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宠儿》裴微

2、蛛妖千面

　　新罗城偏远城郊，青叶林。

　　现实中的这片树林，密布着淡淡的白色雾气。进入以后，遮天蔽日的树影之间，只能漏下很少的阳光，看起来阴森可怖。

　　藤蔓蜿蜒，纠结缠绕在脚下，沙沙作响的树林，里面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季明光独自来到这里，然后闲庭漫步，熟练的七拐八拐，走过了复杂的路线，终于到了一处幽深的地穴前。

　　无视了周边散布的白骨和洞穴内的腥臭味，季明光面色不改的走了进去。

　　在第一个转弯处，就看到原本狭窄的洞穴变得开阔起来，延伸出多条幽暗的通道。

　　地面上无数爬来爬去的，成人手掌大的黑色小蜘蛛，塞满了每一处空地。

　　白色的厚厚蛛网挂在山壁和头顶，将通道围拢起来。粘在上面的一只老鼠，被无数小蜘蛛围拢，然后用口器注入消化液，再然后吸食。

　　白色蛛网挂满了每一处山壁，上面有着许多动物干瘪的皮。

　　随着季明光的进来，微风吹起了离得最近的蛛网，使得上面牢牢捆住的干尸，带着动物临死前惊恐的神色。

　　随着蛛网的弹起，而微微飘荡，离季明光更靠近了，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本来还进食的小蜘蛛们，听到动静后，立刻疯狂的像黑色的浪潮一样涌了过来，然后扑打向季明光。

　　无数黑幽幽的小蜘蛛铺面而来，眼见着就要扑食季明光。

　　季明光这才不紧不慢的，掏出了一只纯黑色泛着幽幽蓝光的螯牙。

　　这只螯牙有小臂长，之前是裹起来，然后装在盒子里，被季明光背在背上。

　　而感受到熟悉的妖气以后，那群小蜘蛛顿时停住了，它们颇为无聊的接着返回，继续进食。

　　以及到处爬行织网，没有再管季明光。

　　季明光就这样敞开着盖子，双手捧着剧毒的螯牙所在的盒子，平静的走进了这片蜘蛛海洋。

　　尽管知道这些小妖灵智未开，未必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季明光却还是极为客气的轻声道歉：“麻烦让让，请离得远一点哦，我害怕会踩到你们。

　　对对对，乖孩子，慢慢爬，不着急的~”

　　随着季明光的走进，蜘蛛们让出了一条窄道供他穿行。

　　季明光的头发丝快靠近上面的干尸，他必须十分小心，才能既不踩到每一只小蜘蛛，又不会弄坏了头上的蛛网。

　　好在一切顺利，走过了这片蛛海以后，季明光又拐进了一个通道，这才看见了一处地下大广场。

　　这片场地很大，洞穴的顶部也很高。

　　上面的无数白色蛛网上，挂着一只只绿油油眼睛，有着尖锐螯肢的，人类那么大的黑色大蜘蛛。

　　这些眼珠子随着季明光而移动，悉悉索索的声音随着这些蜘蛛的爬行而传来。

　　它们看起来很是期待扑下来撕碎季明光，却碍于他手中的信物，只能强自忍耐。

　　在广场的中间，有着三层圆形的阶梯形成一座石台。

　　一只有一间小屋那么巨大的，有着十八只节肢的幽蓝色刚毛的黑色大蜘蛛，正静静的用三双绿色的复眼看着季明光。

　　这只蜘蛛抬高了身子，露出了黑色腹部上的一张巨大芙蓉人面。

　　那是一张极为标准的美人脸，含情目，悬胆鼻，点绛唇，新雪肤，编贝齿，美艳灵动，欲说还羞。只是当这张脸有常人上半身那么大，又长在一只蜘蛛妖的身上时，绝对让人感觉不到可亲可爱。

　　那张面孔动了动，嘴唇开合，发出的声音也是柔和悦耳的年轻男声：“人类，你来了。”

　　季明光放下那个，盛有对方蜕皮时遗留的螯肢的盒子。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匣子，然后打开，将一张薄薄的地契拿了出来，放在了匣子上面，然后慢慢的举高过头。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很慢，并且离蛛妖很远，确保对方可以轻易的看见所有的举动，并且不必担心自己突然袭击。

　　毕竟，作为一个毫无修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他的表现着实太过大胆也太过镇定，自然会让蛛妖感到微微不安。

　　季明光很能理解这种顾虑，因此他也表现的十分配合。

　　他笑着看向蜘蛛的那张美人面，然后柔声道：“幸不辱命，我已经买下了这片青叶林，这是官府的地契。

　　有了这个，以后就不能再有人擅入，更不会有人想砍光这片树林了。”

　　蛛妖的人面上，露出了一个十分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作为一个大妖，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类。

　　尽管自己只是安分的居住在此，从不惹是生非，也没有主动捕猎过人类。

　　更是约束手下不许离开洞穴，只会解决掉误入其间的人，已经算得上很老实了。

　　但是，这个人类为什么会这么大胆的独自前来，并且有底气和他约法。

　　只要人类给出青叶林的地契，保证以后不会砍伐这片树林，也不会擅闯，他就会继续乖乖呆在这，不会出去报复新罗城。

　　作为一只可以吸取脑浆来获取记忆的蛛妖，他自然明白，外界里面修道者很多，人类更是数量惊人。

　　因此，无意出去兴风作浪，然后招惹人过来除妖。

　　所以，他才会考虑答应这个人类的话，来和平解决青叶林将被完全砍伐这件事。

　　从记忆中，蛛妖能够看出来，地契是真的，这就够了。

　　至少有了它，自己就能够在人类的法律上，占据主动。

　　这样想着，蛛妖再次发声：“很好，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我不会把他们派出去袭击新罗城了。”

