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28、是非

　　魔物悉数被剿灭，樊与鹤已是精疲力竭，打算回营地统筹接下来的安排，另外听说周霁的人已经快到了，他还得去迎接。反正结界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他本有意让樊抱朴带队去查看，也好趁此机会露露脸，收拢收拢人心。可樊抱朴一听就垮了脸，仗着樊与鹤不能在外人面前揍他，死活要让樊见素陪着。

　　他不能为这点事和儿子来回掰扯，只得命樊见素领头。樊见素巴不得离那个周霁远远的，最好是躲到他明白自己的拒绝之意，因此立刻领命，准备原地修整之后就尽快动身。

　　因这里伤者甚众，药阁弟子们便全都留在原地。一行人收拾行装上马出发，跃出结界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放目望去尽皆焦土，马蹄踩踏时，腾起无数灰烬。
　　既同回身看了一眼，冷绣丹正独自站在结界的缺口处目送他们走远。

　　十数人继续往北深入，不见一点活物，连天色都昏暗不少。风渐渐冷了，行不多时，空气里多了几分湿润感。盛途促马来到樊见素旁边道：“此地苦寒，常年冻结，活水很少，不会如此湿润。”
　　樊见素赞同道：“盛公子言之有理，除非是受那聚火阵的影响，导致冰川融化。”

　　她拨转马头，向着西边水汽最充足的方向前进。
　　黑色的荒原上，一条小河蜿蜒向东，明明不远处就是被坚厚的冰川覆盖的连绵山峦，河面却雾气氤氲，热气源源不断向上升腾。众人沿河而上，最后停一处断崖下，一条飞瀑在此汇聚成一汪清潭，潭水温度很高，隔着一段距离都感觉到热气。

　　既同下马走到潭边，见潭水滚动翻涌，惊讶道：“这阵法竟设在水底。”
　　盛途来到他身边，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背后之人很聪明，阵法设在水底，既不引人注目，又难以破坏。且水聚阴气，可以源源不断地为阵法提供助力。”
　　樊见素蹲在潭边端详水下许久，喃喃道：“这阵法在潭底，要如何查探？”

　　其他人纷纷扭头来看既同，既同：“……我也不知道。”
　　有修士问道：“道友没什么分水术可以用一用吗？我倒是会水，只是这水太烫，只怕跳下去就被烫熟喽。”
　　盛途噗嗤笑出声来，既同也忍俊不禁：“我五行之术并未学全，爱莫能助。”

　　樊见素沿着岸边走了一圈，时不时伸手摸一摸试探温度，等那修士说完，似乎已有应对之法。
　　她招手叫来一名弟子，问：“之前让你们备下的火.药带着吗？”
　　弟子眼睛一亮：“时时都带着。”
　　她笑了笑，道：“这潭不大，以这潭为中心向外十数尺，地面都烫手，说明这阵法范围不小。我们带了矿上常用的火.药，在谭边掘几个深坑，埋上火.药一炸，或许能将阵法破了，到时候等水温降下来，再下去查看便是。”

　　陈风拍手叫道：“这法子好，樊姑娘还是你聪明。”
　　樊见素道：“也只是试一试，成功与否还未可知。”
　　几名弟子已经找出工具还是掘坑，其他修士纷纷上手帮忙，不一会儿便准备完毕。等众人避至远处后，四名弟子点燃引火线后跑开。几息之后，地面猛地颤动，轰隆几声巨响，谭边泥土飞溅，噼里啪啦落进水里。水中隐隐有光芒闪动，没多久便消失。

　　一群人回到水边，见水面慢慢恢复平静，不见翻涌的水浪，应当是阵法已被破坏了。
　　等了几刻钟后，盛途和几名会水弟子跳入潭底查探情况。既同俯身探了探水温，感觉触手温暖，想来他们下水不会太冷，便独自去到一边，拾了几块被烧成木炭的树干，在谭边点起火堆，预备等他们上来后烘烤衣物。

　　陈风也跟着去捡了好些木炭回来，道：“先生真是心细，盛大哥上来之后看见，肯定高兴。”
　　既同道：“也非是我心细，只是我以前有过冬日落水的经历，知道穿着湿衣有多难受。”
　　陈风立刻缠着他讲讲当时的情形，其他修士闲来无事也围坐过来。既同只得临时开了个故事会，尽量讲得有趣些。

　　他刚刚讲完，潭底的人纷纷爬上来，看见火堆主动跑过来。盛途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出水后却不着急，而是沿着水边看了一圈，在草丛里拾了一件什么东西。
　　既同走过去伸出手，盛途仰头看见是他，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搭住他的手从水里爬上来，跟着他走到火边坐下。

