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善恶 ...
-
到了刘家门口,屋内不见灯火。既同还是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人答应:“谁呀?”
“刘嫂嫂,是我。”
屋内脚步声加快了,门随即打开,刘嫂借着月光看清既同的脸,惊喜道:“先生来了,快请进!”
她丈夫梁进站在内屋门口,披着外衫,热情地把人迎进去,点了灯。刘嫂又要去煮茶,既同忙叫住她:“刘嫂嫂不用忙,我深夜前来打扰,是有事相托。”
梁进忙道:“先生客气什么,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既同便把玉兰的情况说了,将银子和金锁交给刘嫂。刘嫂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道:“唉,都是可怜人。先生放心,明日一早我让梁进去棺材铺,订一副好棺,到时候只要姑娘传消息来,我们一定把人安置得妥妥帖帖的。”
“如此,多谢二位。”既同起身施礼,梁进忙把人扶住。
刘嫂留他住宿,但他知道夫妇家统共两间卧室,还是用一间屋子隔出来的,里间给了两个孩子住,就推辞说自己已有住处。
不过,他没钱住客栈,打算去镇子外的破庙将就一晚。那庙原本是供奉凌霄仙君的,后来因为离镇子较远,魔物经常出没,渐渐便没人去,如今已经破败不堪。
刘嫂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拉住人不许走:“嗐,你哪里来的钱住店。我们夫妇和孩子挤一晚就是了,你旅途劳累,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中元节,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呢。你要是不肯留下,嫂子可要生气了。”
既同苦笑,自己真是穷得人尽皆知。最后只得答应,但坚持住在外间。
盛途跟到刘家院子外,认出开门的是白日那妇人,倒有点意外。在外面等了半天,眼见着屋里的灯灭了既同也没再出来,四下全然恢复寂静,便知他大概是留宿在这家,忍不住又痛骂他:“有钱逛妓馆,却没钱住客栈,呵,仗着点小恩小惠去穷人家蹭吃蹭住,真是有够不要脸。在我面前倒是道貌岸然的样子,装得一副好相。”
夜深了,一阵凉风吹来,盛途咬牙切齿地往客栈走,打定主意明天早点来蹲守,看这人明天准备演什么戏。
翌日一早,既同早早起了,和梁进一同出门,在棺材铺门口分开。经梁进介绍,他直接去了一家成衣铺。铺子老板不认得他,见他衣衫破旧,猜想他买不起好的,就着意为他介绍稍便宜的款式。
既同看中一件月白素衣,料子还不错,但没有印花,价格便不高,试了一下,差不多合身,付完钱,还剩些铜板。老板趁机把衣服配套的一条发带拿来,劝他一同买下。
正巧他原本的发带也用旧了,正打算买下来,扭头看见几个瘦骨伶仃的小乞丐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一笑,推说不买了,走到门口对那几个孩子道:“伸手。”
几个小孩欢欢喜喜地摊开双掌,既同把铜板分成几份分给他们,又嘱咐道:“今日早些回住处,不要到处乱跑。”
小孩敷衍着答应,散开后迫不及待去早点摊子上买吃的。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门口,道:“去年这群孩子还有七八个,今年开春就只见四个了。不是被妖怪掳去,就是冻死在大雪里,可怜见的。”
说完,把发带塞在既同手里:“这就当附赠的,我看您是个修士。”
既同:“是。”
老板叹着气:“您这样的修士少见,可见好心不一定有好报。”摇着头进里屋去了。
既同将发带换上,冲店里一拱手,转身又往芜青院去。
盛途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我见识了,真是见识了,人之无耻,真是没有上限,没钱住客栈,却有钱买新衣,还继续逛妓馆。我见过大奸大恶之人,却第一次见你这么会占小便宜的。天天往妓馆里钻,也不怕精尽人亡!”