　　想到人类似乎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恐怕眼前的这个人也是有所图谋。

　　但是蛛妖也不生气，他只是很平淡的说：“你可以向我提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作为报答。”

　　季明光粹然一笑，他放下匣子和地契，然后温和的看着这可怕的庞然大物。

　　细语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对我而言，可以消弭冲突于无形，这样的双赢局面就已经够了。

　　我最开始奔走这件事情，就没想让任何人知道，也无意从中谋取什么利益。”

　　蛛妖并不相信，他不认为会真的有人毫无图谋，因此微微压低声音，有些不耐烦的说：“人类，说出你的要求。

　　我考虑一下内容，如果合适，我就会替你完成愿望！”

　　伴随着蛛妖心情的起伏，原本就蠢蠢欲动的那些大蜘蛛们，兴奋的发出了丝丝声。

　　蛛妖直接呵斥道：“蠢货们，都给我闭嘴！我让你们动了吗？”

　　季明光看着那张芙蓉面柳眉倒竖，十分生动。不由得感到造物神奇。

　　他看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蛛妖，然后很真诚的说：“对我而言，你并没有什么你可以让我图谋的。

　　而我最初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如果真的要说什么要求的话···

　　那么，我觉得，我们现在，算不算是成为朋友了呢？”

　　“朋友？”蛛妖的表情变得迷惑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支起身子，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举起一只螯肢指着自己的那张人面。

　　十分疑惑的询问：“在人类的眼中，我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吧？

　　之前误入的人都有看见我就直接吓死的，你为什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和我成为朋友？”

　　季明光挠了挠头发，有些腼腆的说：“可是，我对于物种之间并没有什么偏见。

　　对我而言，是人类也好，是精怪也罢。

　　都没有什么的，我判定朋友的标准，也比较特殊。”

　　季明光背过手去，似乎有点害羞，脸上泛起丝丝薄红，但还是很认真的说：“在我看来，以妖怪的标准而言，你称得上一个很好的妖怪了。

　　我调查过，这些年来，误入林中的人类，你还会暗中引导他们出去。

　　更是升起薄雾，布出迷魂阵，让普通人不能进来。

　　只有真的进到了地穴里面，发现了你们，你才会痛下杀手。

　　很多年了，也没有传出几件人命案子，我真的觉得很了不起，能够忍住诱惑。”

　　“···人类就是喜欢花言巧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蛛妖的态度其实已经有点松动了。

　　毕竟比起那些喜欢进食血食的同类而言，他这种固执的主要靠自己慢慢修炼的，真的很少了。

　　而那些以前的人类，见到自己以后，要么活活吓死，要么喊打喊杀。

　　显然是没办法把他们放出去的，毕竟暴露的后果他不想承受。

　　得承认，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努力以后，感觉还不错。

　　尤其是对方是一个凡人，给人的感触更大了。

　　看到蛛妖似乎还有些犹豫，因此，季明光很干脆的说：“你应该可以查看记忆吧？

　　除了吸食脑浆以外，你可以用精神入梦，我能让你看看这些时日的记忆，证明我是真心的。

　　但是，我以信任对待你，你也不能胡乱翻动，只能看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哦！”

　　“知道了”尽管觉得季明光这些话听起来傻乎乎的。

　　哼。

　　感觉一点都不像一个聪明的人类，反而看起来笨笨的。

　　真的敞开脑海，施展入梦以后，看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也就是他运气好，碰到自己这样讲道理的蛛妖，才会决定不乱翻。

　　心里这样想着，蛛妖就真的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季明光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雾气笼罩。

　　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能不能取得蛛妖的信任，就在此时。

　　季明光并没有说的是，他从小就异于常人，他可以感受到他人的真实情绪和对自己是否存在恶意。

　　这一点百试百灵，无论是之前的天魔也好，还是现在的蛛妖也罢。

　　只要季明光跟着直觉走，以真诚相待，不带偏见，总能够有所收获。

　　所以，季明光选择了信任自己从未出错的直觉。

　　更何况，他还有杀招没有用出来，假如蛛妖真的要伤害他，那么死无全尸的只会是对方。

　　他赌对了。

　　蛛妖确实很老实的，只看了一点点与他相关的记忆，在确定季明光的友善是真的以后。

　　他想了想，觉得这么笨的一个人类，就是交往了也没有什么，反正自己一腿就能戳死他。

　　再加上确实，只有自己一个智慧生命孤独的呆在地穴，其实也有一点点难过。

　　不如同意这个人类的话，以后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跑腿的出面。

　　毕竟对于精怪，尤其是他这样长相惊悚的精怪，还能这么友善平静的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于是，蛛妖还是答应了季明光的要求。

　　他沉默了一下，那张芙蓉面上也浮现了点点微红，复眼左右移动，最终开口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千面。”

　　而季明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他笑着欢呼：“太好了，也请你记住我吧，我叫季明光。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