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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酒吧 ...

  •   或许是这些事情在心里积压太久,也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太过温和。

      乔伊不知不觉,将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倾诉出来。

      她说完之后,胸口的积郁感神奇的消失,这才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让你听我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现在还难过吗?”贺天杭问道。

      “哎?”乔伊疑惑。

      “从家里跑出来,在这里,你开心吗?”贺天杭眼神微沉。

      乔伊愣了一会儿,想到她和父亲吵架,想到她在雨中漫无目的地流浪,想起顺着脸颊滚落的雨水……

      但她立刻又想到黑色奔驰为她打开车门的瞬间,想到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开心的。”她肯定地点点头。

      当她说出这句话,那些冰冷的,愤怒的,悲伤的记忆,像被雨幕蒙上了一层纱,快速地退远了。

      只剩温暖的,感动的,她曾经渴望的画面,成为她珍藏的回忆。

      *

      贺天杭很快准备好晚餐,乔伊累了一天,回家和父亲吵架,又淋了雨,此时正是饥饿疲惫的时候。

      桌上的饭菜色香俱全,看起来十分让人有食欲。乔伊捧着碗,充满期待地夹了一口菜。

      她动作顿住,艰难地把菜咽下去。

      她不是宁楚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对物质条件的要求也不高。即便如此,她顿住几秒,仍旧无法面对这样的味道,客套的夸奖一句“真好吃”。

      贺天杭也尝了一口,放下筷子道:“算了,点外卖吧。”

      “其实还好……”乔伊想要宽慰几句。

      贺天杭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表情,反而像是想好好欣赏一下她会如何撒谎。毕竟任何人尝到这样的味道,都不可能真心诚意地说出夸奖的话。

      “太久没做过,手生。”贺天杭拿起手机,叫了两份外卖。

      乔伊想起空空如也的冰箱,心中了然。

      “这么好笑吗?”贺天杭捉到她在偷笑。

      “没有。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乔伊解释道。

      “我不擅长的事情还挺多。”贺天杭正色道。

      “还有什么呀?”乔伊好奇道。

      贺天杭平日看起来,就像个无所不能的超人。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不擅长的领域?

      “比如……”贺天杭拖长了声音卖关子。

      他看向乔伊的脚下,声音里带着一点愉悦:“怎么从老板手里,把我的拖鞋救出来。”

      乔伊往桌下一看,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

      她洗澡时竟然一不小心,穿错了一只拖鞋!

      现在她脚上一只蓝,一只红,仿佛她做错事的罪证。

      “抱歉,我刚才没看清楚……”乔伊声如蚊蚋,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

      贺天杭起身走进浴室,找到为乔伊准备的另一只拖鞋,回到桌边蹲下,帮她把鞋子换回来。

      乔伊呆呆的,像洋娃娃一样被换好鞋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的羞赧愈甚。

      “我……我自己来就好。”乔伊往回缩了缩脚。

      贺天杭拿着鞋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门铃声及时响起,将乔伊从极度的尴尬与羞怯中拯救出来。

      她看着贺天杭走向门口的背影,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也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因为紧张。

      *

      公寓里正好有一间空置的客房,贺天杭把客房收拾出来,让乔伊可以暂住一晚。

      晚饭后,乔伊十分疲惫,很早就上床睡觉。但几个小时后,她从睡梦中醒来,像是已经补充好体力,变得难以再次入眠。

      她有些口渴,下床去客厅喝水,路过贺天杭卧室时,却惊讶地发现卧室门开着,而里面空无一人。

      她感觉有些奇怪,便开口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

      她把灯打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贺天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是凌晨零点三十分,乔伊拿出手机看时间,才注意到有一条未读信息。

      贺天杭告诉她,他临时接到一个工作电话,需要出门一趟,如果她醒来发现他不在时不用担心。

      发信时间是晚十一点,也就是说,贺天杭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

      乔伊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回复一条:

      【工作很忙吗?】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与此同时,临城最受欢迎的夜生活聚集地——酒吧一条街内的某间酒吧,收到了来自乔伊的新信息。

      舞池内的音乐震耳欲聋,一道隔音的包厢门背后,灯光昏暗,气氛冷淡,和包厢外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