既同自然不知道自己形象全败,专心替玉兰施完针,她精神便好些,见他穿着一身新衣,满意道:“算你听话,你看,多俊俏的一个郎君,偏生打扮得那么寒酸,怎么讨姑娘欢心。”
“是,”既同随口应道,“我以后一定努力挣钱。”
“嘁,”玉兰全然不信,“当我不知道你?有点钱就散出去了,自个儿连饭都吃不起。说到这里我就有气,那些宗门修士把富人家的生意全给抢去了,剩下的穷人,遇着事哪里请得起他们,也就只有你,什么也不图,拼死拼活的就挣来两个窝头。”
既同笑着不答话,过了一会儿,把一瓶药丸留给她,叮嘱她病发作起来就吃一粒,可以止疼。
玉兰留他多陪自己一会儿,既同就趁她休息时翻看医书,又打坐修炼了两个时辰。
转眼到了酉时初,临近黄昏,大多数镇民已经归家,只余小部分在外。河面上飘满了祭奠的小灯,随着流水缓缓流向远方。
盛途在芜青院对面的店里喝了一肚子茶水,没等到既同出来,正生气,店主又催他结账,以便自己闭店。
出了茶铺,刚巧看见不远处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年轻男人趾高气昂闯进芜青院。
盛途认出这些人是玉墟门的弟子,按理说结业之后回来镇里,是负责镇子守卫巡逻的,这几人却喝醉了酒又跑去妓馆。巡逻的时间就在半个时辰后,他们竟全然不将朔阳镇的安危放在心上。
芜青院的人虽不喜他们,却又不敢得罪,只得招呼人出来款待。
“一丘之貉。”盛途把既同连带这几人又腹诽几遍,便守在街道旁,注意四下的动静。他前两天派身边的那个少年陈风去邻村帮同伴林见山抓一只作乱的恶鬼,两人都还没回来。他还急着和他们商量怎么整治那个既同呢。
芜青院里,既同见天色已晚,便准备向和玉兰、玉梅告辞,去镇子周边巡查一番。三个人正说话,忽听前院闹起来,老鸨扯着嗓门叫唤:“几位爷,还是结现银吧,我这一大院子的人要养呢。这……这几张符纸怎么能……”
一个男人大着舌头道:“老婆子不识货,我们这驱魔符千金难买,今日刚巧没带散银才拿这符做抵押,平日里你们想买还买不着。爷告诉你,好好收着,明日爷拿银子来换,要是缺了一角半角,卖了你这院子也赔不起!”
“呸!”玉梅在屋子里啐了一口:“这都第几回了,欺负我们识不得符纸,次次拿这个充数,每次都得这么闹一回。说是改日拿银子来赎,之后却大半个月人影不见。不过去宗门里混了几天,技艺不精,被赶回来充护卫,这些人便借势作威作福,找完乐子,扔下几张不顶用的破符就走了……”
既同听得心头火起,道:“我出去看看。”
玉梅拉住他:“算了,他们背靠宗门,得罪了他们,反给你自己惹麻烦。”
“可也不能一味纵容,我让他们掏了银子,就把他们引去镇外,今日本该由他们巡逻守卫的。而且我跑得快,一会儿蒙着面,他们也不认得我。”
玉兰却不怕麻烦,还怂恿他:“你替姐姐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玉梅劝不住,既同道一声“保重”,急急往前院而去。
一楼厅里,一个方脸男人正掀了桌子威吓老鸨,另一人竟拔了剑往小厮身上砍去。
既同飞身过去,一脚踢掉那人的剑,回身一掌将他击退,又捏住方脸男人手腕,微微用力,便听那人惨叫一声,要收回手去,却始终挣不脱既同的钳制。
“给钱。”既同冷声对他的同伴喝道。
男人同伴却纷纷拔剑,大骂:“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小白脸,敢得罪我们玉墟门。”
说着举剑便刺,既同拉着方脸男人往他同伴剑尖上送,那些人只得收剑避开,一时奈何既同不得。
既同看准其中一人,将方脸男人往他身上一甩,趁两人倒地的时候上前将他腰间的荷包取下,捏了捏,感觉里面有些碎银,便连同荷包扔给老鸨,随后又踢开冲上来的另两个人,跑到门口道:“要打架,来外面打!”
