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堕落史》杨林语

2、油光水滑林小予

　　陆饮河在人群中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的发小郑嘉。

　　彼时郑嘉打扮的人模狗样，靠着柱子，指间夹着一根巧克力棒糖，捉着一位女士的手，棒棒在掌心里划动，眉飞色舞的指点着女士后半年的运势。

　　陆饮河松了松领结，奋力从人群里脱身，奔着郑嘉过去。

　　“你怎么来了”

　　正头抵头聊得开心的二人，听到声音同时抬起头来。郑嘉露出一张惊讶脸，“被你发现了。”

　　女士脸上的表情则颇耐人寻味。似有畏惧，又带着几分被正室捉奸的尴尬意味在里面。

　　陆饮河认得这幅面孔，是朵今年火起来的流量小花，脸长得清清纯纯，挺合他审美。

　　小花小心翼翼的和陆饮河打了个招呼，同郑嘉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开。

　　陆饮河问：“丁落落的生日宴连你也邀了？”

　　郑嘉懒洋洋道：“没有，我自己弄了张请帖过来的，没想到这么无聊，还说能看场好戏。”

　　陆饮河盯了他一眼，“那可真叫你失望了。”

　　郑嘉看热闹不怕事大，含着巧克力，贱兮兮挑事儿道：“我们饮河大神被个小写手摆了一道，就准备这么算了？”

　　陆饮河没理他，视线投向远处，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方向。

　　郑嘉顺着视线望过去，人群之中，所有人的脸都糊成了马赛克，唯有一个男孩子像是高清相机拍出来一样清晰显眼。

　　陆饮河眯起了眼，神情有些不对劲儿。郑嘉想了想，恍然大悟状，“那不就是，《成神之路》里扮演你的那个小明星吗？”

　　林予，当红流量小生，十八线小演员。十九岁出道至今四年，扑街三年。去年拍了一部耽美小说改编的三流网剧，爆了！微博粉丝数量爆炸式增长，短短半年从六七万僵尸粉长到一千多万，代言接到手软，各种商演排到了明年春天。

　　陆饮河远远审视着林予的一举一动，冷淡的脸上带上了厌恶的神情。

　　林予长了一副绝对的好样貌。脸孔小，皮肤白，眉眼浓，嘴唇嫣红，是那种在男子英气的轮廓上，用工笔细细点了色彩的好看，仿佛一副江南水乡的水墨画，款款深情，韵味悠远。此时他与身旁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粲然一笑，又像拨开云雾见到的日光，灿烂耀眼。

　　郑嘉盯了片刻，若有所思道：“与其说林予靠丁落落的《成神之路》火起来，不如说他和丁落落互相成全。这个丁落落也是走了狗屎运，早期借着你的名头一炮而红，后面林予又火了，自然而然带起了她的流量。”

　　“这女人近几年运势不错，你最好离她远点，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个真大神也别小瞧被福星庇佑的小玩意儿，别到时候碰一鼻子灰。”

　　陆饮河淡淡扫了郑嘉一眼，他眉骨高，轮廓深，自有一股傲气，又总带着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气场，所以他还未开口，郑嘉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饮河说：“如果丁落落这种都能算是运势不错，那我岂不就是文曲星下凡？”

　　郑嘉的牙狠狠酸了一下，心中告诫自己，傻瓜才和文人论长短。他把目光投到赏心悦目的小明星身上，摇头晃脑作欣赏状。

　　林予正和一位女制片人谈话。制片人叫张蓝，业界知名IP剧制作人。近几年，以游戏动漫及网络小说改编而成的IP剧因广大的粉丝数量而大火特火，早年一批影视剧行业嗅觉灵敏的制片人投资商已经因ip改编赚的盆满钵满，张蓝便是其中一位。她擅长制作都市爱情偶像剧。几年前经她制作的IP改编剧《霸道总裁爱上我》《总裁的天价小逃妻》一经播出，立刻在中小学生群体和四十岁以上的妇女群体中取得不凡的回响。张蓝所在的天昊影视公司常年与白鹭网等女频小说网站有合作，给影视圈输送最新鲜的IP血液。

　　张蓝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女性，保养得当，举止优雅。此时正握着林予的一只手，轻声说着一部最近比较火的，由她制作的都市爱情剧《琳达的秘密》。

　　林予一米八出头的个子，比女士要高出一头。他的手在张蓝手中握着，身体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微微前倾着上身，认真倾听。他的睫毛浓密而黑，瞳仁大，当注视着一个人时，便不自觉生出一种稚气又深情的感觉。林予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会十分有意的不去长时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以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此时他与张蓝交谈，就是注视着鼻梁的部位，间隔一段时间，凝视张蓝的双眼一到两秒钟，姿态认真恳切。

