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毒后似是故人来》晓千城

12、涅槃

　　于是，她坐在满是绫罗的软床上，等待着自己的那位恩客的到来。
　　片刻之后一个脑满肠肥的老爷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来，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看到她很是惊喜。
　　浓妆艳抹的老鸨拉着老爷将手帕流连在他的脸上，笑容可掬的指着却姝，说道：“这姑娘可是一个雏儿，可是特意为爷您留着，希望爷今天儿尽兴。”
　　老鸨有些喜上眉梢，“她要是做的好，也希望爷多赏几个银子给我们家姑娘。”
　　却姝侧耳倾听老鸨已经走远，将心思停留在这个□□眼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的眼睛黏腻的盯着却姝的脖颈，之后再向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珠确定这是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远胜凡品。
　　他对着却姝挤眉弄眼，和妙龄女子在一起男人好似找回了壮年的感觉。
　　“美人，爷真的好心悦你，事成之后爷定给你置办一个宅子，金屋藏娇之说果真美妙。”
　　却姝神色自若，那双眸子却是冰冷彻骨。而就在他扑向自己的一霎那，一切都像静止一般定格，这位爷不可置信的睁大瞳孔，那双眼分明写着不可置信，他无法想象一个看起来娇弱无力，软若无骨的女子竟是如此。
　　他浑身动弹不得，血脉逆流的痛感袭来，瞬间他的眸中的却姝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鬼，他的脸色开始变青变紫，而他的脖颈处中一只蛊虫正顺着他的血管进入了他的身体留下一只狭长的尾巴。
　　他感到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你，你是妖女！”他声音僵硬，似乎说出这些话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我谁都不是，只是你们找错了人。”却姝的面色如常，那双杏眼是前所未有的深沉，看着他的四肢逐渐僵硬，脸色是尸体的土色。
　　很奇怪她对于这种场面似乎极为熟悉，可是又极为陌生。
　　她看到一个人的生命流逝没有丝毫的惋惜。
　　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似乎对自己也是极为陌生。
　　可是时间紧张，她来不及细想，就脱掉老爷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用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禹都民风传统，人人皆以戴帽子为尊贵的象征，老爷的帽子更是缀满宝石，遮盖住她整张脸。
　　可是她丝毫没有即将脱离困境的紧张，她甚至有着一丝雀跃，帽子下是一张洗尽铅华的脸，她发现自己在施蛊后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出口就在前方，周遭是客人的欢声笑语，女子的娇媚喊叫，她穿行其中，紧抿着自己的嘴唇。
　　谁解我恍惚一梦，谁解我风月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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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推开门走出去，她知道从今之后的她骨子中潜藏非她本我，她再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女子。
　　周遭的一切和她无关，亭台花楼，古琴瑟瑟，歌女清唱，恩客叫好。
　　可听在她耳中是说不出的感伤，江南烟雨，亭台楼阁，端的是繁花萧条，似水如风。
　　而她以为的命格不是最初的模样，她以为的女子面目全非。

　　“那位爷莫不是刚从那个新来的姑娘房中出来？”有人和老鸨说道。
　　老鸨正在招呼客人赔笑，闻言：“你看错了罢，也罢，我一会上楼瞧瞧。”

　　而傅嘉懿正被捆在花楼后面的柴房中，浑身被绳子牢牢束缚着。
　　这花楼分前后两个院子，待客的在前院，居住的地方是后面，离得十分接近，他听见墙外有人说着到今儿花楼里来了很多新人，为首的一个娇嫩欲滴，软若无骨确实是一个大美人，应是宫中都没有此等佳人。
　　傅嘉懿断定这他们口中说的这个娇艳大美人就是自己的娘子，倒不是自信而是自己的直觉，他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命运的牵绊，这种牵绊一定是超越红尘俗世。
　　他双手用力摆动要挣脱绳索，可是绑缚的人应该是有着很多的经验，绳索像是有了生命任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挣脱无果后，他开始注意自己所在的房间，这是一间柴房，里面有废弃的炉罩，那是不是还能有火夹子呢？
　　他双腿用力，将全部的力量用在自己的腿部上，以自己的手掌为轴心在地上挪动，地上有很多砂石，摩擦着手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渗出鲜血，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一个火夹。
　　天不负绝人之路，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开火夹，最初的目的是烧断手上的绳索，可是绳索断了之后连带着旁边的稻草也一起着起来。
　　春季风波涌起，是火的助燃剂，从一团小的火苗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浓烟冒出，傅嘉懿顺势撬开窗户跳出去。
　　夜色本应浓重，那是掩饰不住的墨色，可是到了禹都最大的花楼面前就是那墨色中的血红蔷薇。
　　大红的灯笼高悬，在风的吹拂下似乎是那天上的繁星，它们舞动着，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舞女流彩飞花，回廊轻扭细腰，人群中不住喝彩。
　　花瓣飞舞，流光溢彩。

