对我容忍至此,想来……是真的喜欢我。
      他一想到这里,心底就涌出一缕甜丝丝的得意滋味,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连身上的彻骨寒意都暂时忘了。
      羽阳却在此时忽然道:“不对。”
      沈燕澜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什么不对?”
      这句问话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巨响,像是屋门被人猛力撞开,连同门框都被冲碎了。沈燕澜一惊之下自身真气立时涌出,从丹田而发,直接撞上羽阳送入的冰寒真气,两人都是一震。
      这内伤震动远比外伤可怖,沈燕澜只觉喉间腥甜,几乎要吐出血来,他对面的羽阳脸色也十分不好看,额上微微见汗,同时低喝道:“收敛真气,静心凝神。”
      沈燕澜只好勉强收束了真气,然而想要静心凝神却是极难,毕竟疗伤之时最是紧要,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否则疗伤者与被疗伤者皆有经脉大乱,走火入魔之虞。现下显然是有敌来袭,屋门都已被打碎,眼看便要攻到近前,他哪里还能静心凝神。
      羽阳神色倒还镇定,一手按在沈燕澜小腹上将真气急往回收,另一只手则拔出倚在床边的琢光剑,向着房门洞开的方向扬手便是一剑。剑气划开一道光弧,直劈向房门外的阴影,只听那边隐约传来一声闷哼,然而之后却又没了动静。
      沈燕澜心下焦急,却又要按捺着自己体内真气,不敢妄动,只默默握住了断云的剑鞘,同时分心去听门外的动静。
      外间静了一静,忽然响起一片“哗啦啦”的声响,竟是有人向内洒入一把圆滚滚的铜珠。沈燕澜和羽阳目光同时落在那滚动的铜珠上,都是一惊,而后羽阳飞身而起,揽住沈燕澜从窗户里直飞出去,紧接着便听一声轰然巨响,这间装饰雅致的屋舍已是烟尘滚滚,墙倒屋塌。

      他二人从窗户飞出,沈燕澜才察觉这间屋子原来是在楼上,下面还有一层,屋角飞檐翘起,在屋拱间留出尺余的空隙,他与羽阳正卡在这狭小的空隙里。
      羽阳方才在运功之时分心出了一剑,已是十分不易,此刻脸色愈发不好,左手依旧按在沈燕澜丹田之上,却不能像先前那样从容将真气收回,只觉对方经脉异常波动,使这股真气也变得时缓时急。
      他抬起眼睛,向沈燕澜望了一眼,却见沈燕澜神态大异,正满脸通红地向他望来。原来这飞檐间的空隙上窄下宽,羽阳落下时为了稳住身形,屈起左腿,用膝盖抵在狭缝上。沈燕澜便无处立足,现下竟是跨坐在羽阳屈起的那只腿上,姿态极是怪异。
      羽阳知道敌人必定仍在附近,此刻说不定正从刚才的屋内探出头来,寻找他们的踪迹,故而没有出声,只对着沈燕澜的耳朵用气音道:“静心凝神。”
      谁知这句刚一说完,沈燕澜体内真气又猛然波动起来,耳朵也微微红了。