　　据先上来的人说，潭底并无异样，阵法绘在水底的大石上，绘制的材料很常见，虽较寻常材料名贵些，但并不罕见。
　　“但这阵法非常复杂，所需的材料不少，画它的人不仅财力充足，修为也不低。而且我看其中的笔法，不是出自一人之手。”盛途补充道。

　　樊见素点点头：“能设下这么一出连环计，必然非一人之力。”
　　“那么，”既同推测出结论，“指使的人，应当是在几大宗门之中了？”
　　“八.九不离十，”盛途把一个东西塞在他手里，“你看看这个。”
　　既同细细一看，是一块玉牌，绳索已经断了不知去处，右下角还缺了一角，但牌上的刻字仍然完整。是一个用古体字写就的“墟”字。

　　“应该是落进水边的淤泥里，方才被炸上岸来了，”盛途见他认出了上面的字，问，“你怎么想？”
　　既同把玉牌交给樊见素，道：“看起来似乎算是证据确凿。”
　　只是，真的会是玉墟门吗？这幕后之人做事如此隐秘，在魔物攻击之前，万渊宗都毫无察觉，为何却偏偏会落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按理说，玉牌这种东西应该是一人一个，一旦丢失会马上察觉。回来寻找时间也应该充足，可为何玉牌却被留在了这里。

　　既同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得太过复杂，因此没有说出这层疑虑。樊见素看过后神情一动，却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只对盛途道：“这个线索很重要，多谢盛公子。但事关重大，我还需要回去禀告宗主。”
　　盛途点头：“玉牌我拿着也无用，剩下的，我想凭万渊宗的能力，查清真相应该不算太难。”

　　樊见素把玉牌收了起来，其他修士没有看清楚，见她不欲多说，也猜测此事是宗门斗争，不好趟浑水，便无人细问。
　　“这里应该没什么线索了，我打算带着弟子们沿河往东走走，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诸位是留在此地休息等候，还是回北方大营？”

　　“我们等在这里吧，”一名修士道，“想回去的人当然可以自便，只不过这里毕竟偏远，还不知是否安全。留在这里还可以防备突发情况，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及时支援。”
　　“那就多谢了，此来路途不近，诸位就好生休息，我们很快回来。”既已发现玉墟门的令牌，那便是两大宗门之间的事，樊见素此举也是有意不让外人牵涉其中。

　　她说完就准备动身，留下两名弟子为留下的人分发食物，既同起身去接，忽觉丹田内一阵剧痛，登时脚下不稳，歪倒在盛途身上。
　　盛途把他抱在怀里，见他双目紧闭，皮肤通红，额头上刚冒出的汗很快就蒸干。
　　“既同？”盛途一摸他额头，触手滚烫，唤了好几声。

　　既同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呼出的气烫着口舌，欲说些什么，嗓子却干得发疼。
　　盛途想起什么，将他右臂袖子挽上去，依旧没看见任何伤处，但他这症状，显然是被那魔物的火伤到了。
　　见既同捂着丹田处不住发抖，盛途想到治疗这火灼之伤的是极阴的婴灵果，便将手掌覆在他丹田处，而后引着些许阴气灌注其中。

　　既同拧在一块儿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动，得令留在原地的韩羽蹲下来仔细检查一遍，笃定道：“症状一样的，定是之前被那魔兽伤了。好在这里离结界处不算特别远，公子带他快马赶回去，找冷医士，肯定来得及。”

　　韩羽说的当口，盛途已经抱着人上马，叮嘱陈风和林见山留在这里等候樊见素，自己一踢马肚子，骏马飞一般奔了出去。
　　马背上颠簸，既同没一会儿就疼得闷哼几声。盛途只能紧紧将他抱住，尽量减少颠簸，同时向他丹田灌注阴气，稍解痛楚。

　　这个办法效果不错，既同中途意识清醒了些，感觉到盛途此举，忽而明白了什么。
　　他吞咽了一下干疼的嗓子，虚弱道：“从鬼界出来之后那几日，嗬嗯……你总避着我，是因为你修行的法子与鬼修相似，担心你身上的阴气影响我，对不对？”
　　盛途沉默一瞬：“什么时候了，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介意？”既同轻轻笑了一声，“大道三千，这是你说的。为何要担心你的道与他人不同呢？”
　　说完这几句，他疲累地仰头靠在盛途身上，呼吸急促了许多。

　　盛途反应过来，他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过于担忧他的身体，无奈叹息：“因为在乎，所以格外计较些吧，你不也一样吗？”
　　既同干裂的唇勾起一丝弧度，他确实明白这种感受，不止对盛途，还有他惦念的那两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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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樊见素（大佬微笑）：物理破阵，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