　　笙竹声不绝于耳，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以微小的火光开始，足以摧毁所有的繁华盛景。
　　直到那些烟气聚集成刺鼻的黑色，外面的人才发现这里的异象，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就如此说还有人沉浸在温柔乡之中，不愿理这凡尘俗世。
　　这火势越发凶猛，开始波及前院，像是点燃了烟花中的引线，所有的红灯笼一瞬间加入这火光中，像是绚烂的点缀，不过点缀的是毁灭的信号。
　　灯笼的火光连成一片，这夜色中的红色变成了夜色中的浓墨重彩，人群开始惊慌失措，四散开来。
　　傅嘉懿混在人群中，可是他心中想的都是却姝，他和所有人走的方向相反，旁人是跳入那墨色中，而他却是走进那火光中。
　　时光荏苒他好似回到在藏书楼的那晚，他在那个残垣断壁中找到了那个她。
　　那个在烟气缭绕中的娘子。
　　这次，是他没能保护好她，不管她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揪住她的衣角，之后喊她娘子。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踏上二楼的楼梯，从二楼的房间中跑出许多衣不蔽体的男子和女子。
　　他的心中越发沉重，那是踩在浮冰上，浮冰下是刺骨寒冷的冰泉。
　　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娘子。
　　他推开了所有的门，里面的帷幔是火舌一样吞噬着房间中的一切。
　　烟气弥漫，直到最后一扇门他也没有找到她。
　　这一次，他失去了他的可人。
　　回廊木坍塌，他就站在一片火光中，黑与红，交织弥漫。
　　却姝本是像无根的浮萍，她不知道如何找到傅嘉懿，更怕他遇到危险，可是这座花楼突然着火，也是始料未及，她本应及时离开这里，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回头看向这座花楼。
　　曾经的繁华盛景似乎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就在她感叹的同时，她在二楼的回廊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个人背靠着火，无数的木头烧成碎屑在他身后滚落，他自岿然不动，就像是前世她在夜色中看到的那个站在城墙上看着江山如画的君主。
　　“傅嘉懿！”却姝不经大脑喊出，“下来！”
　　人群中熙熙攘攘，救火的声音似乎比她的声音还要大，可是很奇怪，傅嘉懿真的听见这个声音。
　　这个名字……
　　他看向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人，虚幻梦一般，禁锢时空，踏过夜色，涌进他的眼底。
　　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之后从二楼一跃而下，那即将毁灭一切的火在他的身后似乎是他的战袍。
　　“我来了，娘子。”

　　两场火似乎是一种使命，一个是将她从垂危带向了新生，一个是将他从哀疮重回人间。
　　接连发生的大火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从火光中逐渐走来，那被风吹起的尘埃晃乱成灰暗的一片，曾经的灯笼高悬变成了过眼云烟。
　　傅嘉懿那张脸沾染了烟气，依旧是轮廓分明，可是那双眸子中却是阴沉的可怕，他丝毫没有之前急切，也没有大难不死的宛然。
　　可是却姝在看到他从花楼一跃而下之时心中就如同大石头落地，一时间那双眸子中浸满了水汽，她眼角微红，轻咬红唇，上前一步看着他像自己走来。
　　终于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你是在找我吗？”她那双眸子只有傅嘉懿一人，像是荆棘丛中的一团火。
　　她开始用另一种态度看傅嘉懿。
　　却姝还来不及和他体会死里逃生的万幸。

　　就听见那个男人回答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语气平淡，却带着汪洋恣肆的气势，那张脸还是那样的英俊逼人，可是神态却再也不是那样的柔和。

　　他和却姝说话，眸子中再也不是灿若星辰，那团黑似乎和今晚的夜色一样的漆黑，似乎是那灯笼燃烧过后的灰烬。

　　却姝的瞳孔一下子睁大，胸腔中的部位剧烈的跳动，却姝目色中的光芒逐渐淡去，继而取代的是那有迹可循的萎靡。
　　她似乎不敢置信，舔着自己的嘴唇说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角斗赛。

　　像是荆棘丛中的团火——雨果《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