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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上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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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嫣瞅着许文茵端正落座后便一动不动的样,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马车行得不快,途径闹市时能听见街上人声鼎沸。
艳阳透过轻纱帷裳洒进来,却融不去许文茵眼底的哀色。
向来粗枝大叶的魏子嫣却在这个时候蓦地悟了——她最好安静呆着,什么也莫说。
于是等到马车停住,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魏子嫣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许文茵也没心思管她,径自踩上青石台阶,一步一步往山顶上的祥云寺走去。
魏子嫣在后边跟着,着实有些郁郁。
祥云寺是开封府第一大寺庙,因着今日不是什么特别的时节,庙里头人不多。
等许文茵带着芍药上了山,早有一小和尚等在门前,见了她便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小僧等候多时了。”说罢,引了她和魏子嫣往庙堂去。
二人进得庙堂,燃了香来先与佛祖叩首,香是檀香,隐隐可听见外头僧人的诵经声。
许文茵闭着眼,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人,父亲,母亲,大姐姐,吴氏,连七,甚至还有在南阳时那个大闯南明楼歪打误撞救了她们一命的红袍男人。
既然她是这盘局的棋子,那这些人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从前她不信因果,不信是非,不信冥冥之中,不信轮回来世。
如今她相信先有因后有果,是非有公论,世间万事非不可逆转,今生之苦有来世福报。
等到许文茵踏出庙堂,东边升起的烈阳照在她身上,方才还冰冷的手脚一点一点地往上回暖,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再见光明一般的。
许文茵呼出一口气来,紧皱的眉间缓缓被抚平,苍白的面颊有了一丝血色。
她是许家女,从生来那一刻起便拿一生的自由换来日后的钟鸣鼎食,这是应当的,她一直如此认为。
直到她成了一枚弃子。
“茵表姐?”魏子嫣见许文茵自出来后便久立不动,小心翼翼上前,“我们这便回去?”
许文茵侧头看了她一眼,蓦地笑了:“难得出来这一会儿,急着回去作甚么?”
魏子嫣有些呆住。在她的记忆里头许文茵的笑从来只有大方得体这么一个印象,说得直白些便是逢场作戏的假笑。
这种笑她见过不少,只是许文茵是把假笑笑得最像真笑的那一个。魏子嫣才极为佩服。
但现在不同,魏子嫣望着许文茵的面颊,她不知哪里不同,但这就是同平日的假笑不同。
“愣着做什么?你当是还有别的话跟我说吧?”
许文茵一边说,一边回身往僧人替她们收拾出来的上房走去。
“哎?表姐,等等我。”魏子嫣回过神来,忙跟上去,“表姐你原谅我了?”
许文茵道:“你说实话,我便原谅你。”
魏子嫣一听,哪还敢扯谎,一五一十地将当日的事儿说了。
她同魏子兰求了高氏半晌,高氏才答应让姐妹们俩隔着屏风看看。
那日,谢倾穿了一身月色直裰,长身玉立踏进堂内向高氏见礼。说话时嘴角便带起笑,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风采,仿佛淬了星辰一般,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魏子嫣便想,原来她的未来夫君竟是这般俊朗无双的少年。
“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有什么的。小侯爷若对你没有那份念想又怎会接了母亲的帖子?姐姐你再不表明心意,小侯爷以为你不情愿可怎么办?你瞧瞧开封,何曾有像小侯爷那般出众的男儿!要是到头来这门婚事落到别家头上可有姐姐你哭的!”
魏子兰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心坎上,所以后来魏子兰要拉她去跟着小侯爷,她便半推半就的去了。
“只是后来他一闪身进了竹林,我们俩追进去不曾见到人,便出来了。”魏子嫣说完还怕许文茵不信,连连保证了好几回。
许文茵端着茶,思量着该说不该说,她是知道魏子兰没安好心,可瞧着魏子嫣的样,是丝毫没觉得魏子兰有何不妥。
她便道:“五妹妹也真是着急。”
见魏子嫣不解的模样,许文茵故作惊讶道:“你还看不出来不成?这分明是你的亲事,怎的五妹妹比你还着急?我看呀,是因为你若不早些嫁出去,五妹妹的亲事便也得拖上一拖。五妹妹莫不是已心有所属?”
魏子嫣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愣了愣,才像是悟了一般:“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五妹妹自己有了心上人,又怕再拖一拖被人抢了去,才这般着急我的亲事。”
许文茵叹了一声,“五妹妹是庶女,她又是那样一个性子,有了意中人也只会闷着不出声。舅母近日忙着你和表哥的婚事,反倒忽略了她那头。”
这也是事实。
“都怪我,只顾着自己的事儿,没想起她来。”魏子嫣道。
“现在你知晓了便还不晚。”许文茵道,“若五妹妹之后又提起这事儿,你便趁机问问她。倘若昨日的事被舅母知晓了要怪罪你们,五妹妹是庶女,万事只有你替她担着,到那时你便哭,哭得越大声越好,舅母只要一心软,你便将五妹妹早已有心上人的事儿提一提。如此便皆大欢喜。记住了吗?”