　　林予温声道：“是的，我最近一直在看这部电视剧，每晚收工后的时间几乎都在追这部剧，我认为这是一部很优秀的作品。”

　　郑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陆饮河的肩膀簌簌直抖，掌心里的手机屏幕在陆饮河的眼前晃了晃，那上面是他的新书的封面。

　　陆饮河捉着郑嘉的手腕把手机举到眼前，林予的微博界面，一条参加“好书推荐”活动的微博：最近一直在拜读饮河大神的新作《午夜将至》，这是一部十分优秀的作品，几乎占据了我所有工作之外的时间，推荐给你们。配图是一张书与咖啡的合影。

　　郑嘉伸出食指，点了关注，“哎嘛，这小孩有点好玩，你刚才听见没，一模一样的话，他说你的小说和《天价新娘：霸道总裁的甜心宝贝》一样好看，你说他收工后到底是看你的书啊还是追剧啊？真有意思。”

　　陆饮河把郑嘉的手推下去，心里冷冷的想，确实够虚伪，难怪能和丁落落沆瀣一气。

　　林予轻声道：“我从这部作品里看到了当下环境里，女性对自身生存状况的思考，有一种觉醒意识在里面，不是一种抗争，嗯......应该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林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是我的一些个人思考，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张蓝注视着林予的眼神堪称慈祥，“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对作品的感受，没有对与不对之分。你看过《霸道总裁爱上我》和《总裁的天价小逃妻》这两部电视剧吗？怎么评价？”

　　林予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这两部电视剧播放时我才十几岁，可能看过的时间久远，我不是很记得内容了，是很不错的作品，我记得当年网上的讨论很火热，收视率是当年的第一位。”

　　张蓝笑道：“IP改编大热早在零几年的游戏改编电视剧时就现出端倪，当年我们几个编剧导演坐在一起，谈论出未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会IP当道时，仿佛得到了阿里巴巴宝藏大门的钥匙，财富与名气就在不远处朝我招手。许多时候，时间决定着一个行业的发展，决定一家公司吃肉还是喝汤。我匆匆找了读者基础最庞大的两部小说买断，相继完成了影视剧的拍摄。当时为了争取早点播放，连拍摄都是争分夺秒，于是才能赶在别人的前头多做了许多工作，公司才能在人人争着分蛋糕的时代，始终有资格拥有一块蛋糕的所有权。”

　　“网上对我最初拍的这两部剧的评价褒贬不一，甚至有人因此给我定位，但是，没有最初的这两部剧，就没有如今的我，你说对吗？”

　　林予认真点头，目光真挚，“是这样的。”

　　林予身后，经纪人楚一珊正寻过来。张蓝端着酒杯和林予碰了碰，笑道：“你看我，难得看见个喜欢的小孩，又多喝了两杯酒，就说了这么许多话。我去找李导聊一聊，你也多走动走动，这里的人多认识几个没有坏处。”

　　楚一珊走到林予身侧，笑道：“张姐，我家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蓝道：“盘靓条顺，是个好苗子。”

　　楚一珊和张蓝这种前辈不是一个级别的人，也说不上话。不过楚一珊会做人，嘴上勤快，热情有度的问个好，一般不会惹人反感。

　　张蓝走后，楚一珊道：“和张制片聊得怎么样？她正在筹备一个新的IP剧，你提了吗？”

　　林予道：“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个，我觉得不太好。”

　　楚一珊想了想道：“也好，先混个脸熟，等选角时候再说。”

　　“走吧，去和我们今天的大寿星打个招呼。”

　　林予跟在楚一珊身后，轻声道：“不过张姐加了我微信。”

　　楚一珊讶然回头，定定盯着林予看了几秒钟，突然笑出来，“我就知道，你这小孩儿最会讨人喜欢。”

　　林予也跟着笑。

　　他道：“一珊姐，我刚才看见了许风导演，能去打个招呼吗？”

　　“许风导演？”楚一珊道：“他怎么会来这种场合，你认错了吧？”

　　林予脸颊红红，小声道：“不会认错，他的访谈我全都看过。”

　　楚一珊道：“晚宴就几个小时，你不抓紧多见几个大佬，见什么许风导演，而且我跟你说，许风导演最讨厌你这种油光水滑的小男生了。”

　　为了某位可能出现在晚宴上的某奢侈品牌总监，打扮的油光水滑的林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