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在没有一个好友的场合，周围全是对自己不太友好的人，杜甫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在心里酝酿一首诗。
尤其现在他的心绪还十分乱，生怕李白已经看到了全部石头上写给他的诗。
他到底是都看到了....还是只看到了那一首？
那一首《饮中八仙歌》，他一共赞美了八位诗豪，如果李白只看到了那一首的话，真希望他不要发现自己对他的心思。
杜甫越想越紧张，拿手刚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脑袋，忽然听到了前边的人已经开始作起诗来。
“红彤忽去三两意，金风骤起几片衣。”
“云雾微染千重绪，苍山尽伏一杯泥。”
这诗出自一个颇为年轻的后生之口，看上去和杜甫差不多年纪，是李白故友孔巢父的亲弟弟，孔桢。
元丹丘一听这诗便喜欢，连夸：“好诗，好诗！孔生果真后辈楷模，难怪太白常在我们面前夸你！”
李白闻言略略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也不怪元丹丘这样说，后生新秀里，确实少有能被李白称赞的，孔桢因为是孔巢父的亲弟弟，年轻时孔巢父可算是和李白穿一条裤子鬼混的铁关系，所以李白才对孔桢多看了几眼。
杜甫是个有真才学的少年，他听得出来这诗的水平，也不由有些艳羡孔桢，心想，要是自己也能当着太白的面写诗该多好，那他拼了命也会争取到李白片刻欣赏的眼神的。
这样想着，那些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全都开口作起诗来，一个赛一个的浮夸，完全忽视了写诗赋词需要的真正心境。
元丹丘听得频频摇头，同贺知章说笑道：“太白到现在还未开口说上一句话，显然没有他能入眼的作品。要我说，还得贺大诗人亲自作一首才行。”
贺知章正憋着大招呢，还想着拿自己当压轴，并不上元丹丘的当：“少给我戴高帽，我等小才怎敢在你元大诗人面前献丑，还是你来为妙。”
两个人闹了一通，谁也没当那块抛砖引玉的砖。
待那些歪瓜裂枣们都献丑完了，贺知章才无奈的叹气：“看来，今日果然听不到什么能够往来流传的佳作了。”
元丹丘摇头道：“在场的人都未写完，你急着泄什么气？”
贺知章望着他，挑高了眉：“这么说，元大诗人终于准备出手了？”
元丹丘笑：“非也非也，现在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没作诗呢，何不再等等？”
“谁？”有人同贺知章异口同声的问。
眼看着元丹丘在那故弄玄虚，贺知章有些无语：“难道你说太白？”
“不可能的，太白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说不写就是不写，哪怕皇帝下旨逼他，他连金口都不会开。”
元丹丘：“你是不是眼瞎，在场的人还有那么大一个站在那儿，你是瞧不见么？”
他这么一说，贺知章才恍然大悟的回过身去，无数道犀利的目光顿时落在呆愣愣的杜甫身上。
杜甫并没有在众人间发呆，虽然他看上去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忙着看山看水看鸟看云，抠破脑壳想词作句时，他只忙着看李白一个人。
如果说他们的诗里，是风花雪月，山水苍穹，那他的诗里，便只有李白。
被人猛然点到了名，杜甫也没有丝毫惊慌。
他不怕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贻笑大方，只怕感情从嘴里蹦出来得太凶，被那远在对面的人惊觉。
杜甫呆滞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道：“......我也能赋诗吗？”
原本面无表情的李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终是没忍住道：“元兄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了了，难道他不是在跟最后一个【人】说话，而是在跟刚刚飞过的鸟儿说话么？”
元丹丘突然也发觉了杜甫的可爱，无奈的笑着说：“看来我只能指名道姓的说才行了。”
“杜子美杜小诗人，该你作诗了。”
杜甫脸腾的就被李白笑得通红。
怪就怪这人眼型明明偏长，还喜欢笑成这样弯弯的一尾，泛棕的瞳仁藏进鸦羽般的睫毛里，迷人的光芒似露非露，总叫人想撩开他的长睫一窥究竟，简直挠死杜甫的五脏六腑了。
杜甫张了张嘴，脸快憋成酱色，却堪堪停住。
贺知章莫名其妙被他抢了风头，见一直没什么兴致的李白都投过去目光，不爽到了极点，不由轻哼：“要念不念，莫不是还没想好。”
元丹丘瞥他一眼，有些好笑，但却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对杜甫道：“这赋诗不光要看才气，却也还需一丝勇气才行。有才无勇，怕是真珠也要蒙尘呐。”
杜甫醍醐灌顶，顿时眼睛回过了神，重重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人.....”他念道，声音轻轻颤抖。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日隔山岳，世.....世事两茫茫。”
.......