魏子嫣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茵表姐真聪明,不像我,什么也不成……”
许文茵闻言笑了,她倒羡慕魏子嫣能这般无忧无虑地长大。
二人又说了些话,便起身打算回去了。
刚出得院门,许文茵倏地一回头,身旁的魏子嫣便道:“表姐?”
“无事。”她收回视线,颦了颦眉,“走罢。”
二人走后,那水榭后头的身影才动了动,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被一前一后踹出来,在泥泞上打了个滚,嘴里还“唔唔”个不停。
“叫什么叫?啊?舌头不想要了?爷最喜欢削人舌头了。”
那两人闻言立刻闭了嘴,只瞪着双眼恶狠狠盯着来人。
谢倾还在气头上。
他大步上去,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胸口。那人痛极,支支吾吾地大嚷了几声,面颊潮红,瞳孔颤动,顷刻间只闻肋骨断裂之声。
“你们两个不是上次在南明楼的么。还记得小爷吧?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在这儿碰上我?”谢倾一边扯起嘴角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怎么在这儿,爷倒是一点不奇怪。”
方才打斗时谢倾便瞧明白了他们的路子是哪儿的。
南曲星看来是拳头还没吃够,莫不是以为派几个这种货色就可以动得起她?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南曲星打个半身不遂,最好没个几年下不来床。
想到此处,谢倾更来气。
他踏在那男人胸口上的腿一抬,在半空停了一瞬,下一刻又狠狠踩下去,只见那男人从咽喉深处不可抑制地漏出一声沙哑的惨叫。
“喊什么喊?闭嘴!”
谢倾眉宇间皆是狠厉。
“听好了,你们背后的人是谁,小爷我清楚得很。”他凑近看他,突然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道:“这一次只是死个人。若再有下一次。”
他道:“拿南明楼来陪葬。”
话音刚落,不待二人反应,谢倾扬起手来,一掌拍向身下那男人的面门。
男人登时双目凸出,血丝遍布,倏地向后弓起身,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顷刻间,就从嘴里嚯地喷出一口血,污了谢倾的鞋面,断线一般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一动也不动了。
事出突然,谁能料到谢倾这般干脆的就动了手,余下一人惊恐地从嘴里发出不成句的断音,碍于手脚被捆,挪了半天也没拉开与谢倾的距离。
便见谢倾大步上前来扯住他的衣襟,与其四目相对。
他目光带煞,语调冷冰,仿佛一只夜里伺机而动的黑豹,三步之内便可要了人的性命,“把刚才的话转告给你们楼主,让他夜里睡觉仔细些,莫把脑袋睡没了。”说罢将他往后一搡,“滚!”
捆在那男人身上的绳子霎时便被寸断,他七脚八手地撑起身,扭头便逃,唯恐谢倾追上来。
等那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谢倾才冷哼一声,甩甩胳膊,“脏了小爷的手。”又唤道:“小地瓜,把东西收拾了。”
小地瓜从旁边假山里头钻出来,方才他看得清楚,此刻就有些不安道:“爷不该动手。被老太爷知道了还好,若是被……”
“少废话!”谢倾扬起眉打断他,“爷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小爷已经忍了十年了,我们这回为什么来南阳,不就是为了再也不过窝囊日子吗?如今是时候了!”
小地瓜不敢再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到那已咽气的男人身侧,只见他死相惨烈,便知他家爷是真动了怒。
谢倾什么样,小地瓜最清楚不过。
绝不是那等冲动之人,相反,他听聪视明,工于心计,十八年来,一向如此。
除了今日这一回。
小地瓜再愚钝也猜到了,他家爷这么做是为了谁。
砸了南明楼场子后又从南阳追到开封,还特地点了身边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暗卫跟着她,知道这边有异动就即刻过来了。
方才更是为了她连精心布的局也甘愿搅乱。
小地瓜想着,从余光里瞅了一眼谢倾,小心翼翼道:“爷是识得方才那姑娘?”
“啊?”谢倾正弯腰鞠起一捧水来浸湿衣裳上的血迹,闻言面不改色,挑挑眉道:“不识得。爷头一回来开封,怎会识得。”
小地瓜忆起从前谢倾教过他,若想探一个人的底,便得说些超乎他意料的事来,看他作何反应。
于是他便道:“爷记不记得,之前在街上撞了爷一下的小童?那小童不就是那姑娘的儿子么。”
一边说一边心里盼,他家爷这般足智多谋又肝胆过人,可千万别因为一个女子就上钩。
却见谢倾听了这话,倏地站起来,一步并作三步冲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气乐了:“还想套小爷我的话是不是?翅膀硬了?胆儿肥了?啊?小爷请你洗个澡冷静冷静?”
说罢,毫不留情,大手一甩,把小地瓜扔湖里头去了。
等二人将人处理得差不多了,谢倾便对衣裳还湿着的小地瓜道:“你,衣裳干了就去把爷交代的事儿办了。”他转身就要走。
“爷去哪儿?”
谢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魏家的那傻大个儿还喝着呢,爷去把他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