      贺天杭靠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慵懒。他前方的桌子上摆着很多酒杯,和酒吧里常见的玩乐道具。但这些酒都没有喝完,零食和各种道具也凌乱的散在桌上。

      先前在这个包厢打发时间的客人们只剩下一个,而这个人正战战兢兢地低头站在贺天杭面前,像一个犯错被教训的孩子。

      *

      一个小时前,贺寅还在酒吧肆意唱歌,发泄他旺盛的精力。

      包厢里都是他平日一起玩的狐朋狗友,挤在桌前喝酒玩骰子。

      他握着麦克风正投入地唱着,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寅最烦有人在他唱歌的时候打扰他,起身回头推了那人一把,不耐道:“干吗!”

      包厢内吵闹不堪,他朋友大声道:“外面有人找。”

      “什么?”贺寅还是没听清。

      朋友只能凑到他耳边,吼道:“乔伊的男朋友找你!”

      “乔伊的男朋友”这几个字以五倍的音量刺进他的耳朵,他顾不得把朋友推开,浑身的血轰的一下涌进脑子。

      他的眼睛立刻红起来,额头上浮出几根青筋,狰狞道:“王八蛋,有胆量,敢亲自送上门!”

      之前让江平撒钱给他,好言好语他不给面子,现在竟敢主动找上门来。贺寅虽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败家恶少,但行事风格也绝不是什么温言细语的谦谦君子。

      “都停下!”他走过去一脚踢在桌子上。

      桌上的骰子扑克乱作一团,酒瓶砸在地上碎掉好几个,这些朋友们平时以贺寅为首,此时见贺寅面色不对,立刻安静下来,等贺寅的指示。

      “都给我抄家伙,有人来找死,不给他点教训我不姓贺!”他抄起一个空啤酒瓶,气势汹汹地要推门出去。

      “敢得罪贺少,简直活腻了,兄弟们一起上!”有人立刻抄起酒瓶附和。

      贺寅刚要开门,门外的一人先推门进来。

      “就是你给脸不要脸?”贺寅一瓶子砸过去。

      门口那人灵巧避开,推了推眼镜,冷静道:“贺少,是我。”

      贺寅感觉声音有点耳熟,定睛一看,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楚,来人竟然是公司的程特助。

      “程鹤洋?你怎么来这儿?”贺寅面色古怪,难道乔伊的男朋友是他?

      程鹤洋不理他,对着贺寅身后的一群人,反客为主道:“贺少今晚有点事要忙,我为大家另外订了一个包厢,麻烦诸位换到隔壁去。”

      “喂,你什么意思!”贺寅怒道。

      程鹤洋拉开门,大有这些人不走,他就不继续说话的架势。

      公司的特助竟然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贺寅原本怒火上头,没有细想,现在却感觉到几分不妙。

      他刚才突然想起来,程鹤洋是谁的下属。

      他挥手把狐朋狗友都打发走,包厢里一下子空荡荡的。程特助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贺寅站在原地,包厢里寂静无声,几十秒前还扬言要打人的他,忽然变得忐忑不安。

      事情正如他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一分钟后,有一个气势逼人的男人走进来,进门后也不说话,只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大……大哥。”他尴尬道。

      “嗯。”贺天杭坐在沙发上,只略散漫地回了个单音。

      两人一站一坐,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贺寅心中五味陈杂,先前热血上头的气势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背的冷汗。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自称乔伊男朋友的人,竟然会是他最害怕的大哥!

      这几年,贺天杭一直在国外发展,前段时间才低调回国。然而,即便是几年时间没有什么接触,刻在他大脑深处的恐惧,只需一个漫不经心的单音节,这些埋藏的敬畏在一瞬间被尽数激活。

      “大哥怎么来这?我记得大哥以前不喜欢来这些地方。”贺寅尴尬地没话找话。

      “听说你想结婚?”贺天杭没理会贺寅的问题。

      贺寅立刻就懂了。

      这事根本糊弄不过去。

      “没。”贺寅干巴巴地想要找借口,“都是我妈随便闹闹。”

