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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事成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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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春月的一番苦口婆心,再加上内人的枕边风,春家老爷不得不放下姿态,扳着脸坐在红木椅上再次接见堂中跪着的俩人。
咂咂嘴,心里头好似扎了一根刺。嫁,他舍不得女儿吃苦。不嫁...一双眼睇到女儿的肚子上。哎!家有丑事不可外扬。传出去,外面那些长舌都不晓得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要不趁女儿肚子没有显形,喝药堕胎?不成不成...想起自家大女儿春锦难产而死。他一把老骨头受不了晚年丧子的悲痛了。前些日子听说隔壁家的大户小女被人搞大了肚子,胎是堕了,流了大片血呢。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藏在深闺里不许露面呢。
春老爷冥想挣扎,非重蹈覆辙害了春晓。咬牙切齿的盯着柳千枝,怎么看就怎么厌恶。沉不住气,春老爷一拍掌站起来。春夫人拉着她的衣袖轻轻唤着:
“老爷!”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春老爷在众人的眼中徘徊于堂内。春月上前勾着父亲的手臂,撒娇:
“爹!你就别走来晃去,女儿我头晕。这事的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
“叫我成全,是吧!但你们怎么不成全我?我为我女儿着想,你们怨我棒打鸳鸯拆散他们,真不晓得这个男人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尽帮着外人说话!你们气死我才甘心么!”春老爷艴然不悦。
“此言差矣。世间上真情难求。柳公子是个痴情的种子,凭他在春府外冒雨跪了三天!可见他对春晓的情是真。爹爹,虽然您疼惜春晓并无过错,但人非草木,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哪能说离就离得开的。肚里的孩子总得落地,无辜的孙儿少了父亲,缺一份关爱。以后别人问起,您让孩子该叫您啥?还是您不想他认祖归宗,藏着他一辈子或是说爹爹您狠心要春晓伤了身子打胎!!”春月抑扬顿挫,讲到最后吊起嗓子,令其他人的目光瞬间化成刀身直逼老爷。
“看...看我...做啥...我又没让春...春晓怎...怎么样...。”春老爷心虚,摸着鼻头佯装镇定。春夫人听他结结巴巴,清楚他家老爷心里想过,戳到心门。顿时脸一沉,像敷了一层黑底锅盖:
“我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爱她们还来不及。你敢动一根毫毛,我明天就回娘家!”
“老婆,我们不是在说春晓那事么,熄火熄火,我咋会动孩子的歪脑筋。生,一定生!”春月瘪嘴一笑,实在惹不住抽肠子:
“爹,您又生不了。”
“我一时心急口快,你娘真会折腾我!”老夫老妻抱一块,说来怪变扭,春老爷连忙正襟危坐。
“爹,为了春家的香火,你答应吧!”春家几年不出一子。春锦带着肚里的孩儿香消玉损;春月未嫁;春晓即便生米煮成熟饭,要与否最终等春老爷的决断。