      其实沈燕澜也知道眼下十分危急,若是羽阳不能及时收回真气,一旦被敌人发现踪迹,他们便是俎上鱼肉。可他此刻坐在羽阳腿上,两人又离得极近,羽阳说话之时,气息都会吹到他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又想起昨夜之事,一时心跳得奔雷一般,哪里静得下来。
      羽阳察觉到他心跳急促,以为他担忧被敌人察觉,便继续用气音道:“霹雳弹声势浩大,来人却不多。”
      沈燕澜听见这句,终于稍稍回过神来,问道:“你听见几人?”
      羽阳却不答话了,做了个噤声的唇形。
      沈燕澜看了一眼,目光却滞在他唇上,只觉对方唇色极其浅淡,像是凝在冰中的绯色玛瑙,色泽莹润,唇弓饱满,看起来就……十分柔软。
      他正神思不属,便听到一阵低沉脚步声渐渐逼近,那人足下发出轻微砖瓦碰撞声,显然也站在檐上,与他们似乎只有一壁之隔。
      沈燕澜不由屏住呼吸,同时又紧了紧手中断云,却见羽阳也已握住了琢光的剑柄,他二人难得心有灵犀一次,不由相顾莞尔。沈燕澜一眼望见羽阳唇角笑意,心跳忽然就停了半刻,他隐隐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仿佛被点通了似的,不由自主就想将昨夜装睡的事说出,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断喝,却是魏泰平的声音道:“来人,贼子在这里!”
      那一壁之隔的人立时跃下,似乎是与魏泰平争斗了起来,很快又有少女和几名青年的声音加入,想来是齐双云等人也来了。沈燕澜听他们在下面打得一团热闹,顿时将方才的心思放到一边,探头去看下方的动静。
      这一探头,却见面前的青瓦上有一滴鲜红血迹,沈燕澜不由微微一怔,而后猛然想到什么,急忙仰头看去,却见上方那黑衣人也同时落下,眼看对方手中剑刃就要向他头顶劈落,身旁寒芒骤然亮起,却是羽阳从他身上猛然收回手掌,而后拔剑出鞘,划出一条匹练般的剑意。
      两道剑光就在沈燕澜头顶相撞,让他寒毛都微微竖起,而后猛然一跃,便要拔出断云去相助羽阳,谁料刚一运气,丹田内便涌起灼烧之感,不由十分惊愕。与此同时,羽阳也格开那偷袭之人,跃到他身旁,低低道:“你体内的极烈之气还未化尽,十二个时辰内都不能妄动真气。”
      沈燕澜大惊失色:“那我今天岂不是要做个废人么?”
      羽阳冷哼一声:“要做一天的废人,还是一辈子的废人,你自己选吧。”
      沈燕澜权衡利弊,只好抱了剑,坐在这屋子的拱顶上看他与那黑衣人打斗,只见那黑衣人左臂有伤,想必就是方才在门外被羽阳剑气击中的那人。他眼见这人形貌熟悉,然而脸上却没有剑伤,便道:“原来是唐二啊,那么下面那位想必是唐大了?”
      那黑衣人方才偷袭未成,面上隐约浮出戾气,此刻听见沈燕澜的话,更是不耐烦:“什么唐大唐二?”
      沈燕澜用剑鞘指了指下方:“那位老兄跟我说他姓唐,却没说叫什么,我只好给你们兄弟起了个绰号,”他用手比划着说道,“脸上有剑伤的就叫唐大,刺我一刀的就叫唐二,你觉得如何?”
      被他戏称为唐二的黑衣人连出数剑都被羽阳压制,正满心恼火,哪有心思来理睬沈燕澜这番闲言碎语,故而全无回应。
      倒是下方与魏泰平等人缠斗的唐大察觉出了不对,他领教过沈羽二人双剑合璧的威力,自知兄弟绝不是那两人对手。然而此刻抬眼一看,却见沈燕澜抱剑不出,只在一旁闲话,立刻察觉到蹊跷,一脚踢开身边数人,而后飞身向沈燕澜扑来。
      沈燕澜只觉一道劲风向自己袭来,却在中途又“铛”的一声被人截住,原来是符玉拔剑挡在那人身前,不由十分欣喜:“多谢师弟,看来我今日可以安心做个废人了。”
      符玉虽不明了他为何不肯出剑,可也猜到是内伤的缘故,此刻满脸担忧地向他看了一眼:“师兄,你没事吧?”

      一时,这方狭窄的屋脊上站了五个人,下方的魏泰平等人虽想上前援手,可也担心自己武功不高,反而受制,于是犹豫着仍站在下面。
      那唐氏兄弟互为孪生,极有默契,此刻只是对视一眼便明了对方想法,不约而同拔剑攻向沈燕澜。他们同时使了一招“寒冰千丈”,这是天山剑法中极其凶险的一式,不但威力极大,后劲也十足,看起来像是要把沈燕澜劈成两半。然而剑气未出,就已被半路截住,只见羽阳身形如电,横过琢光平推而出,剑气刹时如同惊涛骇浪,向那两兄弟席卷而去。
      唐大唐二慌忙躲开,他二人身法也极快,鬼魅一般闪到后方又要来偷袭沈燕澜,符玉赶忙拔剑抵挡,将沈燕澜牢牢护在身后。沈燕澜一眼看出他剑法虽精,然而对战经验不足,不由出声指点道:“剑御六气,以游无穷。”
      符玉依言挡了两剑,却还是左支右拙,十分吃力,不多时,竟已被那两兄弟划出数道剑伤。然而他极是顽固,依旧挡在沈燕澜面前,不肯闪躲。
      沈燕澜看出这两兄弟皆是魔剑子传人,同时身负两股内力,又精通七八门剑法,与他二人对战,便如同与四人对战一般,以符玉的功力显然不足以应付。他正奇怪羽阳为何还不拔剑相助,就察觉身后冰冷剑气已倏然而至,他灵机一动,赶忙向符玉喊道:“快,芥为之舟。”
      这是逍遥派中的一式剑法,有以小见大之意,符玉自知这招剑法威力不足,绝不能胜眼前这两名强敌,却还是听从了沈燕澜,剑芒微颤,使出了“芥为之舟”。
      与此同时,身后剑气翻涌而来,那点剑芒在这样汹涌的剑气下猛然震颤,竟爆发出平日十倍之威力,唐大唐二皆被剑气扫中,先后呕出鲜血。
      沈燕澜大喝:“抓住他们!”
      符玉和其他人赶忙上前,谁知那兄弟俩又掷下一颗霹雳弹,只听“轰隆”一声,烟尘四散,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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