      贺天杭没有说话,包厢内重新陷入死寂。

      贺寅手心不停地出汗,汗水黏在玻璃瓶上,酒瓶变得滑溜溜的往外面滑。贺寅却不敢把啤酒瓶放下,他甚至不敢从原地挪动一步。

      黑暗中,他看不见贺天杭的表情。但这种压抑的沉默,无论过了多少年,对他造成的威慑都不会减淡。

      他记得十多年前,也是类似的场景,他年少心气傲,不把这种威慑当回事。他当时只是气冲冲地往外挪了一步,之后就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

      害他躺进医院的大哥,就在病床边沉默地坐着看书,吓得他憋了一整天不敢下床撒尿。

      从小,他的父亲对他失望对他不理不睬,母亲对他则是过度溺爱,只有这位堂哥能管教他。而大哥管教他的方式,让他至今都不愿回忆。

      也是十多年前,事情的起因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他抢了什么小孩的玩偶熊。

      母亲让他道歉,他不愿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心没肺地戴着耳机玩他的游戏。抢来的布偶小熊被他随手扔在一边,纽扣做的眼睛被他扯掉一只,上面还沾着打翻的可乐。

      他记得当时他快要通关,突然耳朵上一轻,游戏的背景音乐就没了。他暴躁地回头,骂人的话却卡在嗓子眼里。

      他看见大哥抄着手倚在门边,一手拎着耳机,脸上没什么表情。而被他反锁的房门,竟直接就没了!只剩个露着木头茬的门套,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透着几分可怜。

      “去道歉。”贺天杭那时只说了三个字。

      贺寅当时还不懂大哥的恐怖,跳起来骂了几句脏话,抬手就想和大哥打一架。

      结果他一拳头还没砸到人,自己脑袋上先挨了一下。等他从满眼金星中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被拖下楼,用登山绳绑在花园里一棵树上!

      而大哥拿了本书,站在树荫下悠闲地看书。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他奋力挣扎。但根本没人理他。

      这一绑,就是一整天。

      从白天到深夜,他怒吼,挣扎,哭叫,甚至求饶,大哥都纹丝不动,没抬过一次眼皮。

      到后来他精疲力尽,嗓子冒烟,喉咙肿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歪歪斜斜挂在绳子上。而他的大哥仍旧保持着白天的姿势,让佣人点亮几盏灯,继续漫不经心地翻书。

      贺寅两眼失焦地盯着地面,慢慢想起一件事。

      以前去新疆玩的时候,他见过当地猎人熬鹰。在鹰被驯服之前,猎人不让鹰进食,也不让鹰睡觉。与其同时,猎人也会守在鹰旁边,死死盯住它,同样几天几夜的不休息。

      而他现在就是那只任人宰割的猎物,大哥则是冷血而老练的猎人。

      这不是对他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在精神上想要击败他。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大哥根本不在意他会不会给别人道歉。

      他只想驯服他,锉掉他的锐气,让他不敢反抗,让他彻底臣服,让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战栗着畏惧他。

      到最后,是大哥赢了。

      *

      汗水让衣物黏在背上,贺寅仍旧不肯开口。这是自小时候被绑在树上那次,他最长的一次抵抗。

      说是抵抗,其实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屑。他这样哪算得上反抗,充其量只是弱者在绝对压制面前的一点自我安慰。

      他甚至搞不懂,自己到底是真的有多么喜欢乔伊,还是因为不愿意在竞争里服输。

      他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站着,满腹不敢对外宣扬的纠结。直到他看见他大哥的手机亮了一下。

      贺天杭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温和道:“还没睡?”

      “不用担心,已经处理完了。我很快回来。”

      这样的语气,不用猜也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

      贺天杭一边声音温和的和电话另一边聊天,看向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威胁。

      被这道不带情绪的目光一刺,贺寅僵硬的膝盖一软,咚一声单膝跪倒。精神紧绷地罚站了一个多小时,他浑身酸软,索性瘫坐在地上。

      大哥是认真的。

      只有在大哥认真的时候,才会毫无收敛地展现他的锋芒。

      贺寅低低的喘着气,汗水从脸颊侧淌下。他终于承认,他不可能赢。

      大哥的狩猎,从未失手。

      所以从大哥入场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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