香火一事的确重要。春老爷的视线飘向柱边默不作声的锦衣男子身上。他正是春家唯一的女婿崔煊。为人彬彬有礼,身上一套华服色彩素雅,无须金边勾勒衬得此人玉树临风,教养甚好。一块翡玉镶在腰间其暗示身份的祥贵。独一醒目的老旧香袋勾画出牡丹纹路且泛着同等花香。他神情略忧,指腹摩挲香袋的底纹仿似睹物思人。在春老爷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至情人,虽是娃娃亲娶了他家大女儿,但婚后和睦。
哀叹天不从人愿,崔家老太爷药石难及归土入眠。孝子崔煊在坟上悲痛交加,大女儿春锦勉励并支撑着他走过一段颓丧的阴霾。被荒废的家业重新拾起却发现失去了多少老主顾。大女儿有心提议合并春崔两家,反正做的都是瓷器生意,互相照料。随后他们夫妻俩住回了大女儿的娘家,崔煊发奋打理商行,把生意越做越大独占鳌头。春老爷也放心由女婿全全包揽,除了些大生意,崔煊会与春老爷一同商量,给足了面子,里子更是看得出他非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那种人。到了最后...哎,春家对不起崔家,连半个子嗣都没留下啊。
春老爷瞅瞅柳千枝,如果他没看错,这个小伙子不是做商的料。人倒是诚恳:
“柳公子,你会做什么生意或者有什么特长,告诉老夫听听。”柳千枝循规蹈矩,沉吟道:
“小生只会琴棋书画...对于行商一窍不通......。”
“爹,你别为难千枝了,他不会我来教嘛!”春晓大言不惭的拍拍胸口终于轮到她说话了,见爹爹心中已有动摇,只要推一把,事就成了。春晓难耐的揉着酸麻的膝盖。
“你!哈哈!原来我老眼昏花,我们春家的三姑娘是个商业奇才啊。依你了!”春老爷仰天大笑。既来之则安之。先天不足,后期培养。很快他的孙子出世,春老爷跃跃欲试,准备亲手教自己的儿孙拨金算盘。
“真的?爹?你同意了?”春晓满脸喜色,凋零的桃花一瞬间在她的脸上绽放。她与柳千枝互视,仿佛心从胸口里蹦出来,充满了喜悦。
“恩,不过约法三章!春家不养闲人。你瞧我们家活生生的标榜崔煊——你姐夫。学着点,春家就靠你们这些新血来维持生计咯。崔煊,以后帮着点。”
“是的,爹,我会尽力。”崔煊谦恭的曲身,脸上终究没有喜悦或者厌烦的表情。春月、金梅等人扶起跪着的俩人。有人喜有人忧。
八月秋高仰仙桂,六旬人健比乔松。
甲子重新如山如阜,春秋不老大德大年。
好一副对联龙蛇飞动,贴在寿字两旁预祝寿老福寿康宁,年年益寿。六十年来如一日,身强力壮。俗话说的好,身是铁饭是钢,则病来如山倒。赚再多的钱,无福消受才是种罪过。
瞧春老爷红光满面,别人羡煞他家财万贯,骄女明艳动人。脸上的亮泽可比祭祖方桌上的烤乳猪泛油泛光。嘴角一裂,山羊胡子抖啊抖。跪拜完先祖,待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归位于饭厅。偌大堂内,人头挤挤。每二十桌上各摆二坛女儿红,山珍海味更是齐聚一堂。
午时开席,春老爷执酒杯说些场面话,洪亮的嗓音回旋于堂内上空。人人堆满笑容有礼的静候春老爷说完。话止哄闹声便炸开了锅。春家下人鱼贯而入,端着热菜上桌,不到一会儿功夫,下人捧着食盘比肩系踵的来回。春老爷是眉开眼笑,碗中的鸡腿啃了两口便钻进人堆里敬酒,这酒过三巡众人多有醉意。说起话来更是豪迈不羁,脚上打飘,心里头就两个字——高兴。
春夫人三寸金莲,嘴也不闲着。两旁围着同龄夫人或是刚进门的少妇扯东扯西,好不热呼。就像个大杂烩,你说你的,他说他的。柳千枝还真是第一次见有钱人的排场,连连咂舌。眼睛所到之处,唾沫横飞。春晓一身绫罗绸缎,对这场仗恃见怪不怪,手上的动作锻炼的炉火纯青,柳千枝一不留神低头瞅着自己的碗里堆成小丘,侧脸迎来春晓盈盈展露的小酒窝。贴心是大,胃口是小,柳千枝无计可施的含着食物,余光扫在春晓另一手边的春月。竖儿倾听,好似几个姑娘家畅谈女红的各种技法。
一阵笑宛若打嗝般引起春柳的注意,目光射去,竟是他们的大姐夫崔煊,红脸关公正配得上他现在的处境。透过木门仿佛朝霞印染了耳朵渐变到脖子根。心头的湖波起了涟漪,一种打破昔日的形象重塑了崔煊。原来他也是会笑的呵.....