这世间上的挚友真难得相见，好比此起彼落的参星商辰一样。
到了明天你我就又要被山岳阻隔了......
人情世事竟然都如此渺茫。
我多怕.....多怕明天就见不到你了。
明明注定会面临的分离，却让我闭上眼睛一秒都不愿意。就算只能多看你一眼，我也心甘情愿。
这样的声音像是透过了诗，钻进了每一个人心里，又慢慢敲进他们心中，震得人心脏发疼。
真是好诗，绝好的诗啊！怎么这么好的诗会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嘴里出来，简直，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他的诗，在场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与之媲美。
其他人本以为杜甫也会从这满山遍野的景色里着手，可没想到他却连一个字的景都没写。
但哪里又会有人知道呢，他从上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看过山色片刻，从始至终，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一抹白色衣角。
可望，又不可及。
“傻。”
一个字忽然惊落了在场每一颗被杜甫紧紧揪住的心。
杜甫的诗太难过，让听到的人都不由愣在原地，像是亲身体会到了诗里那么悲伤的心情。
而这个傻字从那长身玉树的人嘴里出来，仿佛一瓢清水，将众人又拉回了现实。
就连贺知章，方才也深深沉浸在了杜甫的诗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每个人都听得难过，却只有李白微微一笑，好像今天这一天，到现在为止，他才真正高兴起来。
他从前边走到最后边的杜甫身旁，轻轻拍了拍后者紧绷的肩膀，问：“子美兄，明日你可有空？”
语气低沉，却很温柔。
“......啊....？”杜甫没反应过来，刚刚才念完那么真情实感的诗，一时半会有些跟不上李白的脑回路。
李白便又道：“我那儿新得了西域的好酒，葡萄酿的，喝了不像金陵春那么醉人。”
杜甫更加懵了，“？？”
元丹丘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替李白直截了当道：“太白的意思是想请你去他那儿喝酒！”
李白点点头，放在杜甫肩上的手紧了紧，像是担心他不愿答应似的，又补充一句：“金陵春酒性太烈，这次咱们喝葡萄酒，可好？”
什么？！这次？！！
难道李白大人之前还和杜子美一起喝过金陵春吗？？
什么？！这次？！！
太......太白这是又约自己了吗？？？
在场的人脑子都像被孙悟空抓着上天入地了一通一般，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打下地狱。
杜甫的脑子和其他人一样，混沌得不行。
过了会，他才有些晕乎的问：“太白是让我明日去找你吗？”
贺知章气得都快跺脚，只恨自己今天没穿一件长得遮脚的衣服，大庭广众之下跺脚，太不符形象了。
这个杜子美装什么装啊！！！！太白都这么说了他还问什么！！装什么傻白甜！！
却没想到杜甫下一句又继续问道：“.....那我该去哪里找你？”
不会吧？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无数问号，难道李白到洛阳这么久了，杜子美连他落脚在哪儿都不知道吗？
杜甫追星是追星，可却从来不当私生饭，除非是正当活动，不然他可不会贸然去打听李白的行踪，那不就是骚扰了吗？
李白都快觉得这样的杜甫是个宝藏了，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长袍，脖颈线条流畅，喉结随着说话微微动着，害得杜甫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里。
“子美兄不必担心，到时我会将定位用玉机发与你。”
杜甫这才大大的松了气，乱发底下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我一定随时带着玉机！”
这笑容和那些平日里围靠在他身边的笑容截然不同，李白微微一愣，随后才慢慢放开了落在杜甫肩上的手。
等大家交相议论起刚刚杜甫念的那一首诗，仆人们也拿出笔墨纸砚连忙记录这诗时，元丹丘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跑过去问杜甫：“那个.....”
杜甫：“？”
“或许有些冒昧，”元丹丘有些为难的挠了挠鼻子，“不知可否问子美兄一个问题？”
杜甫连忙应道：“元大人请问。”
“不必如此拘谨，在下只是有点好奇子美兄方才那诗是写给谁的罢了。咱们此行是登山，你又怎会写出如此黯然伤神的诗句来呢？”
“我......”
杜甫被他问得哑然，眼神不由自主便落在了不远处正同人说话的李白身上。
担心自己这样会让人觉得过于痴狂，杜甫睫毛一颤，又连忙收回目光，迅速抬手作揖道：“子美此诗并不是为了谁而作，不过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元丹丘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丝躲闪的偷窥，也不戳破。
看来.......
李白也不是不知道这诗是写给他的嘛。
一个因为害怕明天就见不到对方了所以难过成这样，另一个便立刻过来约人明天再见。
这算什么？
有意思，真是真真的有意思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