盛途先前听得芜青院里闹哄哄的,正走到门口看个究竟,未及出手帮忙,既同就已经出来,于是刚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既同等那几个男人爬起来,拔脚往镇子东头跑去,没注意到盛途在旁边。
盛途只闻见他身上一缕廉价的女子脂粉香气,紧接着那群男人也叫嚣着冲出门来追着他跑了。
“正好看看你修为如何。”盛途饶有兴致地搓了搓领口,飞身跟去。
既同故意吊着那几个弟子,等他们落远了就缓下脚步,那几人追上来时又加快速度。眼看快要到出镇的路口,忽听得北边一声尖叫,一团黑气裹着一个孩子往东而去。
这些魔物平日里寻不到灵气滋养修行,便常常闯进凡人居住的地方食人,尤其钟爱小孩。
既同立刻去追那团黑气,待距离拉近了,正要抽出背上刻有术印的木枝去刺,背后有东西袭来,他往旁边一闪,便听一个人骂道:“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来人正是之前那个方脸男人。
既同皱眉道:“魔物袭人,先救人要紧。”
方脸男人冷笑:“不过一团没修成人形的煞气罢了,先杀了你,再解决它不迟。”
竟是不顾孩子安危,招呼同伴齐齐向既同攻来。
既同避开男人刺来的一剑,想要甩开他过去救人,却又被他同伴的剑锋挡回去。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招式凌厉,显然是要下死手。
既同脱身不得,怒道:“守卫百姓平安是你们的职责,你们竟如此枉顾他人性命!”
方连男人大喝一声:“少废话!”
既同见状不再避让,劈手夺了他剑,将他一脚踹进河里,打翻无数河灯。那剑在他手里如龙蛇飞舞,闪着飒飒冷光,把围攻的人逼退。既同飞身跳出去,疾速奔跑,赶在黑气跑出镇子前,往那剑上画了道符,猛地掷出去。
黑气躲了一下,没能完全避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大约是见既同手里似乎没了武器,黑气将孩子往河中一扔,朝既同冲来。
既同大惊,朝河面跃去,将孩子接住。他脚下无借力之处,眼见就要坠入河中,忽然感觉腰上被人拍了一掌,得以稳住身形,正正落到河边。
一个人影从他旁边闪过,直攻黑气。只见剑光一闪,黑气发出惨叫。那几个弟子追来,忌惮先前打不过既同,这会儿看他抱着个孩子,便趁他手无空余,挺剑向孩子削去。
既同分不出手来,只能背过身,将这一剑生生受了,而后再转身,抬脚把那人的剑踢掉。
这边盛途正和黑气缠斗,余光瞥见既同受伤,右肩一片血红,被那几个弟子逼得左支右绌,一步步往河中退去。他暗骂一声,跃过去把那几个弟子几下拍开。
黑气本来已被盛途逼入绝境,这会儿松了口气,不甘心丢了孩子。发现方连男人正从河里爬起来,便飘过去将他脖子扼住,一息之间把男人的血肉吸食了个干净。
最后,一具皮包着骨头的尸体被扔进河里,缓缓沉底。黑气吸食上瘾,又闻见隐隐的血腥味,尖啸着去抓其余几名弟子。
几个弟子吓得屁滚尿流,忘了手里还有剑,分散着溃逃。盛途觉得他们死有余辜,不想去救,犹豫的瞬间就又有一个弟子惨死。偏巧孩子的父母寻来,正撞上那团黑气。死去弟子的尸骸被扔在他们脚下,夫妻俩吓得脚软,瘫在地上叫都叫不出来。
盛途忙飞身过去,趁黑气扑向那对夫妻时,干脆利落一剑刺中它致命处,黑气尖叫着消散。
既同跟过去,把孩子递给那对夫妻,起身时看见盛途跃上屋顶,扫视着镇子各处,便仰头问他:“如何?”
盛途将整个镇子的情况一览无遗,看了片刻,不见有动静,低头就看见既同那张俏脸,心下一动,颇有点别扭道:“无事,闯进来的应该只有这一只。”
既同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看它往东边走,想必是东边的法阵有了缺口,须得尽快补好。”
说着全然不顾伤处,直接出了镇子。
盛途跟在后面,见地面上滴落的点点血迹,目光复杂地盯着既同的背影,紧接着就注意到他背上的剑,回想起方才他几次遇险都未出剑,登时反应过来:呵,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