春晓禁不住幻想大姐夫的那种独特笑容可以再一次上演。
是的,崔煊再一次醉眼朦胧,笑着祝贺她与柳千枝的大婚之日。
同样的笙歌鼎沸,与之爹爹大寿的热闹情景重叠。多了份暧昧,由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双喜临门糊窗儿贴。爹娘是肚里藏不住话的人。记得爹爹寿辰那晚,趁着酒兴宣布春晓与柳千枝大婚在一周之后,全场哗然。
柳千枝闻此消息,身子不由一僵,犹如被点了定身术,口中如同嚼蜡。明明知道趟下这淌浑水,必然是结局已定。春晓为他赎身,自己本该以身相许。做人凭良心讲厚道,即使迷茫一闪而过,他反复提醒自己知恩图报。眼睛怯怯的溜到春家二小姐的脸上,她红粉青蛾,眸同子晨星空,扑闪扑闪传达了祝福的意味。起身扶着崔煊到桌前坐下,软语劝说他少喝些酒。
柳千枝收回目光,仅仅半盏茶的功夫,百束目光朝他投来。春晓娇羞低头,未曾注意身旁的脸色划过抑郁的神情。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至红帕盖在凤冠顶上遮了满脸红韵,春晓依旧紧张的按着胸,怕它经不起快速跳动休克...呸呸呸,大婚之日怎可咒自己的死。乖乖的端坐在红纱帐里。回顾刚才俩人握着同心结的红绸跪拜天地,高堂和对拜,脚上的鞋就跟长了眼爱踩裙边,差点儿出了洋相。
外面丝竹管弦其作乐。金梅在新房里守着春晓。许久,酩酊大醉的柳千枝终于出现了。两条腿犹似踩在棉花上使不出力,喜婆收了春老爷的喜钱,眼儿倍儿亮,见姑爷被一堆闹新房的人们簇拥着推进新房。立刻招着房内的金梅快出来。她可不希望闹过头,新娘独守空闺。
轰退凑热闹的一群人,喜婆摇着小扇,扭着肥臀招呼他们回饭厅继续吃下一顿。
柳千枝摇摇晃晃的走到床榻边,拿起喜杆挑起红帕。桃色玉人骤然成了妖娆美人,粉色的唇上包了一层胭脂令人向往。酡红的腮迷醉了柳千枝的眼睛。头越靠越近,只差一寸,突想起交杯酒未来得及喝过,头一仰,拉着春晓渡到桌前。春晓尚沉浸于羞答答的境况。
“晓儿,喝了这杯交杯酒我们算是完礼了。”春晓接过他的酒杯,眸里刻着柳千枝的神韵。红烛摇曳,两绰黑影举手勾腕,甘甜的液体滑入喉中扬起辛辣,暖了身子。
柳千枝抬手抚摸春晓姣好的面容,嘴里呢喃:
“你今天真美,美得有如血凤凰。”说着,气息倾了上去。春晓氤氲的凝视着他,嘴里吐出:
“千枝......。”火热的唇封住了蜜语的呼唤,甘甜的琼浆互相传递着。灵活的粉舌卷着丁香小舌不断爱抚。紧紧搂抱,带着春晓向后数退,碰上榻沿,俩人皆倒了下去,压在春晓温香的玉体上,柳千枝贪婪的嗅着她颈间散发的芬芳。一股淡淡的花香游走于自己的神智,淡定的闭上眼,神游太虚会周公去了。
身上的动静停止了,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伴随着空气发酵的酒香。怎么她也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千枝...千枝?”唤了几声,春晓推开身上压着的重量,见柳千枝睡倒在一旁,她欲哭无泪,满心期盼的洞房花烛夜不过如此。娘啊,你教教她,她该怎么办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看来忧的是她,喜的是外头吃肉的人客。春晓放正了柳千枝,吃力的帮他脱去红袍,熄灯灭火,屋外灯火通明,她垂恋喜宴上的袅袅香味,此时的她恨不得吃下柳千枝解馋,可惜人睡死了,胃里免不了叫嚣,告诉她,其实她这里也饿了......
头顶上的凤冠随着身动发出叮叮当当,却也隔着一丝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